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组部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每来一拨,都会激起岭西政坛上的阵阵浪花,激起岭西大小政治人物的万千思绪。
大概因为洪息烽的案子一拖再拖,定性复杂,省委副书记的新任人选问题,自然不能急,成了难产儿。俗话说,好事多磨,意指好事情在成功之前,常常会遇到许多波折。而最后的胜利,也总会出现在眼前。不过,人的嘴巴两张皮,想翻哪里翻哪里。于是,又整出一句话,叫做夜长梦多,是说许多事情一拖长久,就可能发生不利的变化。
洪息烽在“两规”办案点上与中央纪委专案组打持久战,长时间地干耗着,企图最终实现翻盘。翻盘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毕竟存在。不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因为他的狡诈,不仅把专案组拖得筋疲力尽,焦头烂额,而且也把整个岭西政坛也拖成一潭浑水。几乎所有的中管后备干部,都绞尽脑汁要往上爬。由于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最终新陈代谢失调,夜夜失眠,好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患上了焦虑症或幻想症。
等候提拔的干部,与进入“两规”办案点的干部,还真有一比。
那些被“两规”的人,开始百般抵赖,死不认账,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就想着如何对付办案人员。一旦被纪委查实了,也得到了解脱。特别是经法庭宣判后,知道自己将在监狱里呆的准确时间,也开始安安心心,晚上扳起指头掐掐,多少年后可能提前释放,重获自由,然后香香甜甜地睡上一觉;而进入后备的干部呢,在组织部门考察前后的这段日子,也是非常难熬,度日如年。今天想着要找某领导,明天想着找谁打点。今天想着买什么礼品,明天盘算送钱还是送卡。到晚上还想着种种优势和劣势,胜算有几成,哪些地方还可以努力一把,想着苦着,苦着想着,熬到了天亮,仍然半是兴奋,半是疲倦。直到组织部门张贴出了公示名单,神秘的面纱揭开后,得志的该笑就笑,该庆祝就庆祝。而不得志的呢,也暂时死了这条心,就当赌博赌输了一场,做了回赔本买卖,下次再重起炉灶,东山再起。自此以后,夜夜蒙头大睡,喷香鲜甜,一觉天明。
中组部的天太高,省委组织部是头顶的云,高虽高,看得还算清爽,手长的甚至还能摸到点云彩。就在省委副书记的人事安排遥遥无期之际,霍家湾市级领导的人选问题却越来越清晰。
其实,霍家湾市已经有些年没有提拔市级领导了,部委办局和县市区的头头脑脑门,一个个都熬成老了媳妇,硬是没机会晋升为婆婆。就在不久前,省委决定在全省范围提拔一批地厅级干部,充实省直机关各部门和地市级的领导班子。更重要的是,这次各地各部门的名额都不少,霍家湾市就一下子摊到三个。
提拔地厅级干部的权力,老百姓都以为集中在省委,或者省委组织部,那只是表面,只是程序。事实上,权力最大的,还是市委的推荐权。再好的干部,市委不推荐上去,省委或省委组织部又怎么知道呢?除非这人朝里有人,手能通天,让上面的人硬往泥地里拔萝卜,那是另一码事。
那么,市委是谁?市委当然是市委常委一班人,或者说是全体市委委员。这又表面化了,在现实生活中,市委不是一个集体,而是一个人,那就是市委书记。市委其他委员甚至常委的命运都掌握在市委书记手上,他怎么敢公然与市委书记唱反调?既然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那市委书记就代表了市委,成了真正的一把手。
也就是说,霍家湾市即将提拔的这三名地厅级权贵,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郝束鹿的个人喜好。在省委的意见传达下来后,郝束鹿马上拿出一只筛子来,把全市的县处级干部筛一筛,既要筛出能力强的,办事稳重的,听话的,更要筛出有良心的,有孝心的,而且一辈子记住自己大恩大德的。当然,具有这种素质的人并不多,特别是长时期对自己有孝心的更不多。而且,他也不会要求自己的部下有孝心,只能含蓄地换种说法,在会上苦口婆心地号召大家,一定要“讲政治”。
郝束鹿集中一段时间,到各地各部门喊了“讲政治”后,前来表示孝心的干部接踵而至,最后,有三个人选在他的视野里渐渐清晰起来:一个是市国土资源局局长,一个是市交通局局长,一个是新城区区委书记。
人选定了,还得过程序,必须得开的就是书记办公会议。这次有组织部长列席会议,“三人团”就变成了“四人团”。
郝束鹿先是让组织部长进一步传达了省委的指示精神,然后,让大家放开来议。议了一会儿,郝束鹿怕大家把目标扯得太远,到时候集中不起来,便突然插足,谈了谈自己的看法。他重点表扬了各地各部门中的十几名县处级干部,然后提到了上述三名干部,接着,他又提了郭西县委书记涂泽北、县长何柳科等人,当然,只是一笔带过,不知道他有何用意。
市委副书记老贺熟读兵法,但最近越来越内秀儒雅,不把无把握之仗。更何况,到郝束鹿这里打点过的干部,也大多来老贺这里报到过。于是,老贺就在郝束鹿提到的干部名单中,挑选那些对他也比较“讲政治”的干部,作了充分肯定。这样做,一方面是与郝束鹿“讲政治”,一方面也是让这些干部对自己“讲政治”,可谓几方面不得罪。
不过,市委副书记兼市长孔孟章可不喜欢老贺这一套。尽管也有不少干部来找过他,送钱送卡不在少数,可大多给他推掉了。因此,今天的会议上,他可以抛开金钱物质的利诱,清清爽爽地谈谈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最近两年来,大家对交通局的反映不少。不论是一些重大工程项目上出现过一些问题,对他个人的一些反映也不少。我认为,把他列为地厅级人选恐怕不妥,还请再慎重考虑。”孔孟章看了看组织部长,质问道:“我知道,不论是市委主要领导还是市纪委、市委组织部,都收到过不少反映。大家对情况应该都了解的。”
“那也只是一些反映,不能听风就是雨嘛。”郝束鹿用脸上最外面那层面笑了笑。“毕竟纪委没有查实嘛。孟章,听说像你这么清廉的干部,也有群众来信嘛,难道就因此否定了你,不能吧?”
“可是,我们大家对交通局的工作都是了解的。就我担任市长以来,各部门比较起来看,交通局是最不满意的单位之一。”孔孟章越说越气。“不是我说气话,在我看来,就是让他继续担任交通局长我都不满意,更别说推荐他担任地厅级领导了。”
“这,这,这……”老贺听了有些吃惊。看来,绰号钱袋子的交通局长没少往老贺家里跑。
组织部长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一会儿低下头,一会儿看看郝束鹿。显然,他希望郝束鹿出面制止,挽回局势。要不然,钱袋子的前程大事就可能泡汤。
“没关系,有看法都说出来,说出来大家议议。”郝束鹿倒并没有很不满意的意思。至少,他的眼角没有习惯性地皱一皱。看来,他肚里另有文章。“孟章,既然你说了,就接着说下去。如果说你不满意这个人选,那么其他人选呢?你是全部都不满意,还是……”
“那倒不是……”孔孟章道。“刚才提到的几位,我看有些还是很不错的。”
“说说看。”郝束鹿鼓励道。
“国土资源局的工作近年来抓得很不错,主要领导的工作能力确实很强,我觉得,国土部门是我们政府各部门中工作做得比较好的一个。”孔孟章其实并不了解国土资源局长在廉政方面的问题,而这方面的问题确实也不好了解。他估计这名局长已经在郝束鹿身上投资了不少,但他管不了,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干部都一棍子打死。在书记办公会议上,他只能矮子里挑长子。“另外,新城区区委书记也很不错,不论是城市建设还是招商引资,都很有起色,这个人选应该不错。”
“还有呢?”郝束鹿笑道。“这次要提任的干部,有三位啊。”
“其他还有不少优秀的干部,大家刚才都提到了。”孔孟章肯定他们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否定。“但是,我们似乎还应该把视野放得更开阔一些。就我所了解的,我们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娄满家同志,就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干部。我认为,这次应当重点把他推荐上去,把他充实到地厅级的岗位上。”
“你们说说看,大家都议一议嘛。”郝束鹿对老贺和组织部长道。
“娄满家倒也是不错,是个勤廉俱优的好干部。”老贺说。“不过,这次就用还是下次再用,还要慎重考虑。”
这话底下的意思,等于是否定。
“娄满家是很优秀,如果这次有四个名额就好了。”组织部长叹了一口气,道:“但上面只让我们推荐三人。”
组织部长的意思,其实也委婉地否定了娄满家。
“娄满家在政府办主任位置上干了好多年,为政府工作作了很多贡献。我希望大家郑重地考虑我的意见。”孔孟章再次强调,语气非常坚定。
正在老贺和组织部长犹豫之计,郝束鹿轻松地笑了笑,道:“我看可以,完全可以嘛。既然孟章坚决推荐娄满家,我们也觉得满家是个好干部,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把他推荐上去呢?”
老贺和组织部长惊奇地看着郝束鹿。似乎,这个决定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如果大家没有其他异议的话,那我们就上报吧。”同时,他还提了市国土资源局局长和新城区区委书记的名字。“这两位也是孟章重点推荐的。这次,我们可以充分尊重孟章的意见啊?”
老贺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们郝书记是越来越民主了啊。”
“民主集中制,就是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在集中指导下的民主嘛,这是党的根本组织制度。”郝束鹿严肃而坦然地道。“这些年来,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既然孟章说得有道理,我们都应该尊重他的意见嘛。你们以我为老郝是谁?喜欢家长制,搞一言堂啊?”
郝束鹿还真习惯于家长制,搞一言堂。今天难得这么幽默一回,听大家心里突然轻松了一下,并且努力地配合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最后,郝束鹿总结道:“今天的会议,也是初步议一议。到时候省委组织来人,还会搞些民意测评,找班子成员谈话了解等。不过,只要我们在座的几个意见集中起来,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偏差。我的想法是,省委组织部来人后,我们一方面也可以多谈谈自己熟悉的合适人选,但最后还是把今天会议上集中起来的三个人选重点推一推。要不然,大家你谈你的,我谈我的,搞得一盘散沙似地,也不好。”
“没问题,我会向上面重点推荐这三个人的。”老贺表态道。
“行,没问题。”孔孟章也点了点头。反正娄满家已经被大家接纳,他也得高姿态地接纳郝提的人选。否则,就显得自己没有胸怀了。
很快,省委组织部牛副部长带着考察组一行来了。尽管轰轰烈烈地搞了好几场民意测评,对几套班子领导都作了个别谈话。但是最后,就像郝束鹿的预料一样,省委组织部充分尊重市委主要领导的意见,将他们提的那三人作为最后的提拔人选。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郝束鹿一向与老牛关系很铁。在霍家湾的人事问题上,郝束鹿的意见,当然能够左右老牛的意见。
将牛副部长等人送到楼下,望着他们的车子在门口消失,郝束鹿会心地笑了,想:“只要是霍家湾的事,不管是下面来人,还是上面来人,事情的结果都逃不出我老郝的手掌心。”
他紧紧地握了握自己的老拳,咬了咬牙,然后壮志凌云地总结出一句:“我的地盘我作主!”
晚上,孔孟章送走了一批外地客人,和娄满家坐在宾馆门口一间茶室里喝茶,顺便和他谈谈推荐干部的事。娄满家知道这次是孔孟章出了大力,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跟老虎吃肉,跟狗吃屎。老古话一点都没说错。
就在娄满家感恩戴德之际,孔孟章手机响了。“孔市长,晚上交通局有人在这里聚餐,局里的头儿可没少说您的坏话啊。”对方是个通风报信的,看来,刺探到了情报。“他们说您坏了他的好事,把他的大好前程断送掉了。您得当心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好好好,有数了!”孔孟章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看娄满家,无奈地伸了伸手,道:“你看,得罪人了吧?为了你,我可是把这人彻底得罪了。”
“真难为您了,市长。”娄满家真诚地道。“一切都是为了我,您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没齿……”
还没说完,孔孟章的手机又响了。“孔市长吗?今天晚上涂泽北一伙人在酒店聚餐,刚刚有人打电话来报告,说他在说您的坏话,把他惟一的机会都断送掉啦!”对方声音压得很低,看来戒备心挺强。孔孟章不等对方报家门,就知道是何柳科。“现在的书记办公会也好,常委会也好,凡是讨论干部的,都无法保密啊。你们会上说的事,下面很快就知道了。涂泽北他们传出话来,说这次郝束鹿向上面推荐了涂泽北作为副厅人选,有人说包也在讨论名单之内。但是他们说,最后是您出来把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否定掉了,有这回事吗?我想这不会是真的吧?”
“真的,是有这回事。”孔孟章平静地道。
“真的?真的!”何柳科声音突然响起来,看来吃惊不小。“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这样做,正好中了郝束鹿的圈套。其实,郝束鹿并非真心想推荐你们两人,他只不过随便带一带,就像酒桌上喝啤酒一样,只是荡荡口而已。到时候有人把话传出来,也算是帮你们说过好话了,没有辜负你们的一番努力。”孔孟章头头是道地分析道,听得娄满家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事实上,他只想把自己最信任的三名干部推荐上去,当然,这三个人选都不包括你们。而我呢,只不过否定掉了这三人中的一个,具体哪一个我就不说了,算我严守保密纪律吧。所以,我劝你们都别太天真了,郝束鹿故意把这些话带给你们的目的,无非是想拆我的台,让我多树些政敌,到时候看我的笑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何柳科道。“我想,事情也不会这么简单。”
“你说得对。”孔孟章肯定道。“你们都别小看郝束鹿,你没听说过吗?在中国能当上县委书记的,都是人精。那当上市委书记的呢?差不多是妖怪了吧?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复杂了,你们千万别上他的圈套。”
这次挂了电话,娄满家听到了孔孟章长长一声叹息。
这叹息声里,有失望,有疲倦,也有无奈。
“书记办公会上说的事,这么快都捅出去啦?”娄满家轻轻地道。
“不,快倒不快,只是很及时。”孔孟章分析道。“书记办公会议是前几天开的,他倒还一直严守秘密。直到省委组织部考察组的人走了,人选基本上定了,他才把话放出去。一方面是为了让他帮上忙的人感谢他,另一方面是想让他没帮上忙的人别怪他。要怪呢,全都来怪我,好像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干似地。就像我们政府的许多工作一样,做出成绩了,功劳是他市委的;做出缺点和失误,罪过全是我们政府这边的。这次推荐干部也一样,推荐成功的人,要谢都得谢他;没有被推荐上去的人,要怪全都得怪我。娄满家,你倒是说说看,他奶奶的郝束鹿,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坏的人吗?”
两天后,孔孟章正在办公室里批改文章,找出两句话,让娄满家仔细推敲。
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声音脆脆的。
“孟章市长,我是老马啊!”对方喊道。
“马部长!你好!”孔孟章一听是马疃,自然多了几分兴奋。毕竟,老马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马部长,自从上次搞了个民意测评后,就再也没来过霍家湾啦?不管事情成不成,咱们基层的同志又不会怪罪你?现在天气慢慢转凉了,多下来走走嘛。”
“什么成与不成?”马疃嗓门不小,吼道:“我老马看准的事,肯定不会不成。你的事,只是迟早一点而已,这事拖是拖久了,但不能怪我们组织部,要怪啊,你们就怪纪委吧。”
“怪纪委?”孔孟章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怪中央纪委专案组。”马疃严肃地说,然后突然笑道:“你想,纪委办案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都拖了多久啦?还没办结。老洪的案子没结,位置就得始终占着,即便不拉屎,也得允许他把茅坑占着。他的位置不动,其他人的位置也不能动,是不?如果纪委工作效率高点,案子办得快一点,你的事不早就成了吗!”
“说得也是。”孔孟章跟着笑道。“我还真没想到,纪委办个案子的时间会这么久。”
“这事你也不用担心,就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了,听说纪委的压力也很大,我听省委卢仁怀书记露出口风来,说纪委也放出话来,尽可能提高效率,争取年内结案。”马疃神秘兮兮地道,看来这话真不是无根无据。
“好啊,到时候还得马部长多支持啊。”孔孟章随口道,心里在想,这马疃说了半天,究竟想说什么?
“对,我差点说忘了,今天给你打电话啊,不是为洪息烽的事。”马疃郑重地道。“刚才我们部务会议上议了议,把全省各地市考察后的情况作了汇总,初步决定了拟提拔人选的岗位。”
“岗位也定啦?我们霍家湾市的三个人怎么定的?”孔孟章急着问道。
“这事可暂时得保密啊,你不能对外面说,不然,我可违犯纪律了。”马疃神神乎乎地道。“你们的国土资源局局长,拟提任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新城区委书记拟提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市政府办主任,对,就是那个娄满家,拟提任检察长。不过,根据规定,检察长不能由本地人担任,他得去外地。”
“什么?娄满家得去外地任职?”孔孟章吃惊道。“我一直以为他会留在霍家湾呢。以前只听说会有个别人去外地,怎么一去就两个呢?”
“这事你事先一点都不知道?”马疃责怪道。“上次牛鼻子老道老牛去你们霍家湾考察时,应该征求过你们的意见了吧?他在部务会上说了,这三名干部的提任岗位,基本上符合你们市委的意见呀?”
“市委的意见?我怎么没听说过呀?”孔孟章道。“这会不会是郝束鹿一个人的意见?牛部长没有征求过我意见呀?怎么办?这事还能改吗?这老牛也太不像话了嘛!”
“唉呀,你也别怪老牛了,现在怪他为时已晚。”马疃道。“再说,你只是市委副书记,郝束鹿才是市委书记。他姓郝的真想撇开你,代表市委向上面提提要求,我看也不能过于指责他。你就忍一忍吧。”
“这么说,这三人的去向,都是郝束鹿的意思?”孔孟章问。
“是啊?应该是吧。”马疃肯定道。“既然牛鼻子说是你们市委的意见,而你又不知情,那显然就是郝束鹿的意见。”
“不行,马部长,这事绝对不行!”孔孟章斩钉截铁地道。“霍家湾不是他姓郝的私家花园,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老马,你一定得想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扳过来。”
“这有啥办法?”马疃无奈地道。“上次搞中管后备干部民意测评,幸好是由我带队来霍家湾,所以你的名次排前面。而这次考察厅级干部人选,却是老牛带队来你们霍家湾,他要和郝束鹿穿一条裤子,干些对不起你的事,我也不方便插手啊!”
“你天天和部长在一起,说话方便,就帮我们再说说话吧。”孔孟章苦着脸,乞求道。“老马,你是知道的,娄满家是我的得力助手,推荐他上个台阶,我出了大力;可要是让他去外地,我就很不乐意了。我一直是希望他在霍家湾发展的,如果他坐上市委常委的位置,仍然在我身边,以后遇到大小事情,还可以一起商量嘛。”
“你的意思我明白。”马疃的声音暖暖地,透着通情达理的亮色。“我当然明白。不过,可能不光我明白,郝束鹿更明白。所谓亲者痛,仇者快,就是这个道理。你越是希望把人留在身边,他就越是想把人从你身边调走。他的这一招,就像用长刀对付骑兵。他一刀砍了你一条马腿,看你还能不能做骑兵?这一招,可够狠的啊!”
“所以,还希望你次无论如何帮帮忙,把局面扭过来,一定要说服你们老大,让他同意把娄满家留在霍家湾。”孔孟章歪着头想了想,道:“其实,把娄满家留在霍家湾也有充分的理由。你想,他长期搞文字宣传工作,对宣传工作非常熟悉,政治上也很坚定。至于国土工作和检察院的工作,根本就不适合他。希望你在部长面前多说说,让他作些微调,毕竟,现在你们还是初步意见,没有最后上报嘛。”
“是啊,确实还没有上报省委。”马疃开始诉苦。“不过,光我去说,恐怕力度还不够。毕竟这次到霍家湾来考察的,是老牛他们一行。我们老大也知道我和老牛的关系,如果我坚持说要改变老牛提出的方案,怕会激化两人的矛盾,老大很可能不会采纳我的意见。”
“行行行,你说归说,采纳不采纳由老大看着办。”孔孟章决心两步棋一起下。“我明天就到金阳来一趟,亲自到部长家里走走。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要说服你们部长。”
放下电话,孔孟章随手拿起那份批了一半的文件捏了捏,又重重地往下一甩,气愤地对娄满家道:“你看看,还是你的事,又惹出事情来了!”
“让我去外地任检察长?”娄满家小心地问。
“怎么样?想不想去?”孔孟章试探道,想知道他会不会急于提升而弃之不顾。
“当然,最好还是留在霍家湾,留在您身边,可以经常向您请教。”娄满家道。“您刚才也在电话里说了,我对检察院的工作确实很不适合,最适合的是宣传工作。如果让我担任宣传部长,确实是再适合不过了。恳请您再帮我出把力。”
其实,他刚才已经听孔孟章在电话里说了,明天他就要去金阳充当说客,为娄满家的事奋勇杀敌。现在自己再强调一下,也是进一步表明心迹。
好在省委组织部的领导也不是铜墙铁壁。在孔孟章的软磨硬泡,包括请客送礼等一套传统手法的猛烈进攻下,部领导同意了他的意见,决定改变原先的方案。
部长把这个决定亲自告诉了孔孟章,孔孟章乐得笑不拢嘴地从部长家下来,钻进车里,狠狠地拍了拍娄满家的肩膀,喊道:“成啦!你的事,总算阴转晴啦!”
“真的啊?”娄满家也乐道。其实,娄满家想帮助孔孟章继续办事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做市委常委的滋味。毕竟,检察长只是个部门领导,在地方上干的多是得罪人的活,官威不够足,权威也不够。
“哈哈,郝束鹿,他想在霍家湾搞独裁,门都没有!”孔孟章大笑道。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孔孟章和娄满家都在信心十足地等待,有空就到处走走,陪客人吃吃喝喝,一起策划着未来的种种工作方案。
到了夜晚,孔孟章就把所有的工作热情和政治热情都转化为男女之情,毫不保留地输送到梅月耳身上。
那天晚上,他刚好在副热带的房间里与梅月耳热气腾腾地杀了好几个回合,正要进入高潮,冷不丁地被一个电话杀将下来,气得他要命,骂道:“哪个混账家伙!迟不打,早不打!”
“不好了,孔市长,网上到处都在流传着娄满家的日记。”
打电话来的是孔孟章的司机。
“日记?什么日记?”孔孟章还沉浸在抛物线的诱惑当中,一时摸不着头脑。
“性爱日记、香艳日记!就是前段时间南方某省出现过的那个什么局长日记,一样的玩意儿。”司机解释道。“其实今天下午就传开了,只是大家都瞒着我们,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娄满家写香艳日记?”孔孟章仍然转不过弯来,觉得自己恍若梦中。“他居然把自己的性爱过程也写在日记上,而且被人发到网上到处传开了?”
“是的,就是这样的。”司机肯定道。“而且日记上写的那些女人,数量不少,都是和他有关系的情妇,影响很大呀,估计这次娄主任要完了。”
娄满家马上打开电脑,光着屁股搜索刚才司机所说的那个网站。床上的梅月耳受不了了,喊道:“干嘛?还玩不玩啊?玩到一半怎么突然不玩啦?”
“没法玩,玩不下去了!”孔孟章随便应付了一句,继续点击那个网站。
“这不是活生生地憋死人嘛!”梅月耳痛苦地喊道。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意娇滴滴地干吼着,好让孔孟章尽快上来接着玩。
进入网站,孔孟章果然看到了娄满家写的那些日记。
也来不及细看,就眼冒金星,拿起手机拨娄满家的电话,谁知,拨了好多遍,就是拨不通。
于是,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喊道:“好个娄满家,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整天玩女人!玩女人就玩吧,玩的还不只一个,一玩一大把!玩一大把就一大把吧,他倒好,居然把玩女人的细节都写到了日记上。娄满家啊娄满家,你这都是什么龌龊爱好啊!就算爱吃喝嫖赌,也别爱写日记呀!堂堂一个领导干部,怎么能爱上了写日记?而且还是香艳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