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明
橘花藤叶2020-09-23 20:533,084

  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女帝正携百官于牡丹园赏花。

  园中百花盛放,唯有牡丹独占鳌头,女帝出神地看着最名贵的那一本牡丹花。

  紫红色的花瓣层层绽放,宛如女帝此刻穿着的玄紫色长袍。

  风吹过,一时乱红飞舞,萦绕上心头的,居然并不是身后正在赏鉴冠世墨玉的信王,而是已经死在春日里的武皇后。

  关于武皇后的死亡真相,信王到底知道多少呢?

  女帝望着信王出神,而右相秦辅国则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女帝。

  经过这么多天信王不断出现在女帝身边的暴击,秦辅国从一开始的暴怒、暴躁、慌乱、不知所措、灭顶之灾即将到来,到现在的麻木、冷漠、自暴自弃,也算是经历了一场灾难式的心理重建。

  好在同样经过这么多天心理重建的人,除了他秦辅国之外,还有左相裴华明。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免被女帝追责的风险,左相裴华明从寒州十一盟反叛朝廷开始,就称病不上朝。

  上回给楚王践行,他也没有出席酒宴。说是头痛难忍,担心殿前失仪,女帝也就准了。

  这回牡丹园里,裴华明应是头一回面对女帝和她的男宠之间浓情蜜意,当女帝随手摘了一朵姚黄,亲自插在信王的襟领上,两位宰相的嘴角都抽搐了。

  裴华明望着信王的眼神,颇有一点古怪。

  作为举荐自己从六品小官,一跃到内阁三品的恩人,信王曾经是裴相心中最英明神武的男子,虽然他长了一张仙人般的玉面,裴相也把他老老实实地当成案头供奉的老神仙来看,自个儿府里有谁说一句半句对信王不敬的话,他是一定会把人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的。

  裴华明虽和秦辅国一般年纪,却比他老成持重得多,持重得不知道的人,都以为裴相比秦相大一轮。

  他看着一身红衣,黑发披垂如绢的信王,风牵起他黑鸦鸦长发上的两根鲜红飘带,他身段本就修长瘦削,轻纱裹身,风吹衣袂与发带蹁跹,更显得又仙又妖。

  女帝一路朝牡丹园深处走去,前方出现了一小汪积水。

  昨夜下了一场雨,这条路通往的是梅园,现下时节也没人赏梅花,接驾的人也就疏忽了。

  信王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双手交叉搭了个人梯,让女帝踩着他的双手过去。

  裴华明的嘴角抽了抽。

  女帝摇摇头,红唇微微一弯:“你抱朕过去。”

  信王果然起身,一手扶着女帝后背,一手挽着她的膝盖,轻轻松松将一身女帝抱过积水。

  用午膳的时候,女帝似乎没什么胃口,她脸色确实不太好,白里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上好的雨过天晴釉,看着坚强,其实推一把就摔碎了。

  女帝不过是捡着面前的几个菜略夹了一两口,吃得一脸肃然,朝臣和女眷们也都吃的一脸肃静。

  上茶饼的时候,女帝捏着一块吃了一口,说:“味道不错,不过朕有些吃不下了。”

  众人没有接话的,本就担心战事,女帝最近又在朝中提拔了几个酷吏,增设了铜轨,便于收集民间的情报。一旦发现对勋贵世家有举报告密,不论是吞并良民的田产,还是背后说女帝坏话,通通投入监牢酷刑伺候。

  所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吧。

  只有厨子在外头瑟瑟发抖,生怕女帝怪罪。

  女帝狭长凤目转了一下,将手里的茶饼递给信王:“朕从小就听先皇说,虽出身皇室,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食物不该浪费,你吃了吧。”

  信王本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用自己面前的鲜鱼脍,他看了看茶点,居然微微张开淡红色的嘴唇,在女帝的手指上轻轻亲了一口,这才把茶饼吃了下去。

  裴华明觉得自己的嘴角快抽成羊癫疯了。

  ——

  午膳后,女帝按原定计划,该回宫歇息,不过她难得出宫一趟,干脆在行宫里略躺一躺。

  信王信步走回牡丹园中,随手将襟领上的姚黄取下来,一瓣瓣撕碎了。

  他眉心一抹鲜红,正是女帝的精心描绘,仿佛告诉世人,此人深受皇宠,乃是帝王禁脔,他们绝不能染指。

  裴华明和信王遇上,一时间百感交集。

  若换了一个人,他这会儿该骂他妖孽祸国了。

  因为是信王,这话,他真说不出口。

  信王将只剩下花心的姚黄随手扔了,淡淡说:“你有事等我?”

  若非如此,也不会巴巴儿站在行宫门口苦苦等待了。

  裴华明一脸纠结,终于缓缓说:“许久不见,殿下风采一如昨日。”

  甚至更加华美妖冶了。

  信王突仰头笑了,他那姿态,真和当初出征得胜的豪迈一样,裴华明看得眼睛微热:“殿下,您又何苦如此自苦?”

  信王只是垂下疏落长睫,黑眼睛隐藏在下面,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裴华明哑然。

  但他仍旧不信,信王这样埋线千里的人,曾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打仗之事,能少费一兵一卒都是好的。”

  千里设伏,声东击西,向来是他最擅长的。

  信王只是莫测高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

  裴华明却心绪起伏不定。

  三十年前武帝临朝,最后仍旧还政李氏皇族,她称帝前毕竟当了许多年李家的媳妇,朝臣们见她没有另立外甥侄子为太子的意思,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陪她走过场。

  可现在的女帝和武帝截然不同。

  她太年轻了,如果结合李氏皇族男子短命而女子长寿的特点来看,她恐怕还能称帝五六十年。

  再者,她目前是未嫁身份,本人也是李氏皇族,不能和武帝一样,嫁给李氏皇族来保证皇位在李氏血统内流转。

  当女帝有信王在身边的时候,军权在握,政局还算稳定。

  可是两年前,女帝尝试摆脱信王,一切都脱了轨。

  朝中重臣们面上仍旧臣服皇帝,心中却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裴华明的算盘打的很简单,他把宝投在李琳的遗腹子李堪身上。

  此子如今不过十六岁,已经初显聪颖天分,而自己若是扶他上位,裴家将有从龙之功。

  不怪他另择明主,信王已死,女帝若一辈子不嫁人,将来必要在堂亲里选一人继位。

  女帝若嫁人,天下之大,哪儿有皇权易姓的道理?

  可信王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想让女帝怀上自己的亲骨肉,以摄政王的身份重新回到外朝?

  为此不惜以佞臣身份伴驾?

  裴华明原本定了这几日晚上和李堪见面,好好和他商议事情。

  李九郎若和女帝两败俱伤,李堪就是得利的那只黄雀。

  可他现在居然犹豫了。

  李堪和信王,他该如何抉择?

  ——

  女帝已经醒了,见贺兰承敏进来,说:“你去哪里了,我刚要派人找你。”

  信王只是微微一笑,黑眼珠里居然带着一点羞涩。

  “想借花献佛,送你一点东西。”

  “是什么?”女帝好奇地问。

  他两只手背在身后,原来是藏了一整束的牡丹花,选的是雪白的牡丹花,每一朵花瓣都净白无暇,被一根漆黑的丝带束好,这样美好的花,却无端端让人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女帝仍是接了花来,深深嗅了一下。

  这么雪白的花,就像是一张失去了血色的脸。

  武皇后死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她凄凉地对李蕙说:“原来是你。”

  李蕙说:“自然是我。”

  武皇后的模样也算是凄凉了,可她居然说:“谢谢你告诉我真相,或许,这就是我咎由自取应得的报应。”

  旧事陡然消失,她望着眼前的信王,他似乎有一些羞赧,生怕自己选的花,她不喜欢,但又不想表露出来,强做镇定,耳尖微微有一点红。

  女帝说:“我很喜欢。”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了,信王很自然地帮她把发髻松开,拿了一柄象牙嵌玛瑙的小梳子细细梳理,头发太长,他梳的很仔细。

  梳到一半,突然托着她的下巴说:“蕙儿,你这样散开头发,真的很美。”

  女帝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高兴。

  此时,信使突然来报,八百里加急的急报。

  楚王败了。

  败的一塌涂地。

  楚王被亦速尔大汗掳走自己的姬妾,冲冠一怒为红颜其实算不上,他主要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率领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以多胜少,这一仗他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楚王下了命令,速速渡河过去追击亦速尔军队。

  亦速尔这次奇袭,是靠着骑兵昼夜不歇,绕了三百多里路,从浅滩渡河,大军若是走上三百多里,没有不被前哨兵发现的可能,楚王手上的船只数量有限——按原计划,也没打算让他渡河,在河岸以逸待劳就好。

  一旦决定渡河,船只不够,若是大军一点点分批次过去,那就等于给对岸送人头。

  楚王的幕僚给他出了个绝妙的馊主意。

  把船拴在一起,搭成一座浮桥。

  消息传递到这里,女帝已经大怒。

  “楚王何在?现在死了没有?”

  “楚王……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探子被女帝的暴怒吓着了,缩着脖子跪在地上。

  只恨楚王大败,折损帝国兵力不说,把送信的也要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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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美人煞之惟愿金翅鸟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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