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一,承让实在是捉摸不透,但若是他就这么死在自己手里,对于大成国来说,她也算功德一件了吧……
承让握了握手里的剑,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如果要把这次的刺杀当做一次任务和之前那些做比较的话,那可真的是简单很多,不用去打探这个人的行踪和日常生活,也不用去了解他身边的随从。
因为这些,承让都知道。
细小的竹竿截成一小截,挖空了里面放上昏迷香,渐渐的等待着子时的到来,因为这些时日,她已经将云一的作息时间了解透了,云一晚上爱思考研究东西,但是子时之前是必须上床睡觉的。
承让刚想把自己屋里的灯吹灭,外头就有人敲了她的门,承让的心脏顿时漏了一拍,捏着烛台的手指颤了一颤,她抬起眼睛看着门外的身影,很是警惕的问了一句。
“何人?”
外面传来颤抖的声音,细细的,是个女人:“是我。”承让愣了愣,外面接着道:“梦央。”
梦央?
承让这才想起来,今日云一带回来的那个胡姬就叫梦央,承让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等一下。”
这个女的大半夜不去云一的房间来找她做什么?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给她开了门,她在门外冻得哆哆嗦嗦,颤着嘴唇开口问道:“我能进去吗?”
承让侧了侧身子让她走进房间,梦央走进房间,冲到炭盆儿前蹲下,呵着冷气问道:“为什么你房间里的是银炭?我房间里的是木炭啊。那碳都点不着,冻死我了。”
承让垂着眼睛看她:“那你怎么不去云一的房间?”
梦央脸上一红低声道:“我去了,丞相大人说,先让我来你房里借件衣裳穿上。”
承让这才想起来,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没有让她回去收拾衣裳,承让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双手,轻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梦央转了头看她:“你刚刚说什么?”
承让眼睛不再看梦央,越过她去找衣裳,然后叹息着说道:“我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何必非要跟着云一?”
梦央笑着开口:“丞相大人长得好生俊俏啊!”
承让知道她这样被人当做棋子的姑娘,才不会跟别人讲什么实话。承让叹了一口气,把一件黑色衣裳扔给她,梦央上了胳膊接住,有些哀怨的看着手里的衣裳:“啊,怎么又是黑色呀?”
承让漫不经心道:“黑色耐脏啊!”
梦央撇了撇嘴,没有想出来什么话反驳她,于是沉默着换衣服,承让眯了眼睛低低道:“不管你现在跟着云一是为了谁而活,我都希望有一天你能为了自己而活。”
梦央垂着眼睛系着腰间的衣带,低声问道:“那你呢?”承让沉默了一下,梦央抬起头看她,又问道:“那你呢?现在跟着丞相大人,是为了谁而活?”
承让笑了笑:“我为了我自己,我是单纯挣银两。”
梦央很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这世上挣钱的方法有很多,你又何苦为了钱不要命?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想取云一的性命?他身边的侍卫一程是大成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算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也有难保他周全的时候,你又有几分自信,能保他周全之余还能保自己不死?”
“难保他周全?”承让挑了眉毛问道:“如果真的是难保他周全,那云一又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呢?”
梦央看着她笑了:“你难道没有见过云一身上的暗器吗?他随身携带的小型弓弩,左手上的指环,头上戴的木簪,还有他的腰带,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能让你丧命,你以为他一开始就知道准备这些吗?还不是遭人暗杀之后,有了教训,才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的。”
承让眨了眨眼睛,然后问道:“他遭人暗杀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梦央转了视线笑道:“那你见过云一有差点儿死在别人剑下的时候吗?”
承让原有的神情僵在脸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梦央声音放轻了很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算云一聪明到如此地步,与群虎相争抢食,总有失误的一天,你看着云一聪明,思虑周全,不过是因为怕死罢了。”
承让喉结滚了滚低声道:“这个世界上有不怕死的人吗?你这么努力的为李刺史做事,不也是因为怕死吗?”
梦央坐在木椅上拨了拨烛台上的烛火,语气听起来有些怅然:“这倒也是,人离死亡越近就越聪明,说白了,人这股子机灵劲儿都是被逼出来的。”然后转了视线看向承让:“但是我总觉得你不一样。”
承让抱着胸倚在木柱子上看她,眼里光芒暗了暗,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我哪里不一样了。”虽然是问句,但是话语间却没有带疑惑的语气,这也就代表其实承让并不是很想知道结果。
梦央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开口:“你很聪明,但也糊涂,你明明可以为了自己而活,却选择待在云一身边。”
承让笑了笑,学她方才说话。:“丞相大人长得多俊俏啊!”承让知道她说的这不是真话,但是偏偏她却把这当做真话来讲,也怪不得她学以致用了。
梦央挑了挑眉毛,居然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然后转了话题直接问她:“你喜欢云一吗?”
承让嗤笑一声,感叹道:“我总算知道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了,但是你确实想多了。”然后靠近了她一些开口:“梦央,有一句话我要奉劝你,你最好不要对云一动歪心思,你会输的很惨。”
梦央虽然清醒,但到底还是有些自负:“我容貌上乘,身材上乘,才智上乘,何以会输?”
承让抿了嘴角笑着看她,也不说话,梦央捏了捏衣摆,咬着牙道:“你这丫头!故作老成,半分意思也没有!”
说完提着衣裙就要出门去,承让坐在她方才坐的木椅上,缓声道:“梦央,做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梦央往外走的步伐停下,身子半转过来看着她,沉默了半天问道:“那你又做何解释?”
承让喝了一口茶,笑道:“我?”外头一阵风沿着窗棂吹进来,屋里的烛火暗了暗,承让半天才开口:“我并不是个聪明人。”然后看了一下梦央:“你要是觉得那屋里太冷,你睡不着的话,可以在我这里取一些银炭,这夜长着呢。”
梦央转过身:“不必了。”
承让起了身,跟在她身后关门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且好好睡,睡个安稳觉就好了。”
走廊里太冷,梦央加快了步子,也没有顾得上承让说了什么话,那个时候若是她听的仔细想的仔细,肯定会察觉出来有哪个地方不妥……
承让回到房间推了窗户往外看,现在已经是亥时了,再过上个几刻钟,元厶就该歇下了,梦央这个姑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过来试探她的心意,倒是让承让把她自个儿的心意摸了个通透。
这个姑娘说不上有多喜欢云一,但是肯定是对他有兴趣的,他们两个的以后肯定是还会有交集的,当然,这要取决于承让今天晚上的行动会不会成功。
承让实在没有把握,尤其是听了梦央刚才那些话,他想起来那日的北疆战士,死后脖颈上的银针,那是他哪里的暗器?指环?还是木簪,又或者是腰带?
子时刚过一刻,承让就揣着昏迷香,攥着长剑,脸上蒙着黑布,从窗户处跳了出去,盘算好云一房间的位置,整个人倒挂在枯树枝上,削好的一小截竹竿慢慢的插进窗户纸里,一口昏迷香缓缓的吐进去,等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承让才慢慢的将窗户别开,爬了进去。
窗户被承让打开,屋里亮堂了一些,锦被鼓鼓的,里面是枕头被子还是人,承让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昏迷香是经过特调的,元厶对于睡恐怕是要醒不过来了。
承让黑色的长剑慢慢的放在他的脖颈处,刚要用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
“承让,我还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承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个结果她也是预想过的,床上的人坐起了身子,然后拿下了蒙在鼻口上的布条。是一程……
身后的门被推开,冬夜里的冷风就这样吹进来,吹的承让一阵战栗,刚刚门外的人说什么?还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一程翻身下床却没有动她,而是慢慢的点了烛火,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门外的人走进来,承让能感觉到他身上带的寒气,他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元厶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阿让,事到如今,你不同我说些什么吗?”
承让手里的长剑慢慢下垂,剑尖落地,他师父曾经说过,剑尖落了地,就说明剑的主人无心战斗了,不管武功谁高谁低,你都已经输了,你已经认输了。
承认认输,是因为她对云一根本就恨不起来,她不想跟他打。
云一看着那剑尖,低声道:“阿让,看看你师父给你的回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