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院子里吹过来一阵风，白清手里被挑出去的长剑静静的躺在两人中间的石板砖上，接近正午的冬阳打在剑锋上，折射出冷冷的光芒，承让这个时候好像才看见厨房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眼神缓缓地移过来，但也只是停留了一瞬间。
眼睛再转过去，视线落在了那柄长剑上，白清也在看因为两个人都知道，这不单单是被挑掉的一把剑，还有白洁这么多年固执己见，固步自封的执若，就像是今天白清在承让这里输掉的不仅仅是一场比试是一个道理，他输掉的还有在承让这里的自主权。
承让看着白清沉默不语，白清垂着眼睛站了一会儿，承让慢慢的开口道：“师父承让。”
白清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慢慢的抬起眼睛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看了一会儿，白清缓缓转身离开，元幺看了看一程，提着自己的衣摆追了过去。
一程抱着剑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承让跟前的时候看见了她额头上细细的汗渍，承让喘着气转头看他，一程低低的问了一句。
“怎么样？”
承让抿了抿嘴角，声音带着不成样子的沙哑：“太难了……”
承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一句太难了，也不知道是赢了白清太难了，还是走到今天太难了，一程看着她纤细嗯肩膀沉默了片刻又问：“你为什么要和你师父打架？”
承让原本握在手里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随之落下去的是一个瘦弱的身体，一程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承让就已经跪坐在地上了，一程跟着她滑下来的身体蹲下来，承让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一程的问题，只是缓缓开口道：“你跟了云一多久了？”
一程的指尖颤了颤，抬起来眼皮，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承让垂了眼睛缓声道：“怎么？不方便说吗？”
一程没有说话，手掌伸出来，刚握住她的臂膀想拉她起来，但是承让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自己一个人慢慢的站了起来，一程的神情一时之间变的很复杂，承让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算了。”
一程看着她一直向前走，然后站在白清那把剑旁边，弯了腰把它捡起来，她垂着眼睛看了手里两把剑，看了好一会儿，身体才重新有动作，一程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叫住她，但是也没有发出来声音。
承让一个人拿着两把剑踽踽独行，一程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刻她孤单的很。
一程看着承让进了房间，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他有些好奇承让和她师父打起来的原因，但是刚才听承让话里的语气，他要是想知道，肯定是有条件的，但是她为什么突然要问他和云一的事情。
难不成，她和白清师父打起来的原因和云一有关？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云一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两个人打起来，难道是承让给他师父告状了？就算是告状，那也是白清师父去教训一顿云一，怎么说也不会和承让打起来的吧？
不过抛开这些来说，刚才承让的发挥真的到极致了，要是她早是这样的水平，自己也不至于每天要教她这么长时间，不过照她这个水平。自己也教不了多少东西了，不过倒是可以教她玩刀了……
这样的思绪也是在一瞬间，片刻之后一程回过神来，看向院子里的矮矮墙院，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去哪了，想着自己还是回厨房吧，还没迈步子就看到承让从屋里走出来，拿着的是白清师父的长剑，半分眼神没有分给他，一程看着她敲了白清屋里的门，里面没有声音。
承让径直推了门进去，进去之后也没有关门，一程看着承让慢慢的跪在地上，将剑举起来给白清师父，一程向前走了两步，隔着几层台阶听见承让的声音，低沉沙哑：“徒儿来给师父送剑。”
白清坐在木椅上闭着眼睛背对着她，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传出声音来，缓缓的。
“你试过了，你也赢了，你打算去做什么就去做就好了，我管不住你了。”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悲凉，让一旁的一程心里都一颤，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就像是要断绝师徒关系的意思了，一程很明显的看着承让的脊背一颤，一程觉得这次承让就该要低头了，但是下一秒承让说出的话让一程实在意外。
“等徒儿回来，会在师父跟前好好尽孝道的。”
白清说话的语气很冷，但是细细辨认不难发现里面沉重的情绪。
“你不用说尽孝道，你不让我去冒险替你收尸就不错了。”
一程一惊，这，承让到底要去做什么事？？不行这下就算是承让要知道什么，自己也得去问一问了……
承让没有说话，白清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长剑，缓缓的说了一句：“你想去就去吧，我不拦你了。”
承让很正经的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扣了三个响头，然后拜别白清，承让起了身出来，越过一程的时候步子略微停顿了一下，一程缓缓的开口道：“从云一进朝堂那年我就跟着他了……”
承让的步子停下，余光扫了一眼一程，慢慢的开口道：“你跟我进来吧。”
一程垂了眼睛跟着承让进了她的房间，承让坐在木椅上，一程慢慢的关了房门，承让给他倒了茶，低低的问了一句：“怎么？想好了？”
一程抿了抿嘴角低声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
承让抬起眼睛看他，一程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神愣住了，突然心慌起来，又接着问了一句：“你到底，承让，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承让垂了眼睛低声问道：“我想知道，你你为什么要跟着云一？云一又为什么要进朝堂？他作为黄风的弟子，就算黄风死了，他也应该进江湖才对吧？”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承让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了然的开口：“我突然想起来，云一和他哥哥后来是被一个缓宦官收养了是吧？那个宦官在哪？我进了丞相府这么久，为什么也没有见过？”
一程垂了垂眼睛：“那个宦官被关起来了。”
承让抬了抬眼睛问道：“被谁？？关在哪里了？”
“被皇帝关在宫里了，具体关在宫里哪个地方。我也不清楚，可能就算是云一自己也不知道。”
承让冷哼了一声：“他是知道也不想救吧。”
一程像是被承让的话戳破，眼神闪躲了一下，一程又接着开口：“丞相大人当时和他兄长快饿死在山里了，是宦官经过，救下了他们两个，带在了身边抚养。”
承让挑了挑眉毛：“他一个宦官，怎么回会去山里？又怎么好心把他们救下来？”她转了转视线看向一程低声问道：“一程你莫不是在骗我吧？还是说，其实云一也没有和你讲过实话？”
一程神情突然有些不自在，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轻声开口：“他是主子，我是奴仆，他告不告诉我，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更别说是对我说真话或者是假话了。”
这番话说的承让沉默了，这样的话也是有道理，可能是她与云一的情分让她一直都端在一个和奴仆不一样的高度上，所以，她一时之间没有想到。
承让总觉得心里不痛快，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又开口：“一程，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跟在云一身边的？”
一程低低的说了一句：“他救过我……”
这是承让没有想到的，她愣了好大一会儿不确定的开口又问了一遍：“他救过你？？什么时候？？就是他进宫那年吗？”
一程点了点头：“我曾经练刀，有过走火入魔的经历， 是他把我救回来的。”
这个回答更是让承让震惊了，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一程从前走火入魔过……看着一程的神情，很显然是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就算承让在好奇，也会有一点眼力劲儿，没有再多问，但是……
承让皱了皱眉毛问道：“云一他救了你？这么说云一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一程愣了愣，可能没有想到承认会想到这一层，嘴角抿住，神情也隐隐有些懊恼，觉得可能是自己说漏了嘴，这一层很多人都可以想到，要想把一个走火入魔的人拉回来，需要很高深的心法，和很深的武功基础，尤其是要把一程这样的高手拉回来。
一程沉默了半天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然后接着说道：“我走火入魔后神志不清，连凝成弯刀都丢了，是丞相大人派人给我追回来的。”
这一切都说通了，一程为什么对云一这么的死心塌地，凝成弯刀对于他们这样的后人来说，就是命。云一能把弯刀给他找回来，对于一程来讲，可能比把他从走火入魔里拉出来还要重要。
承让叹了一口气，看向一程的脸，这并不是一段好的回忆，可能对于一程来讲，这是最难熬的日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