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光简闻言，垂眸，并不应声，在顾相知身旁坐下，将铺在她面前的书收进书包里，“不睡了？那就走了。”
教室的灯是那种偏白的日光灯，打在陶光简的头顶和脸侧，沉静，安逸。
直到上了楼，顾相知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被他轻而易举就转移了话题呢？
“为什么今天要在这上？”顾相知抱着书包，站在209门口，问道，以前，他不是从来没有在乎过从哪里上自习的吗？
“这里人少。”
顾相知撇撇嘴，推门而入，果然只见寥寥数人，正埋头于桌案上，或是拧眉沉思，或是下笔如飞。
本来，顾相知已经瞄上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正要迈步向那边走呢，却听身侧的陶光简唤她：“相知，这里。”
无法，顾相知只得跟在陶光简身后，坐在中间一排上，刚刚落座，便见陶光简从桌堂里的书包中取出了一本书。
这书包……看着挺眼熟。
不正是陶光简的那个吗？虽然他很少背，但是只要在陶光简身上出现过一次的东西，她都能准确无误地记下来。
“上节课在这上的？”顾相知已有猜测，陶光简非要换地方上自习，不是因为这里人少，而是因为他下午在这上过课，直接就把书包放在这里了。
然而，顾相知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这间教室平时课很少，我们可以每天都来这里自习。”
“哦哦。”是这样啊，在哪上自习倒是无所谓，可是她怎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赶紧看书吧，如果今天效率高的话，破例，准你九点回去。”为了让顾相知能够老老实实看会书，而不是在这和他聊天或者是看手机，陶光简直接开出了条件，利诱她。
九点啊，平日里都是上到十点才能走的。
“成。”顾相知答应得也痛快。
然而，等顾相知把注意力从陶光简身上挪开，放到这厚厚的一本教材上去的时候，她觉得，刚刚自己的回答还是太草率了。
一张张刻着页码的白纸上，是排列整齐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连张图都不给配，这样光用眼睛盯着，着实难受。
而且，这是越看越困的节奏啊，顾相知只好在心里默读，以遏制自己身体里那即将苏醒的瞌睡虫。
可是，读着，读着，她就发现，这一行字，她都已经念了两遍了，怎么脑子里的印象是混沌无序的呢？
顾相知定了定神，将这一整页从头开始再读一遍，这样的事情接连发生了几次，股息爱你告知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泛着浓浓纸浆味的纸张上，黑色的文字好似变成了成堆成堆的小蚂蚁，不停地在颤动着，叫人看不清晰，眼黑缭乱。
她的眼前，是一片模糊。
也许，是今天看书看的时间太久了，顾相知自我安慰道。
偏过头去，看一眼陶光简，这一看，之下，不得了，就连看陶光简都已经有了重影。
两个，三个……
交叠之下，好似还是那一个。
这边，陶光简也终于发现了顾相知的些许不正常，一手按住她的脑门，一手按住她的手心。
脑门上，冰冰凉凉，摸着很是舒服，可这不是在外面，教室里面，早就生了暖气，甚至比寝室里的要旺得多，她又是如何偷来这样沁人心脾的温度的？
大手转过脑门，继而挨上了顾相知的脸颊，果然，脸颊滚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而那正被陶光简握在手中的小手，像是两块冰坨子，僵在那里，许久不见动弹，手心里，还直冒冷汗。
顾相知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情况很不好，忽冷忽热，仿佛被人丢进了冰火两重天，来回转换，让她在这冷热交替下煎熬，身体颤抖，是为冷，也是为热。
事实上，顾相知的情况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要糟糕的多，先不说陶光简自己用手试探出来的那些，但看面色，顾相知的双颊泛着潮红，可是那自然翕动的薄唇却已经被染成了紫色，紫色之上，还覆盖着一层薄霜。
不用说，顾相知这次是真的生病了，病得一塌糊涂。
陶光简拿过进屋时脱掉的大衣，裹在顾相知的外套上，拦腰就欲将人抱起，却被顾相知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给阻止了。
“别，我还能走。”眼睛里是不合时宜的倔强。
若是换作平日，陶光简一定不会厉害顾相知的反对，直接就将她抱走，可是现在，她仍然弥留的那一丝清明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不然就在这里僵持下去。
眼前这人那瞳孔之中的一点水波仿佛是滴滴滚烫的红蜡，不时便会落下几滴来，灼在他的心上。
“我没事了。”出了教室，顾相知猛然间撞见了陶光简眼眸之中好似正燃着火苗的焦躁，那燃料正是丝毫不曾遮掩的急色，他的脸沉着，眉眼沉着，却并不是那种唬人的阴沉，而是沉静，到了无波的境地。这样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禁往陶光简的怀中瑟缩了一下，安抚道：“我没事了。”
现在，她没事了，除了手脚冰凉，四肢无力，头昏脑涨之外。
陶光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待二人走出教学楼，晚间，带着海水味道的丝丝凉风吹来，顾相知顿时清醒了许多，沉重的脑袋似乎也开始恢复清明，只是，这风有点冷。
顾相知的身上还裹着陶光简的大衣，若是她觉得冷的话，那么只穿了一件衬衫的陶光简怎么办？
如是想着，顾相知开始扯身上的衣服，一边扯，一边对陶光简说：“我不冷，你穿吧。”绷紧了身体，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很暖和的样子。
“现在没人了。”陶光简制止了顾相知的举动，径自在顾相知面前蹲下，“上来，这样我就不冷了。或者……你想让我这样冻着也行。”
在没有灯光和影子的甬路上，顾相知默默爬上陶光简的背，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只知道，她想哭，还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