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收捎
橘花藤叶2020-12-11 23:365,681

  宝阿娜嘴上说的厉害,砰地一声将门关上,脸上已经显出不知所措的神色来。她原是远离中原生活的人,自幼又没有双目,姨母为了教会她装出常人的模样,不叫人看出破绽已经花了多少精力心思,哪儿还有精神学习到底如何零零碎碎的磋磨人呢?

  尤其是夜里又下了雨,这南方小城的雨水极其充沛,虽不是瓢泼大雨,如蛛丝般细长缭绕的雨丝不久就把周遭的一切都润湿了,半旧的灯笼在风中乱晃,那昏黄的灯光照在雨丝和石板铺就的院子地板上,到处都闪着湿漉漉的晕光。

  禹师风仿佛又睡着了,他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将一臂的长袖挡在脸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像极了倦极的雪白大鸟。

  她知道他的感受,看不见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周遭的一切都是一片黑暗,没有瞎过的人是想不到的,那黑色有多么的无暇纯粹,无边无际,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不能自拔的黑暗泥潭里,看不到的人甚至都不懂的,什么叫做光。

  她托着腮坐在窗边,浑然忘却了时间流逝,只是怔怔出神想着心事。

  原来姨母,也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害死了她的心上人,她的亲姐姐,也就是上一代的圣女趁乱逃走后,巫仙族的寨子里再也没有了圣女的存在。

  这血脉需由天神认可的圣巫女亲自传承,失去了传承之人,寨子失去了天神的眷佑,所有族人都陷入了深切的恐惧里。

  虽然没人说得清,天神降临的真怒到底是什么样的。

  姨母师银朵知道闯下大祸,她跪在长老面前求饶,长老告诉了她一个方法,可以用换骨洗髓之术,尝试着让她拥有和亲姐姐一样的巫仙族的能力,可这种法术造成的结果,并不能够维持长久。师银朵强撑着身子生下了女儿宝阿娜,才发现女儿的能力被封印在一双天生失明的眼睛里。

  难怪她兜兜转转地去中原找名医治眼睛,每次姨母师银朵都会给她一份地图,很久之后,认识了禹师风之后,宝阿娜才恍然大悟,姨母给她的地图,全部都是禹师风当时活动的位置。

  姨母的目的,不过是让她去找禹师风罢了。或许在很早之前,通过长老残存的一点天神的力量,姨母已经知道禹师风的存在了。

  说到底,他们之间谁又欠了谁的?

  ——

  又过了一日,宝阿娜幽幽醒转,她见外头天色阴沉,无星无月,还以为并未到清晨,只是那只小黄狗不悦地吊着它的专属食盆扔在地上,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满是不快,她微微一怔,说:“怎么了,你不是不吃我给的食物吗?你的骨气呢?”

  小黄狗愤怒地低吠两声,张嘴叼着她的裙角,将她朝院子里拖过去。

  她身不由己走到笼子前头,禹师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双眼已经看不见,可是过去他并不是盲人,仍旧没有习惯盲人闭眼的习惯,那双无神的眼眸一旦流转顾盼,仍旧生出异样的神采。

  “你饿了?”她问。

  禹师风苦笑说:“宝阿娜姑娘,我是一个大夫,恐怕得提醒你,你的作息太不规律了,你足足睡了一天一夜,肠胃空了这么久,对身体不好。”

  宝阿娜这才知道,自己原来睡到了第二日的傍晚,她皱眉定神,只见禹师风依旧在喋喋不休,自己才多大年纪,他就没完没了地念叨着保养之策,当真是聒噪至极。

  她不耐烦地伸出手抓了过去,禹师风微怔抬腕去挡,宽袖下手腕十分瘦削,他本来生的就修长单薄,这几日被锁着饮食不定,更显出几分憔悴,奇怪的是,那半面袖子挡着的脸庞因憔悴反倒更显出勾人的淡雅韵味。

  她只想阻止他的聒噪,樱唇陡地贴在他无色的唇上,他又是一震,刚想将她整个人推开,却察觉到唇上的异常热度。

  热的像火,她仿佛整个人都在焚烧一般。

  她没吭声地倒了下去,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

  禹师风浑身微微一颤,她周身的馨香和热度席卷而来,哪怕他一向淡泊无欲,依旧被这样的温度炙烤着生出古怪的念想,以至于他这样厉害的神医,也要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宝阿娜是病了。

  ——

  小黄狗歪着头,很是不解地看着自家主人。

  他脸色微变地伸手按去宝阿娜的脉搏,接着犹豫片刻,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簪子,摸索着戳进足上锁链的孔眼里,侧耳听了听,小黄狗就见那漆黑的镣铐咔哒一声开了。

   

  真是咄咄怪事,既然主人根本不会被锁住,为何非要让自己关在这只丑怪的笼子里?

  果然,人类的世界狗看不懂。

  禹师风将宝阿娜抱到床榻上放下,自己给她开了几味药,给小黄狗做好了饭,小黄狗乖巧将饭碗叼在他脚下,他微微一笑,摸索着将煮熟了无味的干肉和米饭倒进去,摸摸它的脑袋说:“乖乖在家看门,我去去就回。”

  小黄狗摇头摆尾地跟着禹师风到门口,禹师风从门后找到长杖拄着,笑着说:“快回去。”他听到小黄狗哒哒哒往回跑的脚步声,这才将门合拢,往药铺去了。

  他毕竟双目已眇,虽医术精湛虽不能望照旧能够给病人诊治,可若连药铺一并开起来,那药材的进货清点,乃至抓药就绝不是他一人可以完成的。好在小城虽不大,整座城走一圈不到两个时辰也就转遍了,城里依旧有两个药铺。

  铺子都是同一个老板开的,独生女儿刚满十六,姑娘生的如花似玉却还没有找人家,只因她是城里有名的西施美人,眼光难免高了些。自从小城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她就上了心。

  这几日禹大夫似没有营业,有病人见大门关着,曾听他说过,自己有偶尔云游的喜好,都以为他出远门去了,左右小城这几日没人生重病,也没人敲门打扰。

  药铺西施见禹师风拄着长杖走进药铺,顿时喜出望外,若这是别的男人,小姑娘未必有勇气盯着他看个不休,可他是个盲人,自己的目光再热烈,也不会被他发现。她的目光未免就放肆了一些。

  “禹大夫,你这么久都不来出诊,最近都没有病人来抓药呢。”

  她半埋怨半娇嗔地说。

  “抱歉。”禹师风只是微笑,将包扎好的药握在手里,少女大胆地将涂着淡红色豆蔻的指尖与他的手指相处,只是一阵模糊地心神动荡,禹师风却似浑然不觉地收回手,道了一声多谢就转身离去。

  直到他单薄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药铺西施才怅然若失地回到柜台前,双手托着腮想,该怎么说服父亲央城里最有名的媒人去提亲呢。

  其实父亲早就看出她那点小心思,可再三提醒她,那位大夫双目失明,若是和他在一块儿,是要照顾他一辈子的。

  少女是被娇养大的,除了在药铺帮忙外,在家里真是油瓶倒了也不扶的脾性,可她模模糊糊地想,若是和禹大夫在一起,照顾他一辈子也是甜蜜的事情。

  ——

  宝阿娜浑身高热,眼前仿佛有一团血雾弥漫,望出去全是一片模模糊糊,她似乎看到了古怪的景象。

  她身处一片桃林中,四周都是被古怪的风吹落的桃花瓣,花瓣翻飞。

  她捂着头低吟一声,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像是泡进了滚烫的沸水里,身下的床褥都被汗湿了,黑发黏在白玉额间,看到修长的人影一晃,就委屈的不行。

  禹师风帮她把药熬好,小黄狗也跟了进来,它对宝阿娜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个女人看着挺漂亮的,它作为一只小公狗,确实一开始被她的美丽迷惑了。可是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就知道折磨主人,现在小黄狗是一点也不喜欢她了。

  它冲禹师风汪汪叫两声,提醒主人,这女人既然病了,你就不要理她,管她自己去死好了。治好了病她又要欺负你了!

  可惜,它的提醒半点用处都没有,禹师风坐在榻上,盛起一勺药晾凉。

  哎,主人真是没救了!

  小黄狗扭头看着宝阿娜,就看到她两只手撑着身子,眼睛红的跟兔子眼一样,泪眼婆娑地望着主人发愣。

  模样有几分凄楚,又有几分好笑,眼泪啪啪往下掉,又有几分可怜。

  “喝药。”

  禹师风也不多说,将凉了的药送给她喝。

  她乖乖凑上前喝了一口,整张小脸都皱起来:“苦的。”

  “是很苦。”禹师风点头,他自己开的药他心里有数,不过良药苦口,宝阿娜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忍耐得住。

  宝阿娜摇头推开禹师风的手,禹师风皱眉:“听话,喝药。”

  病了的她比清醒的她要乖巧好多,被他冷声说了两句,更是两眼泪汪汪,水盈盈的明眸若禹师风能看到,定然会心软,可惜他看不见。

  禹师风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愿意喝,起身就要走,宝阿娜慌忙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拿过药碗,一口气就把药给灌了下去。

  苦,真心苦。

  她苦得说不出话来,禹师风听声音知道她喝完了,不由赞道:“是条好汉。”

  他起身又要走,宝阿娜顿时慌了,抓着他的手死活不肯放,将他白皙的手腕捏出了青印。

  “不要走,不要走!”她急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他的手腕上。我都乖乖喝了这么苦的药了,你怎么还要走呢?

  禹师风感到手腕一阵湿漉漉,像是下了急雨,他颇无奈地坐下,拍着她的后背说:“我不过是把碗放回厨房罢了。”

  宝阿娜执拗地扯着他的手不放:“不行,就是不行。”说着沉沉往他怀中靠过去睡着了。

  禹师风坐了许久,直到怀中娇小的身体温度渐渐恢复正常,他再探她的脉搏,一切恢复正常,他这才小心地将她放回床上,帮她盖好薄被,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出门。

  他刚要迈过门槛,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小黄狗蹭在他腿边,朝后头汪汪叫了两声。

  原来宝阿娜睡得并不沉,她似有感应一般,昏昏沉沉间察觉到自己被禹师风松开了,虽然头脑仍不清醒,却强逼着自己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禹师风远去的背影,立刻惊得整个人挣扎下床,双足一软,就摔在地上。

  禹师风无奈地往回走,刚走了两步,脚上就一沉,宝阿娜居然匍匐着爬到了他脚边,双手将他的腿一抱,固执地重复:“不准走。”

  禹师风终于苦笑着将她抱起来,低声说:“成罢,我不走。”

  等她彻底好了,仇恨会再回到她的心里。

  ——

  夜色渐浓,周遭又是一片寂静,连小黄狗也陪着累了,缩成一团在垫子上睡着了。

  禹师风仍旧醒着,宝阿娜这一回病似乎是彻底好了,脉搏沉稳平静,他的手往她额头上摸过去,掌心间仿佛有蝴蝶微动。

  那是她的长睫毛。

  她睁开眼,两眼一片清明,禹师风心中有酸楚苦涩,他说:“我不过是权宜之计,才从笼子里出来,马上,马上我就回去了。”

  宝阿娜粲然一笑,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

  ————

  尾声 小黄狗的独白

  小黄狗觉得这个叫宝阿娜的女人是个很狡猾的女人。

  它也记不得是哪天开始,她突然出现在主人的屋子里,来的脚步轻巧,就像是一朵云一样。

  可主人的脸色却变得暗淡惨然,这之后她做了很多坏事,主人明明有能力反抗,却选择了顺从她。

  直到有一天,她病了,病的迷迷糊糊的,主人就给她治病。

  主人真的好辛苦,等她病好了,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主人也觉得很奇怪,哪儿有记得一些事,不记得一些事情的人呢?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主人的名字,记得他们在一座山里相遇,她说她就是赖定主人了。主人要么娶她,要么娶她,反正没有第三个选项了。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女人?

  主人笑得有些勉强,小黄狗歪着头汪汪汪冲主人嚷嚷,主人,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啊!这个女人比不上药铺西施!

  那个姑娘长得漂亮,还很温柔懂事,每次小黄狗跟着主人去药铺,她都会取出好大块的肉骨头喂给小黄狗吃。

  她的肉骨头炖的可香可香了,比烧个饭会把锅子烧穿的宝阿娜强一百倍,一千倍!

  主人恢复了坐诊,好多病人问主人,院子里那个超大的笼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主人都笑得有点尴尬,宝阿娜就会匆匆走出来解释:

  “那个笼子,是给小黄做的窝呢!”

  小黄狗每次听到宝阿娜这么说,都愤怒地狂吠,气死了,狗才不会住那个笼子呢!

  宝阿娜好像真的忘记那个笼子是她做的,居然认真把笼子擦的亮堂堂,还做了几个软垫放在里头,把笼子拖到走廊一角,让小黄狗进去试试。

  “可舒服了!”

  她眨巴眨巴眼说。

  小黄狗看着她明亮的大眼睛,心想,哎,这个女人其实长得也挺好看的。

  不过她会喂给它吃烧糊了的锅巴,所以它还是很讨厌她。

  主人去药铺抓药,小黄狗发现宝阿娜居然也跟在后头,它又气愤地汪汪叫,主人若有所思,却依旧没有说什么。

  果然,药铺西施看到宝阿娜脸色就变了,她眼睛也变得红红的,强忍着没哭出声音来。

  药配好后,她忍不住问主人:“禹大夫,请问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啊?”

  宝阿娜想说话,还是主人先回答了她,主人居然告诉药铺西施,她是他还没过门的妻子。

  小黄狗沮丧地看着药铺西施满面泪痕,直到离开,她都不记得给小黄狗吃肉骨头。

  在小黄心里,宝阿娜更讨厌了!

  都怪她,它没了肉骨头。

  “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是说真的吗?”宝阿娜头上的发辫一甩一甩的,两条手臂也前后扑腾着,就跟只大飞蛾子似的。

  禹师风淡淡说:“除非你不肯。”

  “哼,我怎么会不肯呢?你可千万不能反悔,你今天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要是敢反悔……”

  主人似带着笑意问:“我若反悔了,你怎么办?”

  “哼,我就咬死你!”

  婚礼筹办起来了,举办婚礼的那天,大半个城的人都来了,十里八乡的人往主人家赶,送的礼各种各样。

  有直接送银两的,有送新娘子发钗手镯的,有送同心锁的,也有送衣料被褥的,乡下人热情淳朴,送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小黄狗也开心极了,摇着尾巴跟进跟出的。

  鞭炮声响,礼成的时候,小黄狗见院子外头有两个人站着。

  两个怪俊秀的年轻人。

  一个个头高高的,长得十分俊美,另一个打扮的朴素些,两只眼睛大大的,看什么都带三分笑意。

  “公子,二公子成亲了,他好像过的还不错。”腾蛇说。

  禹昊诚点点头,说:“他居然还用着禹这个姓氏。”

  原本他以为禹师风对自家充满了怨恨,因为他的母亲,正室夫人对这个所谓外室夫人生的孩子不满,从小就薄待他。

  没想到,离开了禹家,他依旧保留了这个姓氏。

  或许,在禹师风心里,对他这个哥哥,对于禹父,仍旧有几分情意和留念吧。

  小黄狗好奇地看着两个人驻足许久,终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

  新婚燕尔,主人和宝阿娜的感情好像很好。

  宝阿娜总是缠着主人,让主人再做一次操作。说要把一只眼睛还给主人,这样他们两个人都有一只眼看得见,就比较公平。

  主人却拒绝了她。

  宝阿娜央求了好几遍,主人也拒绝了好几遍,不过都是带着笑的。

  小黄狗想,主人好像真的很喜欢他的夫人。

  这个女人的厨艺终于有进展了,这让它的狗生也平静了许多,不用炸毛尝试古古怪怪的食物了。

  大肉骨头的味道,终于也带着香气了。

  那只笼子宝阿娜依旧保留着,因为小黄狗不喜欢住,她居然在里头安置了一张藤椅,还在笼子上头挂了好多好多云烟般的帐子,撒了好多花瓣。

  她抱着小黄狗坐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喂它吃了一口酥肉,笑嘻嘻地说:“小黄啊,我对你好吧。”

  小黄狗汪汪叫了两声,嗯,是还不错咯,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她手指摩挲着小黄狗的脑袋,摸得它怪舒服的,她缓缓说:“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

  她笑得很狡黠,小黄狗眨眨绿豆大的狗眼。

  “其实啊,我什么都记得,不过还是把一切都忘记了,和师风在一起才开心呐!”

  小黄狗汪汪两声,它果然是对的。

  宝阿娜是个很狡猾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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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女帝信王的末尾本是分卷发文错误的废章,已经全部修改为女帝和信王的番外故事,发生在女帝登基后。

  第三卷末尾也有几章废章,最近几日会修改成罗喉计都被拆骨成为战神后和羲玄的番外故事。修改后会在标题上注明修改和日期。谢谢。

继续阅读:1妖魔(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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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美人煞之惟愿金翅鸟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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