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厶说的那些话,什么皇帝重文轻武了,什么北疆想劫财了,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你若是仔细推敲,当真是错漏百出。
但是承让现在不想去思考推敲元厶的身份,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今天晚上的那场宴会,她突然觉得现在不是她想不想做这份差事,而是她能不能做好这份差事。
她一直在江湖上做的都是杀人的买卖,从来没有接过保护人的买卖,就像方才元厶说的:我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
是啊,他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到她手上呢?
一程回来之后把那具尸体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处理掉了,一切都安顿下来之后,一程却没有退出去,元厶知道他应该还有话要说,于是抬了头看他,一程皱着眉纠结道:“如果今天晚上带着承让姑娘去赴宴的话,那您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元厶慢慢的敲了敲桌沿,沉吟了片刻:“无妨,反正她早晚都会知道,也许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会更顺其自然一些吧。”
一程微微垂了脑袋,没有再说话。
只要一程在他身边的时候,承让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现在这个时候确实也没有要她做的事情,于是她就一直期盼着师父的回信,但是等到晚上宴会开始的时候,白清的回信还没有到。
晚上去赴宴的时候,元厶坐在马车里,一程驾着马,她骑着马,她又想起来,两个人初遇的时候还是同乘一辆马车,怎么现在她竟落得这步田地了,寒冷的夜风中,承让呼出一口白气,低低的叹息。
元厶在马车里捧着汤婆,承让的叹息声随着冷风钻进帘子里,隐隐约约的传进他的耳朵里,元厶俏无声息的勾了唇角。
到达地点的时候,承让还真是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整个高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张灯结彩,匾额被两个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映亮,上头写着“李府”两个字。
承让心中存了疑心:这……这个宴会,不会是给元厶准备的吧?承让虽然被这府里的阵势吓了一跳,但还是忘不了今天元厶说的宴会上的那些麻烦。
一程掀开帘子,元厶弯着腰下了马车,承让翻身下马,偷偷打量着元厶,总觉得今日的他和从前不太一样,添了几分严肃和威严,让人心生畏惧,可能是元厶平日里总爱和她调笑,这他这样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还挺高高在上的。好像这样更帅了……
脑子里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承认赶紧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这个时候可不能犯浑,今天晚上还有大事要做,偏偏这个时候,元厶在一旁又开口和她说了话:“你如此这般摇头晃脑做什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承让耳朵红了红,磕磕巴巴的撒了谎:“我……我就是……头有点晕,不妨事的。”
元厶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你今日千万不要犯瞌睡,你要是犯了瞌睡,我的命可就没了。”说完在她耳边轻轻的一笑,他这一吹气可不要紧,承让的腿都快软了。
元厶离开她的耳垂,承让攥了攥拳头,好歹清醒了一些,不至于让自己的步子趔趄,承让垂了眼睛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传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回过神:“请主子放心,今天属下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护您的。”
元厶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那就好。”
话音刚落,里面有人出来迎接,高个体壮络腮胡,步伐矫健,操着一口爽朗的笑声,一看就是一个常年在外打仗的将士,他笑了一会儿开口,却是行礼。
“卑职见过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
承让站在他的左后方愣住了,他方才叫的他是丞相大人……承让有一瞬间大脑空白,但试问这大成国有几个丞相?可不就只有云一一人吗?原来他面前站的这个人竟然是大成国丞相云一。
怪不得刚见面的时候,她说要找云一报仇,他是那样一副神情,他还说云一是一个与他不相上下的美男子,怪不得他出来吃个饭都有人暗杀他,还随身携带弓弩,怪不得……
原来他就是大成国有名的奸臣丞相云一。
自己杀父仇人的徒弟。
这样大的信息量让承让几乎站不住,无意间却瞥见一程投过来的眼神,承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云一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这几天她一直都被骗了,那师父呢?他也问过师父关于元厶的身份,师父只说了一句他不会害你,其他再没有别的。
又或者其实师父也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自己,那师父为何还让自己去找云一报仇?难不成是为了支开她?可是师父他为什么要支开自己?
“跟上。”
一旁传来的声音打断承让的思绪,承让慌忙回过头,是一程。一程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中就移开了,然后跟上了元厶的脚步。承让收了收脑子中杂七杂八的思绪,快速跟上了一行人的节奏。
宴会开始的时候,承认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多么麻烦的宴会,几个人一直在说话,喝酒,吃东西,到这个时候上来一个胡姬,穿的很是性感暴露,一席红纱遮面,怀里抱了一个琵琶。
李刺史很是暧昧的笑了笑,对着元厶说道:“会用琵琶弹中原曲子的胡姬,丞相大人可曾遇见过?”
元厶托了下巴往前探了探身子,眼神极尽轻佻地上下打量,好像是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听见李刺史问的话,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倒没有。”
李刺史拍了拍手,有下人搬上来一个椅子,胡姬抱着琵琶坐下,正好是面对着元厶坐的,这目的也是太明显了……
西域的女人一向比中原女人要放的开,更何况元厶还长得这么可口,那可得更卖力气了,那魅惑的眼神连承让这种女人看了都心里酥了半个,更别说元厶了。
承让突然想起来从前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他说在他家那边儿他的名声不好,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触。承让现在觉得那话绝对是唬人的,撇开他奸臣的名声不说,就他这样貌,还有身份,那不得满街的女人上赶着往上贴啊。
承让垂着眼睛看着他沉醉其中的神情,她觉得可能今天晚上要留在这儿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跟着住客栈吧?他觉得元厶以后,不一定是被别人算计死的,也有可能是纵欲过度……
耳边了琵琶声音突然停下,承让眨了眨眼睛,立刻回了神,只看见元厶眯着眼睛鼓掌,然后耳边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紧接着有人阿谀奉承的叫好。
“好!弹得真好,真不错啊!”
“是啊是啊!”
元厶也轻声笑了笑夸赞:“嗯,不错,虽然有几处指法错误,但是对于你这样的西域女子来说也很是难得了。”
胡姬站起身来朝着元厶行了一个浅浅的礼,眼神很是大胆的和他对视,李刺史在一旁扇风:“既然丞相大人喜欢,不如带回府上去,也好对她的琴技指点一二。”
元厶没有说话,还是原先的样子,半阖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胡姬,胡姬也很有眼色的跪在地上,轻柔又不失魅惑的声音响在大堂里:“还请丞相大人收留小女子。”
元厶指尖敲了敲桌子,轻声道:“你把面纱摘下来给本丞相瞧瞧。”
胡姬隔着案席远远的看了李刺史一眼,李刺史笑道:“快把面纱摘了给丞相大人瞧瞧。”
胡姬软软的应和了一声:“是。”纤细软若无骨的手指解下红色的面纱,承让看见那张脸都愣了愣,长得可真是漂亮,有着西域人的浓眉大眼,但是神情里又柔和了中原女子的柔软之美,两者结合恰到好处,给人一种惊艳又不失柔弱的感觉。
元厶突然就笑出了声,但是这笑声里没有多少高兴或者惊艳的情绪在里面,笑了半天才开口道:“刺史啊刺史!我还以为你给本丞相的姑娘有多漂亮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李刺史愣了愣,这还不算漂亮?那什么样的姑娘叫漂亮啊?元厶身子往后仰去,靠在木椅后背上,低声笑道:“你这胡姬还不如我带来的贴身侍卫长得漂亮。”
承让:“!!!”
众人的视线纷纷看过来。
元厶,我真的操你大爷十八辈祖宗的姥姥的亲娘。
从宴会刚开始,众人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云一这里,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这个女人。经过云一这样一说,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那个黑色劲装女子身上。
高马尾,黑色劲装,手里一柄黑色的长剑,不说话的时候很冷漠,眼神这样斜斜的看过来,竟然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但是细细打量她的五官,皮肤白皙,杏眼有神,细长的眉毛坠在额间,薄唇微微抿起,是漂亮,但是男人都不会喜欢这一款,因为气势太过凌厉,让人望而生畏。
难道,丞相大人喜欢这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