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杀伐
橘花藤叶2020-09-21 15:063,171

  阴沉广阔的泰正殿是皇宫内建筑一绝,一望无边的巨大内空,凭借梁楔撑起,而无一根立柱,炭火之类的取暖用品在这样广阔的空间里毫无用处,些微的一点热气瞬间被气流带走,只剩下月宫般的清冷。

  楚王和楚王妃、朝中重臣都已经在殿内端坐,各人的案几上已经上满种种珍馐美味,没有人动筷,因女帝陛下仍未驾临。

  楚王妃放下了兜帽,披风再也不肯解开,整个人被冻的瑟瑟发抖,仿佛殿内巨大的花枝灯柱上飘忽不定的火光。

  仿佛有温度,其实快被冻熄了。

  “陛下这是在磨蹭什么?”楚王妃在楚王耳边细语抱怨。

  楚王低声制止:“嘘,陛下来了。”

  王公贵族们全部起身,恭谨等候着女帝。

  春日里薄寒的阳光斜入深宫,女帝和红衣男子一前一后徐徐走了进来。

  那淡金色的光线非但没有融化女帝身上的阴冷,反倒像是给她的龙袍外罩上一层寒霜。

  两人先后走上皇帝御座,女帝坐下,男子默然垂首于一侧,众人的目光情不自禁都落在他的身上。

  男子一袭鲜红纱衣,轻飘飘曳地而行,更显得身材修长瘦削,那红衣的腰际空落落,更显得腰身纤细欲折。

  女帝照例要举杯提酒,她低头看了看酒壶,语气冷漠:“怎么不是洞庭春色?”

  红衣男子随即朝殿外走去,他步履极快,黑发在空中扬起,宛如一丝丝纤细的墨痕晕染在空气中,众人大气不出地看着他从殿外接了洞庭春色的酒壶,回到女帝身边,垂首俯身将酒液注满琥珀杯。

  哪怕是低头俯身的姿态,此人腰背仍旧挺得笔直,黑发如水朝一侧滑落,黑发红衣,肤色苍白,而眉心一点菱形红印,和艳丽的红唇相映,有种脆弱而妖艳的美丽。

  大部分人已经认出他的身份,谁也没想到,这桩宫廷秘闻,居然由女帝堂而皇之公布于天下。

  而他那身红衣,领口和袖口都有繁复的绣花,与其说是普通的红衣,其实更像是成亲时的服饰。

  女帝和楚王妃闲话家常,亲切聊了几句,楚王妃忍着发麻的头皮,一字一句地应答,说到楚王出征,她自然是极赞同的。

  “楚王妃不必担心,此次楚王出征,朕已经为他配了左膀右臂,金吾卫左将军萧照,和御林军总教头梁豪。”

  这两人也都列席期间,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信王,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信王,更像是一道幽魂艳魄,神智已经离他远去,只剩下一尊幽美的肉身继续服侍尊前。

  一场宴席过半,女帝犹觉得信王的柔顺并不让人满意,她伸手摸了摸信王的黑发,说:“舞姬的表演太过绵软无力,配不上今日慷慨激昂的践行宴!承敏,你能去表演一舞吗?”

  将曾经朝廷重臣,征伐沙场的将军当做伶人使唤,其实不但让信王难堪,也引起了席间其他武将的不满。

  只是皇权在上,他们现在虎符并不在手,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信王苍白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徐步走向宴席中央,抬头看了停下剑舞的舞姬一眼,浓丽的眉目间是说不出的肃杀征伐之气,虽是一身靡丽红衣,仍旧遮不住长久于沙场锤炼的戾气。

  他缓缓伸出手,舞姬羞红着脸,将长剑倒转,剑柄递于他手心。

  长剑在手,寒光凛凛,他抬手凝视着掌中长剑,虽然殿中众人皆知,此剑仅用于表演,并未开刃,但是他狭长的双眼尾端嫣红两抹,使他的目色更加了几分妖邪之美,仿佛此时已经不再是宫灯摇曳的帝国宫内苑,而是浴血杀敌的前锋阵地,面前有千军万马,而主帅面不改色,已成竹在胸。

  一侧坐着的乐师们被信王威仪所摄,琵琶声锵然急促,乐曲转为急管繁弦,将一众王公贵族的心弦收紧,节奏紧迫危险将近,突然信王挽了一个剑花,长剑饱含劲气急促弹出,龙吟声回荡不绝。

  他身形急转,剑走游龙,真如电光幻影,一身鲜红衣袂随之远近翩飞,乐声愈急,剑法与之相合,席间众人只觉得剑气森森,逼近时寒风扑面而来,叫人心生怯懦,恨不得退避三尺才好。

  女帝已经认了出来,信王使的这套剑法,正是当年在信王府,自己缠着信王说要学武,他便说,学武之事,要么永不开始。一旦开始,哪怕再苦再累,也必须把这套剑法学完才成。

  李蕙本性争强好胜,立刻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原就学过剑法,现在不过是温故而知新罢了。”

  信王于红梅林中淡然一笑,说:“好一个温故而知新,我先走一遍,你且看着。”

  他拔出腰间佩剑,梅花林中顿时剑光飞舞,片片红梅被剑气所伤,纷纷飘落,一时纷飞如雨。

  她穿了一身雪狐皮毛大氅,那鲜红花瓣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信王似是要检验她的胆识,长剑陡然吐出剑光,急向她脸庞刺去,她眉目如冰凝,动也不动,那剑尖停在她的脸侧,托起掉落的一朵完整梅花。

  李蕙反手从剑尖上取下花瓣,插入浓黑发髻里,嫣然笑着:“承敏哥哥,好看吗?”

  信王有刹那的失神,仿佛被她的容光所迷惑。

  “说要学习剑法,又闹这些。”

  她不开心地嘟起嘴,觉得自己这样美丽,信王却终是无动于衷。也不知道是他定力太足,还是自己当真比不上信王府成群的美婢娇媚可人。

  此刻信王眉间一点菱形红印嫣红似火,又如十年前梅林的花瓣,他手中剑招华美繁复,让看的人目眩神迷,他身形随之越来越逼近女帝御座,陡然剑光大盛,长剑刺出,朝着女帝鬓发而去。

  她只是端坐凝然,美艳绝伦的脸上是一片冷漠,仿佛化身为慈恩寺主持以女帝为原型制作的卢舍那大佛。

  众人都惊呼出声,殿前侍卫们匆匆围了上来。

  而信王的长剑只是停留在女帝的鬓角边,仿佛是变戏法一般,他的长剑之上,托着一朵精致珠花。

  正是昨夜入梦时,女帝随手搁在床边的。

  ——

  席间饮酒颇多,金吾卫左将军萧照实在饮了太多,不得不告罪更衣。

  他踉踉跄跄朝外走去,殿内实在广阔,走了许久,才看到前方一片灯树辉煌,而那个他千盼万盼的红衣身影,正站在灯树前。

  左右无人,萧照又喝的略醉,禁不住涕泪横流,扑通一声跪在信王脚下。

  “王爷……”

  “萧将军请起。”

  信王双手搀起萧照。

  萧照也是久伤成医,他在战场上受伤多次,贴近一看信王,就发觉他脸色果然异样苍白,那艳丽惑人全靠胭脂装扮,其实身体羸弱,真是强弩之末。

  一想到昔日亲手教导自己的少年英雄,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萧照满腔怒火无处诉,又落下泪来。

  信王没想到对方一个雄赳赳的武将,看到自己倒哭成了泪人儿,颇有些无奈。

  “别哭了别哭了,乖。”

  只好哄小宝宝般拍拍他的后背。

  “此去寒州山高水远,萧将军路上小心。”

  信王轻声说。

  左右无人,他徐徐补充:“若你此行得见李九郎,有句话帮我问他。”

  萧照神色坚定:“末将一定会见到李九郎。”

  “好,你帮我问他,当日我们埋在梨花树下的松醪酒,可还愿意一同开启共饮?”

  萧照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三四遍,郑重点头:“末将一定把这话带到,把李九郎的回话给您带回来!”

  看着信王胭脂脱落处苍白的嘴唇,萧照又含着泪:“王爷,你千万珍重!”

  信王简直不能忍耐武将的眼泪攻势,眼角微微抽搐,又在他肩头一抱:“不必担心,我还好好活着。”

  萧照的目光陡然明亮,仿佛重归信王的麾下已是指日可待。

  ——

  晚宴终了,秦辅国满腹心事,只觉得猛虎即将归山,而女帝仍旧沉溺男色而不知自误。

  他这个做宰相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将女帝的枕席之事日日挂在嘴边。

  乔娘子则面带梦幻般的笑容。

  她真没想到今日会再见信王,他还是那么俊美迷人,又添了一些脆弱和妖媚,真有种雌雄莫辨的妖娆美态。

  秦辅国沉思心事,半晌回头一看,自家娘子满脸红晕,一副花痴癫狂的模样,更让他气急败坏。

  妇人无知,妇人误国!

  可他已经将自己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和政治生涯捆上女帝的战车,半途也没有跳车而不受伤的方法。

  思来想去,真叫人揪心不已。

  ——

  女帝已经喝醉了。

  没人敢劝女帝的酒,她根本是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生生把自己喝的醉醺醺。

  好在她醉了并不会发酒疯,只是静静坐在御座上,双手托着腮,显出几分孩子气来,眼睛亮晶晶望着由远而近的身影,那额间鲜红的印记在灯下仿佛在发光一般。

  他走近自己的模样,恍然间仿佛发生过千百次。

  于幻梦的前世,他每每如此走来,风采翩翩,笑容温存,永远等着她,永远爱着她。

  她伸出手:“承敏,我走不动了。”

  他沉默许久,终于拦腰将她抱了起来,长长的袍角拖曳于地,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说:“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每次我对你生气,每次我想伤你,总是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不要这样,不要……你已经错过了,罗喉计都,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罗喉计都是谁,你认识吗?”

继续阅读:11、幻梦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琉璃美人煞之惟愿金翅鸟无恙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