满堂华彩，气氛一下子降到最低点。魏太尉的话字字掷地有声。
“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北皇微微拧起了眉，显然是很不满此时此刻肃静的氛围。魏太尉和我爹是朝堂上唯一能对峙的两个人物。此时此刻，我和爹皆是心虚，气势上差人一节。
“臣的弟子，益州的司马给臣带来快信，说赈灾的银两在潮州境内被劫。”
“竟有此事？”北皇御手一把，立时所有人都跪下，不敢动弹。唯有魏太尉继续道：“此事夜太师早已知晓，不知何故居然没有及时告知陛下。”那刻意延长的声线，我可以听出其间明显地挑衅。
“陛下，恕罪。臣……”
“夜太师难道不知道这事多严重吗？若有丝毫贻误你担当得起吗？”
“陛下……”爹唯一只能跳过无理的魏太尉直接和陛下说话。可是魏太尉却是得势不饶人，“陛下，夜太师这是知情不报。”
“够了。”北皇一声厉呵，继而轻声道：“夜太师你起来说话。”
魏太尉一时愣住恨恨盯着爹。爹颤颤巍巍站起身恭谨道：“陛下，臣今日傍晚才收到消息，已然派人前去潮州先行探明。今日是喜日，臣想着既然情况未明，不如待明日一早必将详细情况告知陛下。届时也好商量些。若是此时陛下问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臣除了说出官银被劫什么也不清楚。陛下日理万机，臣不敢在一切未明之时增添陛下的烦恼。”
“夜爱卿的意思朕知道了，魏太尉你现在急着告知朕可是知道详情了？”一句不软不硬地问话将魏太尉问得无话可说。
“臣不知，但也知道此事不宜迟，朝廷当派人立马前去查探。因为涉及两州，牵扯甚广，臣以为派人前去是刻不容缓的。”
北皇略略低头，喃喃道：“那魏太尉以为谁适合？”
“夜太师的爱子，虽然官职低下，但是能力甚强。臣以为是适合的人选。”魏太尉朝我瞟了一眼，仿佛有极大的不满似的。匍匐在地的我，头垂得更深了。愕然想起太子没来，难道他所谓的礼物就是如此？
爹的声音意料之内的响起。“陛下，稚子年幼，两州甚远，臣怕……”
“凌也该长大了，爱卿你能教他的书中学的都只是虚言。不若让他去闯闯，见识见识。朕也想知道他究竟能否担当大任。”北皇的声音低沉，含着痛楚一般。
“也是，若是立功而来，未央公子也是时候上朝议政了。”魏太尉尖锐地笑。言下之意就是我若是破了案回来，就可以加官进爵。看来很明显这就是太子殿下所谓的‘礼物’了。
不待父亲开口，我清了清嗓子回道：“臣定当竭尽所能。”
“很好。”停了片刻北皇又道，“子玉你也去。”
一时间抽气声一片，我也不禁捂住了嘴。
“陛下，万万不可。此去凶险，难以预测。若是仁王有任何闪失……”魏太尉突然发言，惶恐不安。我一愣，他这是唱得哪一出，若说反对，也该是我爹。
“仁王和未央以钦差身份怎会有人胆敢冒犯。倒是刁民难防，陛下三思。”爹淡定从容，不急不缓。我微微抬头望向那站立在身侧的刘子玉。他低头望着我，眼波微转，依旧冰冷无波。我轻轻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我琢磨不透其间的奥妙，只好垂眸不语。
“都别说了，此时明日朝堂之上朕要知道详细。夜凌和子玉你们两个明日就出发。”北皇略微不喜，冷冷道，“都起来吧，这么跪着，朕看着心烦。”
晚宴在沉闷中匆匆结束，北皇提前离开，我和爹也不再逗留。这个时候下起了小雨，小银才带了一把伞，我命侍从陪我爹先走一步。爹望了我一眼也没有多说径自走了。
黑夜里肉眼无法分辨雨势大小。我踏下台阶，身子暴露在雨中，才知道并不小。那秋雨寒冷，冰透肌肤。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小银低喊，“公子……”
“走吧。”我淡然一笑，低头走路。一只手笔直伸来，一把伞遮住了那缠绵的雨。我错愕回头看见了他淡然的笑。他手抓着伞遮住我，大半个身子融进雨中。
“仁王，你……”
他不待我说完便笑道，“走吧。”
我走近他，纸伞太小我可不好意思独占。想起刚刚的事，我笑问，“陛下怎么突然会要你离京？”
“今夜父皇心情不好，所以你猜不到他的心思也是对的。”
“怎么了？”我微微拧眉，“不只官银失窃一事？之前我是不在，回来时侯总觉得有点不一样。”
“六弟请旨出京永不还朝。”
“什么？”我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你听得清楚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他默默望着我，“若是你愿意告诉我你之前为何不在。我就告诉你他为何要走。”
我不语。他微微挑眉，“怎样？”
我垂首低低道出婉婕妤一事。他微微撇嘴笑了笑，“父皇还真是相信你。”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子维为何要走。”
他却莫名一笑，低低呢喃，“你从来不叫我子玉的，除非我要求。”
“我和子维相识于微时，私底下我喊他子维并不逾礼。”我抬眼不解地望着他。
“他是怕了我了，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他终于还是要走，就是我也知道你不会对他怎样。可偏是他自己想不通透。”
“你怎知？”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血浓于水，不是一命偿一命就能轻易清算的。
“这次陛下要你去做什么呢？”
“这事我和父皇先前就商量过。你和你爹的反应我们也设想过。敢劫官银的能是好对付的吗？你怎么就毫不犹豫答应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隐隐有一些恼怒。
我下意识地走开了一步，低头道：“那种形式容不得我说不。只是我没想到你和陛下那么早就知晓了。”
他默默抓住了我的手腕拖着我进了轿子，居然亲自为我下帘。我匆忙伸手阻止，“不敢劳烦仁王。”
他一手抓着我一手停在半空，就这样停滞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只是一瞬，再然后他甩袖走了。一刹那仿佛有什么在手间流逝而过。重帘微掀起，看见了他脚步如飞。那匆忙间总似乎掺杂了沉重。
“停……”我喝停了轿夫走下轿，赶上了他。
他默默侧头望着我。我无奈，身高不及他肩膀，只能仰头望着他。“对不起。”
他斜睨我许久，勾唇冷笑。“这是哪一出？”
“是我不够惜福。”我微微垂眸。“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即使我没有开口求过你，你却守口如瓶。可也正因为如此，我对你始终存着一份惧意。仿佛你执着匕首抵着我的喉咙。子玉你待我如友，我却始终难以摒弃成见。”
“我不是待你如友。”他冷冷开口，双眸漆黑如墨，宛转暗动。我轻咬下唇，自取其辱原来就是如此。我扯开了嘴笑着后退。
“本王话还没说完呢。”他一把扯过我，站立不稳撞进了他的怀里。我扶着微疼的脸颊心慌意乱。他低头伏在我的肩头，“你提醒了本王，你的命都是由我做主的。”
我轻抚着胸口顺着气，镇定道：“你说的没错，若是你想要便拿去吧。”他没有答话，呼出的气息缠绕在我颈间，奇异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