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御书房，一室的迷迭香。于定非要我坐着等，于理不合我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站得久了脚有些酸，靠着墙闭上眼。
“未央公子冒昧地问一句。”
“公公请直言。”
“昨夜令尊是不是彻夜未归，在魏府？”
“于公公消息还真是灵通。”我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望着他。他急得直摇手，“不是，今早撞见凌风公子，他告诉奴才的，奴才没有……”
“于公公，是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了。”
“奴才不敢。”
“于公公言重了。”我正色道，“只是于公公这么问是不是其间有什么不妥？”
“公子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只是魏公子似乎同令尊有什么误会。一大早脸色甚为难看。奴才也不敢问。”
我折袖作揖，“有劳公公费心了。”
“公子莫行此大礼。只要公子不要介意奴才太在意有关你的事。”
“公公何出此言，公公也是为我着想。”
“多谢公子体谅，有公子一句话，奴才也算是安心了。奴才去迎陛下了，公子稍后。”他弯着腰后退。一时间，偏殿只剩我一人。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心里的不安一点点加深，害怕自己的猜测被证实。
这一个下午，陪着陛下下着棋说着无关紧要的闲事。倒是陛下不经意间说除夕夜要我来赴宴。本来除夕的宫廷宴席臣子本就没有必要赴宴，来了也只是在花园外遥遥望着。皇家的聚会臣子除非是得到允许，不然谁敢去插一脚。我心知不能立即答应也绝对不能拒绝，只好笑着回道：“到了除夕夜，陛下若是还认为臣有必要来，那么要徐公公来找我，可好？”
“不用了，你别来了，朕的要求有些无礼呢。除夕那日留膳御书房，晚宴就回去吧。”
“谢陛下赏赐。”我跪下谢恩。陛下疲倦地挥了挥手，“跪安吧。”
出了御书房，我无心逗留，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春苑里空无一人。我和小银两个人在偌大的春苑奔走，确定没有一个人。我们喘着气望着对方。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迸发。我沙哑着嗓子问道：“小银，没……人。”
“公子，你别担心，我去找找。”小银说着转身往外跑。我大喊，“站住——”
她回头不解地望着我。
我无力地跌坐在太师椅上，一拂袖，近处的蜡烛熄灭。我倦怠地扶着额头，劝着小银又分明是在劝我自己。“在这里等着，会回来的。”
“公子……”
“别说话，我很累。”我张开手臂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公子，我还是去看看。”耳边小银的脚步声远去。黑暗中有泪水滑过我的脸颊，温热的泪很快冷却，冰痛了脸。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脚步声响起。我缓缓抬手擦着脸颊。见着挽手走来两人，我清了清嗓子笑道：“爹娘，夜深了，怎么才回来？”
爹大手一挥，“未央也累了，去休息吧。”
爹不想说？抑或是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这想法仿佛一瓢冷水从我头浇下，彻骨的冷。我嗓子眼发干，连连咽着口水，“爹娘好好休息。”
我抛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去。那压抑在心的疼痛实在无处排泄，我提着下摆狂走。回廊上响起我沉重的脚步声，敲得自己的耳朵都痛。
一抬眼看见春苑的侧门，心下只想飞出去。我粗暴地甩门而出，不理后面着急呼唤的小银。
顺着京城河道走着，看着华灯晦暗，走到桥下蹲在了桥墩下。不知过了多久，渐渐下起了小雨，我瑟缩着躲在桥下。寒气从水面而来，包裹了我全身。泪水都似乎凝结在眼眶中。思想同身体一起变得麻木动弹不了。
耳边想起更夫打更的声响，夜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刺痛耳膜。浑浑噩噩的我呆坐了一夜，天亮时分我强撑着走路。
站在仁王府朱红大门前，第一次我感觉到了害怕，那颜色仿佛在流动，仿佛是新鲜的血液。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我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扣门。
只是一愣神，门轰然打开……
“未央公子，怎么是你……”
“带路。”我呆滞地望着他们，喃喃自语。走过第二重门，远远看见他披着白裘大步流星而来。我呆呆站着，看着他……终于……倒了下去。
那漫天的冰寒，眼角流出的泪在滑出的瞬间成冰冷。他抱着我，走得太快，脸颊不断得撞着他的胸膛。有点痛，但是有他的体温温暖我，痛也甘愿。
“都给本王滚出去——”一声怒喝，耳边只剩下慌乱的心跳声。男男女女慌慌张张地出了房间。他抱着我走过门槛，将我搁在犹有余温的床榻上。他掀过被子替我盖上，一股浓烈的花香的味道。
我顺着眼望去，见他抓着我冻僵的手轻轻呵着。我以为我会晕过去，可是意识却无比清晰，冰过的肌肤隐隐带着刺骨的疼痛。
“大夫就来了，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凌，你怎么了？”
“离家出走，没地方去了。”我轻轻地收拢冻僵的五指，手不受控制地颤动。
“为何？”
“你明知故问。”我抬头瞪着他，“你敢说你一无所知？”
“我是知道，但是不清楚，何况为官者多是如此，夜太师亦是从俗而已。”
我无声地冷笑，“作为官，他可以这样做，但是作为爹，我不希望我的爹……”突然看见他嘴角的笑。一时间，我才知道，是我自己太傻太天真。我缓缓闭上眼，不再说话。他不明白，因为他的笑容里满是无谓。
大夫把过脉，开了药便走了。他扶着我躺下，安慰着我。我默然望着他，一声不响。为何他竟是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事？
“子玉，请你派个人通知一下我爹娘。我怕他们担心。如果不介意我想睡一觉，在你家的厢房。”
“要睡就在这儿睡吧。我这就出去。你好好休息。”他说着起身就走，我甚至来不及开口。望着关紧的大门，我扯了扯嘴角。不是想笑才笑，只是不想悲伤。这个房间里充满了花香，那种女人的脂粉味，我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她的模样。她和他很配？而我躺在他俩的床上，睡不着。睁着眼等到天亮，身体渐渐温暖，不适感也渐渐减弱。越来越浓的睡意。困，却无论如何睡不着觉。等到身体能动弹了，我起身走人。打开门，撞见子玉靠着另一侧的门。见着我出门，他猛一个激灵，直起身睁大眼望着我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