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章听到秘书报告,边打开电脑,边批评牛喊喊。
尽管牛喊喊不认识孔孟章,可孔孟章也算是高端网民,经常进入喊喊博客,关注他对新闻事件的评论。孔孟章现在觉得,娄满家事件很可能是霍家湾市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如果牛喊喊胡乱地扯开嗓子乱喊一通,只会乱上添乱,使本市的政治形势一边倒地偏向郝束鹿。
这几天,他让人私下对小唐、小潘、小邵等人作了了解,发现这几位和娄满家和她们的关系并不很熟。特别是小潘,被纪委叫去后很快就出来了,她放出话来说,她根本就不认识娄满家,怎么可能会和他发生关系呢?
孔孟章的秘书也很聪明,他将娄满家的日记与早先南方某省的那个局长日记作了对比,发现日记的写法包括某些用词都很相似。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些日记是有人精心伪造的,而且是参照“局长日记”炮制出来的。
这让孔孟章心里好受多了。既然娄满家是受诬陷的,那他就有了反击的机会。怎么反击?他正在想办法,正在做文章,他要利用这件事,反败为胜,决不能让敌人阴谋得逞。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更多的证据,不能对新闻媒体作更多的解释。一切都有待于纪委调查结束,等娄满家出来以后才行。
因此,他不希望牛喊喊在这个时候发出呐喊,那样的话,就等于无意中卷进了霍家湾市的政治斗争,使喊喊博客成为被郝束鹿利用的斗争工具。
不过,当孔孟章打开喊喊搏客后,发现牛喊喊的标题起得很有新意——《满家是个好干部》。至于下面的内容,更是让孔孟章看了不敢眨眼。
最近霍家湾市政府办主任娄满家的日记很红火,我觉得在这个香艳图片和视频充斥网络的年代,突然冒出一些身体写作类的文字描写,让人耳目一新。我敢说,这应该是本年度最具文学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文学作品了。我看了主任日记后,觉得我们不应该批判和讨伐这位主任。假设网上出现的主任日记都是真的,我敢说他其实是一名好干部。
其一,该干部在一年时间内受贿仅有数万元,这是我们近年来看到出事的干部受贿数额最少的一位。同志们,这年头到哪去找这么清廉的干部。
其二,在他已玩、正玩、待玩的几个女人中,均属于两厢情愿,而且没有动用公共权力,这比现在许多贪污挪用公款来包二奶的官员强多了。
其三,该同志除了吃喝玩女人,不嫖也不赌,在手机商店购买诺基亚手机时还耐心地排队,一排就是半个多小时,说明他不是经常开后门的那种干部,有较强的公民素质。
其四,通过主任日记,我们发现了一个以较小的成本泡妞的领导干部。当其他干部动辄送房送车的时候,他送给自己的女人的礼品仅仅是一个手机或者一只提包。说明他从小就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当上领导后也没有轻易改变。
其五,……
其六,……
最后,牛喊喊在博客上呼吁:“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在他这个重要的领导岗位上,比他罪大恶极的干部多如牛毛。我郑重地建议网民朋友们放过这位好干部,也顺便放过他的女人们。……还是让这位主任大人继续在他的工作岗位上奋斗下去吧,如果他下台了,接替他的人肯定更贪财、更贪色,只不过人家很可能不喜欢写日记。”
在博文的下方,是网友们层层叠叠地评论。
第一楼喊:“嗨,沙发!”
第二楼喊:“抢到了,沙发!”
第三楼喊:“哇噻,头一回坐到第一排!”
瞧这些喊喊粉丝,傻不傻呀!
不过,因为喊喊博文的引导,后面跟帖粉丝的意见也是一边倒,建议大家放过娄满家,让他继续当霍家湾市政府办主任。
看到这里,孔孟章笑了。好个牛喊喊,写法还真新颖。中国的舆论领袖放话了,网民朋友们多少应该会听进去的。
但是,换个角度想,牛喊喊的文章似乎有更大的阴谋。他把娄满家当作贪官色官中的小喽罗,剑指更大的贪官色官,从而可能会引起高层的重视。在重视查处类似案件的同时,他们会真的像喊喊所说的那样,放过娄满家吗?不不不,不会的。露一个打一个,没有露出来的,即便再大,也无从打起。所以,最后吃亏的,可能还是娄满家。
现在最重要的是,纪委应该迅速查清娄满家的问题。一旦证实娄满家的问题纯属有人诬陷,那就应当召开新闻发布会予以澄清,从而扭转新闻媒体包括网络舆论的发展态势。
孔孟章想了想,又拨通了纪委书记的电话。
“怎么样?娄满家的事应该差不多了吧?”孔孟章底气比以前足了许多,他相信一切都是政敌的恶意陷害。
“差不多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眉目,孔市长,您就放心吧。”对方倒也很爽快。看来,形势的发展与孔孟章预料的差不多。
“也不是我替部下说话,实在是最近以来舆论炒作太厉害,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炒作。”孔孟章解释道。“据我所知,娄满家一直以来都很正直,怎么可能干那种事情呢?可现在你看报纸和网络的消息,都是攻击他的,把他炒成了一个贪官和色官。我担心的是,即便他没事了,被澄清了,但舆论给他造成的伤害恐怕一时难以弥补,今后会对他的工作很不利,大家看到他,都会对他指指点点。”
“是啊,我们也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您刚才说到的网络上的议论,我也都看了,办公室上报的‘网络舆情动态简报’,我都认真地看了。”纪委书记认真地说。“所以,我让负责办案的书记和常委们加大力度,提高效率,争取在三天之内,把调查结果拿出来。孔市长,您放心,我向您保证,三天之内,我就会来当面向您汇报此事的。”
第二天,孔孟章打开电脑,发现网上有关娄满家的报道和评论越来越多,简直就是铺天盖地。
全国各地的报纸和网站,都把娄满家事件当作了一床金矿,趁现在热度未减,狠命地狂挖滥采。
更要命的是,有着中国头号书商之称的鹿金钵,居然也跑出来凑热闹了。
此公早先在网络上写书,被称为中国第一代网络作家。后来发现写书不如卖书赚钱,遂将浑身的聪明才智尽皆转移到出版行业,迅速发家致富,声名日著,成为中国出版行业的一片旗帜。
有意思的是,此公与牛喊喊还是一对朋友。两人经常凑一块吃喝X赌,顺便商量着如何写书、出书、卖书。牛喊喊的所有文字包括博客里的文字,全都打包卖给了鹿金钵。而鹿金钵也借着喊喊大名,闷吃闷喝发了好多年的横财。
这一回,娄满家事件出来后,他立即找到牛喊喊,希望他在博客里多写些有关娄满家的博文,到时由他整理出一本杂文集,书名就叫《满家是个好干部》。
许多报纸都在文娱版报道了鹿金钵的策划案。现在的媒体很势利,也很实在。如果仅仅鹿金钵站出来说话,他们会在版面上给一条豆腐干;如果把牛喊喊扯进来,他们给一整块豆腐;如果牛喊喊自己出来说话,那就给整板整桌的豆腐。
这一回,报纸上的消息都说:“鹿金钵让牛喊喊加快写作速度,《满家是个好干部》可以大卖五十万册。”不过在文章的结尾部分,仍然像以往的报道一样,维护着牛喊喊的一身牛气:“牛喊喊则对媒体说,最近忙于几项赛事,没空写字。再说,娄满家日记一事,写一两篇博文足矣,何以能写出十万二十万的篇幅?他还批评道,鹿金钵的策划,是鼓励我把文章写成老太婆的裹脚布——又长又臭,这显然是在害我!”
别的媒体则有不同的写法,或炒法。比如说:“中国金牌出版商鹿金钵先生说,有关他请喊喊写二十万字篇幅的杂文集,只是个误传。他是想让喊喊多写一些类似的博文,包括以前评论局长日记、现在评论主任日记,还有对性感视频事件等的评论文字,归成一类,出一本杂文集。”
不知道为什么,此一策划案仍然未能得到喊喊的响应。要不然,他为什么姓牛?
鹿金钵仍然不死心。次日的媒体仍然在炒作他和喊喊的事。有媒体说:“鹿金钵又改口了,他说杂文集没戏,完全可以出本小说。这回书名也想好了,就叫《香艳日记》。只要喊喊肯动笔,哪怕写到十万八万的篇幅,他就能够马上出书。起印五十万,而总发行量方面,保守的估计可达到两百万。这本《香艳日记》可以将娄满家日记作为基础蓝本,进而天马行空地尽情演绎,相信凭着喊喊的才华,一定能写得文才横溢,情节生动,光芒四射。”
鹿金钵对媒体记者说:“我敢肯定,喊喊的《香艳日记》必定会成为本年度最畅销的官场小说。”
报纸登了一版又一版,新闻发了一篇又一篇,可是喊喊依然无动于衷。
记者追到赛车现场,问他有没有动笔写官场小说《香艳日记》,喊喊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立即转过身去,玩他的赛车去了。
鹿金钵整天捧着一只金钵,等着借热门题材发横财,眼里尽是天上落下的黄澄澄的金子。可是,他的那拨作家朋友硬是不争气,没一个能够满足他完全双赢的要求。
他那个写剧本的死党——康师傅更是铁算盘一把,在电话里说:“《香艳日记》戏剧性有,政审太难,怕白忙乎一场”,于是,又把皮球给踢了回来。
尽管杂文集《满家是个好干部》和官场小说《香艳日记》都因为作家的清高而最终难产,但网络舆论领袖兼作家牛喊喊和著名出版商鹿金钵的介入,使得娄满家日记事件被全国舆论炒得一浪高过一浪,随时都有可能把任何一个当事人拍得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约好的三天时间并不漫长。到了第三天晚上十点多,纪委书记终于在孔孟章办公室里出现了。
“根据我们再三调查,我们发现,娄满家的所谓香艳日记,并非他本人所为。”纪委书记一脸地严肃。“日记里所说的娄满家和小唐、小潘、小邵等人,并没有和娄满家发生过不正当关系。甚至,小潘根本就不认识娄满家。”
“果然是个阴谋!果然是陷害!”孔孟章气愤地道。“那么,你们纪委如何定性?准备如何处理?”
“现在,我们纪委已经让娄满家回家了,明天他就会来上班。”纪委书记语气沉稳,但看上去话里有话。“至于定性,可能比较难。总体上看,应该说是一起诬告陷害案件。但似乎又不太好这么认定。”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这么认定?”孔孟章眼睛里冒着火,心想,我才不管你纪委不纪委,想这么放过陷害娄满家的坏人,没这么容易。“应当立即召开书记办公会议,你先汇报案情,然后大家统一意见。我想,总不会认为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还真没这么容易。”纪委书记似乎有些为难。“我在到你这儿来之前,已经去过郝书记办公室了。关键一点是,娄满家的问题并非一点都没有,多少还是有一些的。所以,郝书记的意思是不太好认定。”
“娄满家有什么问题?你刚才不说了吗?不是说这一切都是伪造的,是他人诬蔑陷害的吗?”孔孟章质疑道。
“是啊,日记是有人精心伪造的,经我们专业人员分析对比,发现这份日记与早先南方某省出现的局长日记的标题和内容,都较为相似,属于有意模仿,故意陷害。”纪委书记说完这些,就开始转入另一层意见。“但是,非常遗憾的是,经我们调查发现,娄满家还是有一些问题的。尽管他和小唐、小潘、小邵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和以前的恋人小荷,还是有过关系。日记中记载的他和小荷发生关系一事,居然是属实的,娄满家已经承认了。”
“这么说,这个叫小荷的人确实是娄满家以前的恋人,他们旧情复发,还真发生过关系?”孔孟章把这层意思补问了一次。
“是的,就是这样。也就是说,日记的内容,多少还是有真实的成分。”纪委书记的表情有些黯然。“另外,在我们纪委调查谈话期间,娄满家承认这些年来也收过不少钱,当然,大多是些礼金礼卡,总计有三万六千多。也就是说,日记中所说他收钱的事,也不是完全捏造,里面提到的老陈、老董、老郑等人,也承认给娄满家送过礼金,当然每次都是一两千,数目倒不大。”
“我记得日记里说老陈送五千,老董和老郑各送一万,是不是我记错了?”孔孟章问。
“没错,日记里确实是这么写的。”纪委书记说。“但据娄满家和几位当事人交代核实,发现日记里所说的数字有所出入,其实他们送的并没有这么多,但送是送过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伪造日记的时候,凭空想出这些礼金的数字,而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数额并不大。”孔孟章分析道。“像这样的作案手法,难道不是诬告陷害吗?”
“我国刑法规定,所谓诬告陷害罪是指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情节严重的行为。”看来,这段时间纪委书记没闲着。在下面办案人员在办案的同时,他也在研究法律和纪律条款。“但刑法同时又规定,不是有意诬陷,而是错告,或者检举失实的,不适用前款规定。所谓错告,是指错误地指控他人有犯罪事实的告发行为。所谓检举失实,是指揭发他人罪行,但揭发的事实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符或部分不符的行为。”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搞的日记事件,可以算作是错告或检举失实?”孔孟章用一种苦笑批评纪委的轻率认定。“简直是笑话。我没有研究过法律,但凭我的直觉,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种错告或检举失实。从古到今,哪有人用这么阴的招术诬陷人的呀?这种闹得满城风雨的网络事件,而且是伪造日记的事件,不是想置人于死地、让人身败名裂的情节严重的违法行为,又是什么?”
“您别生气,孔市长。”纪委书记似乎早就知道会惹市长不高兴。“这件事的定性,我们纪委常委会就展开过争论,大部分常委认为属于诬告陷害,但也有人认为不能算。后来大家一致同意,上报市委领导来拍板。”
“行啊,但是请市委领导拍板,似乎不应该由郝书记一个人拍板吧?”孔孟章说。“我建议明天召开书记办公会议,你这个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列席。经过仔细地分析讨论,才能作出决定。他一个人随便说说,太轻率了吧?”
“是啊,我已经向郝书记提出过这个意见了,建议召开书记办公会,主要是给娄满家一个说法。”纪委书记说。“但是郝书记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他说,现在经纪委调查,证实日记事件确实是他人伪造的,但伪造人并没有查到,如果一定要等到伪造人被查到,可能会拖很久,对娄满家同志更加不利。现在娄满家在生活作风和经济上也有一些小小的问题,所以郝书记的意见是,可以定性为有人伪造日记进行举报,但举报基本失实,部分真实。在这种情况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把舆论平息下去。”
“怎么个大事化小法?”孔孟章问。
“根据我们调查的情况看,您也知道了,娄满家是有些问题的。”纪委书记说。“如果我们如实地向新闻媒体披露,说娄满家确实有部分生活作风问题,也有部分经济问题,那么对娄满家至少要给个轻处分,以后肯定也会影响他的前途。所以郝书记的意见是,只要向新闻界披露此事基本失实就行了,不必再深究其他事情。时间一长,媒体就会把娄满家忘了,想炒也炒不起来了。”
“行啊,这么说来,这事处理起来还真有些棘手。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明天书记办公会上,我们再仔细商量。”孔孟章摸了摸额头,觉得有些烫。“对了,那个在网上伪造日记的人,为什么就查不出来呢?”
“要查这个人,还真没那么容易。”纪委书记说。“凭我们纪委的力量还不行,得公安出面才行。但公安那边说了,这个问题挺复杂的,一时还找不到线索。”
“公安找不到线索?”孔孟章问。“现在公安机关对网络管得挺严的,应该不难查吧?”
“是啊,应该可以查的。”纪委书记说把身子往前移了移,像是有什么创新设想。“我建议您亲自找公安局长说说,让他们再加把力。只要找到伪造日记的作案人,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至少,可以查出对方的动机,背后的操纵者。对这些人,还是有必要作出处理的。”
第二天的书记办公会,也是争得一团糟。孔孟章要求定性为诬告陷害,郝束鹿则认为是检举失实,而老贺则如秋天的蒿草一般,站在墙头两边倒。一会儿说是诬告陷害,一会儿说是检举失实。总之,他认为两种定性都有一定的依据。
最后,还是郝束鹿的招法狠。他皱了皱眉头,对孔孟章说:“要定性为诬告陷害也行,但必须公布娄满家的违纪事实。请纪委如实向媒体公布调查结果,包括他如何与初恋情人旧情复发、发生关系,如何收受私营企业老板钱物,……这样做也好,让媒体都来监督我们党员领导干部,迫使大家今后努力做清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我不同意这么做。”孔孟章马上发表不同看法。“如果娄满家真的犯有严重的违法违纪问题,比如说收受贿赂等,该公布的还得公布。但是现在,纪委调查出的问题只是很小的问题,几乎可以说是不算问题的问题。试想,和自己的初恋情人有点关系,这算多大的事儿啊?收受一些礼金,把这么多年来的礼金加在一起才几万块钱,这算多大的事儿啊?公布给新闻媒体当然算是事儿,可我们今天关起门来讲,我们霍家湾市的领导干部,包括我们在座的各位,有哪个没收过一点礼金?要是把娄满家这点事都公布出去,甚至拿出来处分,那我们自己心安吗?这么做公平吗?”
“对自己放一码,对别人也要放一码。”郝束鹿其实就是在讨价还价。“不向外公布也行,我也赞同。但是,我们不能说日记事件是一起诬告陷害事件,只能说是失实检举。”
纪委书记适时插话进来,帮助两个头儿打圆场。
“其实,也不一定要把事情说得太具体太准确,毕竟,类似的案例还是第一次,也没有哪个一定要我们作出定性,而且娄满家的事也没有涉及违法,不需要移交司法机关,诬告不诬告,可以撇开不提。我们可以说,这起日记事件是某个网友伪造的,但现在还没有查出。根据日记提供的线索,纪委作了调查,认为基本失实。只需要这么说就行。”
“我同意这么做。”老贺迅速发表意见,目的也是想尽快结束这个会议。“如果媒体还要深入追问,我们就说对伪造人还在调查当中,就这么应付他们。至于娄满家同志,还是尽快让他回到工作岗位上,毕竟他也没多大的问题嘛。”
“你看呢?孟章同志?”郝束鹿见时机成熟,看着孔孟章,逼问道。
“好吧。既然大家都是为娄满家好,都不想把事件的影响搞坏,那就尊重大家的意见吧。”孔孟无奈地道。“不过我建议,公安那边,还是要加大力度,由纪委督促他们一起调查。一定要找出网上日记的作案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行啊,就这么定了。”郝束鹿爽快地答应道。“公安对网络的调查,就由纪委督办。”
霍家湾市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先是主持人讲话,然后由市纪委副书记通报调查结果。接下来,各地媒体记者纷纷提问,当然,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在预料之中,主办单位已经作了充分准备,因而回答得滴水不漏,非常妥贴。可以说,会议开得很成功。
不过,网络的脾气比报纸更硬皮。就在各地报纸根据新闻发布会通报的内容作出报道后,网民们却不依不饶地作出种种推测。有的说娄满家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有的说娄满家是个被当地包庇的贪官。因为大多数网民们强烈的仇官仇富心理,相信娄满家被冤枉的属于少数,认为他问题很大,被上级包庇的占大多数。
在这种迷雾重重的时候,各大媒体的评论员纷纷站出来说话,用他们犀利的目光分析问题背后的种种可能。不过,这些评论员通常都是知识精英,评论文章颇具杂文色彩,论点论据倒过来倒过去,给人一种韵律感,但没有网上的愤青偏激。
有关娄满家的舆论继续在媒体和网站上燃烧,火势却在一点点地小下去。
“你看,就你这点事,居然被他们炒成这样,还炒了这么久!”晚上坐在办公室里,孔孟章一边翻着报纸,一边对娄满家说。
“我是走了霉运,成了冤大头了!”娄满家叹息道。“你说是哪个人这么缺德,存心和我过不去呢?以前文化大革命时兴贴大字报,现在则利用网络进行攻击,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对手,把对方搞得臭名远扬,身败名裂。”
“是啊,网络实在太厉害了!”孔孟章轻轻地叹息一声,以示宽慰。“现在的网络,不管不行啊。海外的舆论说我们对网络管得太严,可我觉得,我们是管得太松了。就现在的管理水平,谁挡得住网上的造谣诬蔑啊?”
“问题是郝书记不把这事当作诬蔑,居然还说是部分属实。”娄满家抬起一张苦瓜脸,无奈地笑道。
“我在会上极力反驳过了,可驳不倒他。再说,他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孔孟章看了看娄满家,温婉地批评道:“你说你也是啊,我一直坚信你和那些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想到纪委一查,居然还真有一个。这事一报上来,我的底气也不足了。”
“可是,这点事,现在的男人哪个没有呢!”娄满家轻轻嘟哝道。
“是啊,现在的男人都有这毛病。”孔孟章眼睛盯着墙壁,似乎墙壁里站满了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包括他自己。“最后就要碰运气了,没遇上事儿没事儿,遇上事儿就有事儿。”
娄满家会心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所以,领导干部手不能伸错,床不能睡错,说的就是这个理。”孔孟章继续解释道:“当然,道理都懂,真正能做到的确实不多。”
马路两旁的树叶一片片落下。
东北风给这个季节施加了压力,渐渐改变着植物的色彩。
孔孟章亲自打电话督促纪委和公安局,公安部门上下都高度重视,很快就查出日记事件中首次发帖的那台电脑。
这是霍家湾市郊的一家网吧,名叫“一起来”。那台作案的电脑,按编号就在“一起来网吧”的第14台。
网吧老板小宋带着公安人员翻登记簿,很快查到作案那个时间段的身份证登记号。
根据身份登记,知道作案者叫蒙力,男,现年二十八岁。
可是,当公安人员回去继续调查蒙力的身份信息后,却发现这个身份证是假的。
公安人员再次来到“一起来网吧”,让工作人员反复回忆。可是,因为时间有些久远,没有人能够回忆出那天的情况,更想不出这个所谓的蒙力的长相。
现在,很多地方的网吧都安装了录像系统,但“一起来网吧”并没有安装,导致日记事件的案子由此中断。
就在那几天,霍家湾市另一家网吧也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案件。一名女网管因为曾经拒绝无身份证者上网,被上门寻仇的三名流氓当众拖了出去。先是去饭店逼其喝酒,后又去宾馆开房。在宾馆里,三名流氓对女网管进行轮奸。当公安人员接到报警找到女网管时,她已神智不清。
公安机关从这两起事件中吸取了教训,加大了对网吧的整治力度,要求每个网吧必须安装录像,严防犯罪行为的发生。
媒体记者对娄满家香艳日记事件穷追不舍,希望从中挖到最后一根金条。可是眼下看起来,可以挖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孔孟章觉得媒体很无趣,一听说要采访此事,不论是哪一级的媒体,全都谢绝。
不过,这回郝束鹿倒是很愿意站出来,说是要替娄满家事件“擦屁股”。
他对媒体的记者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完全查清楚了,娄满家的日记确实是有人伪造的,至于伪造人,公安机关已经查到了网吧的那台电脑,但作案者使用的是假身份证,再也查不下去了。”
记者问郝束鹿:“那么,您认为作案者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动机?”
郝束鹿郑重其事地道:“因为没有抓到作案者,很难作出正确的判断。我个人认为,很可能是哪个人对娄满家同志有意见或者个人恩怨,故意想通过网络炒作整一整他。这种人,如果查到的话,我们一定严肃处理,严惩不怠。”
记者又问:“那么,您如何评价娄满家这个人?”
郝束鹿笑了笑,说:“和其他人一样,娄满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总体上看,他工作认真负责,勤勤恳恳,敬业务实,我认为满家是个好同志!”
就在日记事件渐渐平息之后,霍家湾市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他就是省国土资源厅厅长南智丘。
他在调研了霍家湾市的国土资源管理工作后,特地到郝束鹿和孔孟章办公室里坐了坐。晚上,郝束鹿和孔孟章一起设宴,请南智丘。
说起南智丘,郝束鹿和孔孟章都很熟。特别是孔孟章,在省里的时候就与他常打过交道,因为他们曾经是同行,都是秘书出身。
省委书记周家营离休后,把位置让给了高邑;后来高邑又把位置传给了卢仁怀。而孔孟章和南智丘,则分别是周家营和高邑的秘书。两个人的主子都曾经主宰着岭西这片天地,他们则跟随着主子一天天红起来,混到了今天的大好局面。
在酒席上,郝束鹿和孔孟章不停地给南智丘敬酒,算是尽地主之谊。而南智丘呢,因为他的主子是周家营的后任,他这个秘书似乎也有孔孟章后任的意思,所以,他也显得非常谦虚,常一边敬酒,一边说孔孟章的好话。
“孟章市长,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南智丘喝了好多酒,但脸色一点不见红。“听说娄满家不愿意离开霍家湾?还是你不肯放他走?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嘛。我倒是主张他到外地去发展。要是实在不行,我看,让他到我们国土厅来干个副手也成啊?”
“那就谢谢智丘厅长了!”孔孟章笑道,但他不好意思说留娄满家是为了让他继续帮他拿主意、当师爷。“我倒是无所谓,国土厅这么好的单位,我当然希望他能去了。不过,满家喜欢宣传工作,也熟悉这方面的工作,这主要是他自己的意思。”
“行啊,人各有志,也不能勉强啊!”南智丘笑了笑,又把酒杯端了过来,要给孔孟章敬酒。
按理,郝束鹿是霍家湾的老大,外来客人应该多敬敬他。可是这次南智丘硬是要破例,拿出秘书同行的情谊,不停地与孔孟章敬来敬去。
郝束鹿也不吃醋。躲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偷偷地笑。
他的笑容,被一层层的烟雾盖着,时隐时现,不太好捉摸。
国庆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马疃打电话来,说部领导决定将名单报上去,交给省委常委会讨论。娄满家的去处不变,仍然是霍家湾市委常委、宣传部长。
第二天,马疃又打电话来,说省委有两位主要领导出国未回,会议要拖一拖。
再一次接到马疃的电话,是十月下旬了。马疃心情沉重地说:“孟章市长啊,这次的消息不是很好。因为满家让日记事件一闹,给上面的印象不太好,关键是他个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问题。所以,省委决定,娄满家提职的事得缓一缓,这次就不列入提拔的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