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司凤以为罗喉计都的识海会非常可怕,他已经做好了暴风骤雨的心理准备,进入识海后,顿时整个人怔住了。
入眼来的是一大片青翠的竹林,竹叶在明媚的月色下闪着青釉的色泽,有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传来,仿佛是一首很熟悉的古曲,却如提笔忘字一样怎么也想不出曲子的名字。
脚下的路柔软而潮湿,似乎刚下过一场雨,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清新的淡香,时不时有带着竹叶凛冽气息的水珠落到脖子上,前面是一个窄窄的小空地,一个青衣人正坐在月下弹琴,而背对着他静静听琴的是一个单髻余髾的少女,香肩细细,可堪一握。
这少女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褚璇玑?
褚璇玑双手托腮,愁眉苦脸地看着对面弹琴不止的羲玄太子,身后隐隐有脚步声,她也懒得回头。
这里是另一个罗喉计都的深层灵识,他的灵识他做主,出来什么都不稀罕。
禹司凤走向褚璇玑的背影,刚想说话,那月色正照在弹琴的青衣人脸上,他将那人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吓了一跳。
这个人的脸是流动的。
就像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一张脸孔,和流水一般凝固不住,翛然是清俊优雅的,翛然又变成张牙舞爪横眉怒目的。
“这是什么?”
褚璇玑听到他清亮的声音,惊喜回头,三两步跳了过去,一头扎进禹司凤的怀里。
“司凤!”
看来另一个罗喉计都也很喜欢禹司凤么,才会在灵识里造一个禹司凤出来。而且比羲玄造的像多了。
千年的折磨过去,另一个罗喉计都的脑海里,已经记不清羲玄太子了。
被折磨了许久,褚璇玑以为自己就要在灵识里消失。她却突然从刑架上被放了下来。
顺着淙淙溪流,她走到了千年前的地方。
突然间心平气和,她盘腿坐下,静静听罗喉计都心底里的羲玄太子弹奏的那支荒唐走板的曲子。
她还记得,千年前的自己非常喜欢听羲玄弹琴,可也自嘲地说过,自己这头牛根本听不懂琴弦里的真意。她顶多是一头能吃桃子的蠢牛罢了。
可是禹司凤的面容清晰,行动自如,褚璇玑心里咯噔一下,同时又酸溜溜的不自在。
莫非罗喉计都也喜欢上禹司凤了吗?
那个人明明是过去的自己,褚璇玑却越想越不是滋味,要不是过去的自己太过蠢笨,怎么会一直伤害羲玄?一世又一世的拒绝他的救赎,固执地将自己禁锢在愤怒中,终究导致了羲玄的陨灭。
可事情就是这样讽刺,过去的罗喉计都可以杀死褚璇玑。哪怕他动手了,不过是自己这个未来彻底消失,时间将会孕育另一个新的未来的罗喉计都。
而褚璇玑却不能动罗喉计都,一旦他死了,未来的自己自然消亡。
看着愚蠢自大的罗喉计都,褚璇玑郁闷不已。
——
“璇玑,别害怕。我会救你出去的。”司凤的声音温润低沉,宛如一道涓涓细流,让褚璇玑的心灵整个平静下来。
“我不怕。可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不怕被罗喉计都杀死吗?”褚璇玑双手环着他的腰,这一刻比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都要心安宁静。
禹司凤突然笑了,他捧着褚璇玑的脸:“他就是你,你就是他。哪怕被你杀了,我也是心甘情愿,从不曾有一刻怨恨你。”
褚璇玑的心剧烈颤抖着,她猝然从司凤的怀抱中挣扎出去。
太可怕了,禹司凤说出了过去千年间他遭遇的事情。他真的一次次被自己杀死,一次次含笑饮血而终。
“你这个傻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自己剩余的灵力度给禹司凤。
“你是不是爱我爱得发傻了?爱到有病了?”
褚璇玑狠下心继续说,禹司凤果然被她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意识到她在干什么。
“如果有病的话,离开了这里赶紧去治。我可告诉你,我接近你的时候就没安好心。”
禹司凤一把搂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你早该知道我有病。我爱你爱的疯狂,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高挺的鼻尖碰着褚璇玑的鼻尖,褚璇玑的心酸涩难过,从没有一刻如此刻痛苦。
幸福已经在眼前,她却没有力气阻止另一个自己。
为什么要执迷于报仇呢,如果早一些收手,或许现在她和禹司凤早就过上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你在胡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禹司凤温柔地说:“我想进来找你,我要知道你安然无恙。现在请你信任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罗喉计都把你放出来。”
见褚璇玑还有话要说,他修长如葱管的手压在褚璇玑的嘴唇上。
“你信我,我能救你。也能救罗喉计都。”
不管是娇柔的女子,还是郁郁复仇的男子,不管是人,还是化为了一缕清风,一片海涛,他爱她,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她是她,而他也是她。
禹司凤会救她,也会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