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流动商贩
邱灵泽2024-07-31 15:544,250

   紧张的高考过后就是一场漫长的等待,那种等待对很多考生来说就是一种煎熬。对于胡岁华和胡岁年来说,他们可没能过于体验这种煎熬,因为他们兄弟俩一考完就要考虑赚钱的事,只有把钱还完了,他们才能安心过日子。

   刚放假,胡岁年就跟着胡岁华一起外出摆摊,他才发现,原来哥哥真的不容易。当他看到郊区的老人带着一点自己种的蔬菜来摆卖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这些流动商贩的不易。

   天下着雨,那些没有生活保障的老农或挑着一担自家的白菜或用自行车载着一筐自家的西红柿来到市场摆卖。他们没有固定的摊位,看到路边有空位就摆摊。下雨了也无处可躲,一顶破箬竹帽子,一张只能遮盖上半身的塑料布,这便是他们的挡雨工具。一双解放鞋沾满黄泥,在雨水的冲刷下被洗得干干净净;有的老农穿着一双黄色的胶鞋,雨水填满了鞋子,鞋子里的脚被泡得又皱又胀,脚底是又黄又厚的老茧,脚背被太阳烤得黝黑而苍老。枯瘦而变形的手指紧握着自己亲自种的蔬菜。即便指甲剪到齐肉也不能阻碍黑泥的停留,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在午饭时间只能颤抖地拿着一个黄糖馒头来充饥。一个由于长期装着热开水而变形的矿泉水瓶就是他们随身携带的饮品,当感到馒头无法下咽的时候,他们便喝上一口自带的开水,皮肤松垮的脖子仰头一伸,那口干巴的馒头就着那口水给硬压下去了。

   他们所带来的东西有的满打满算也就能卖个二十元左右。就为这二十元他们就得在天不亮的时候去地里摘菜,摘好了还要步行到菜市场上去卖。假如卖不完,他们一天下来也许就挣得个七八元钱,有时一大捧用汗水浇灌出来的菜不得不贱卖。有时即便想要贱卖,城里人还不一定买,毕竟它不如大棚蔬菜那样卖相好。

   由于在外摆摊,胡岁华兄弟俩经常遇到刘青山来执法。

   一大早的,农贸市场上就人山人海了,大家都在赶早市,趁机多买点新鲜的果蔬。热热闹闹的市场突然因为有人高喊:“城管来啦!”所有流动商贩立刻逃命似的卷起东西就跑。

   人群中胡岁华和胡岁年也在拼命逃跑,他们不想自己的东西再次被没收,一旦被没收了又要花一笔钱把它们赎回来。兄弟俩推着小推车躲到街道附近的一条小巷里,与他们一同躲藏的还有其他人,卖菜的大爷气喘吁吁的,一看他手中的“装备”就知道他是个老手。一张被剪成四四方方的复合肥麻袋,四个角用两条绳子就近绑牢,只要有紧急情况,拉起两条绳子就可以跑。老大爷把杆秤也一并丢进坚固的麻袋里,提着它们一摇一摆地跟着大家跑。胡岁年看到了,还不时地帮他抬了一下袋子。老大爷突然感到袋子轻便了许多,来不及说谢谢,只能微笑以对,也算是表示感谢吧。到了安全地地方,老大爷才笑着说:“小伙子,刚才谢谢你哈!”

   胡岁年只是苦笑着什么也不说。他盯着老大爷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说:“大爷,您有九十岁了吧?怎么还要出来奔波劳累呢?”

  老大爷笑呵呵地告诉他,其实他不算高寿,他差不多七十岁,只是外表看起来老而已,他倒不愿意活那么久,合适就行了。他觉得像他这样的老年生活:无儿无女的,有上顿没下顿,早上不知下午,白天不知黑夜。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需要钱,而他又到了赚不到钱的年纪了,就这样的生活质量又何必高寿呢!那是折磨人。

   听大爷这么一说,旁边的一老大娘也不禁感慨起来。

   “老哥,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天赏什么饭,  

   咱就吃什么饭!赏几口饭,咱就吃几口饭!这辈子是人,下辈子不一定为人咯!所以,还是好好的活着吧,辛苦点也罢!”

   在大爷和大娘的聊天中,胡岁年知道了大娘虽有儿有女,但子女也没什么成就,只是刚好能养活自己,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多样半个人。老人家看儿女如此辛苦,也不舍得拖累,趁自己还能做点儿,就出来摆摆摊,挣点钱补贴家用。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伸手向孩子要钱;自己想吃点什么好吃的也可以满足一下自己。“孩子混得好的,平时向他们伸手要点钱还可以,假如他们都过不好,对于父母的要求,他们就会很为难。特别是已经成家的儿女,父母的每一分都要靠他们的话,弄不好夫妻俩还会闹矛盾,矛盾多了,可能他们的小家都要散。”老大娘继续说道。

   几个人在没有城管人员的小巷里呆了一会儿,胡岁华和胡岁年出去看看情况,却见刘青山等人在那围观一位食客。

   只见一张一平米大小的折叠木桌边,一个年轻人在坐在儿童塑料凳上,他正在埋头干粉。一个不锈钢盘子里装着三四条切好的肠粉,里面还有不少配料,年轻人一边看手机一边吃,完全不把身边的几个城管人员当回事。他只知道他已经花了钱,这摊也不是他摆的,这粉他必须得吃完。管他是谁,民以食为天,更何况他是花了钱的,凭啥他不把它们吃完。

   虽然摆摊的肠粉老板跑了,但也不影响他吃这碗粉。

  吃粉的人倒不觉得尴尬,倒是站着看他的城管人员有点别扭,抓这货吧,他又不是违法经营的人,他只是消费者,公平交易,也不存在违法。不抓他吧,他又占道吃粉。可是,法律法规里也没哪条说明不能在外面吃东西的呀。就这样,城管人员看着吃粉的人,吃粉的人看着手机吃盘里的粉。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吭声。刘青山他们只打算等他吃完了再没收这桌子。可是吃粉的这货不怎么识相,还一边看手机一边慢悠悠地吃,这不是有意作对吗!可是,又不能催促他,再怎么催促,东西也要一口一口吃吧。在所有人看来,不管是城管人员还是食客,他们表面上风平浪静,也许心里已经激战了不下一百个回合吧。

  看着这场景,胡岁年既感到幽默又感到伤感。因为他的哥哥每天都处于这种被追赶的情况中。

   在街道旁边的一条小巷里,一个中年妇女不服气城管人员的追逐,她把东西从街边挪到了街道和小巷的交界处。她自认为只要不占道摆摊就行了。殊不知,平时这些小街小巷的边上是可以摆些小摊,只要不妨碍行人走路,城管人员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整个城市在申请文明城市,那么这些小巷的路边摊也就成为了禁摊区域。如果非要摆卖,那只能当作违法处理,没收所有东西还要处以罚款。

   那名中年妇女蹲坐在地上,城管人员一来,她就把蔬菜收起来,城管人员一转身,她就马上拿出蔬菜摆卖。就这样了几个来回,城管人员警告她不要这样做。可是这名妇女依旧不服气,她继续这样操作,比刘青山还要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怒气冲冲地一脚踩烂了父母的一些蔬菜。这名妇女看着自己的的东西被糟蹋了,也怒火中烧,站起来就要跟小伙子撕扯,刘青山等几人赶紧过来拉住他们。

   最后他们的行为被挂以暴力执法,上级领导的批评,老百姓的唾骂。

   回到局里,领导首先约谈了那名踩踏蔬菜的小伙子。指责他做事不动脑子,鲁莽行事。处理事情不会用智慧,不懂得以理服人。出现这样的事,如果事态扩大了,他要被通报批评,年底考核还不能过关。

  晚上,不着工作服的刘青山出来散步,恰巧遇到了胡岁华和胡岁年兄弟俩。他苦着脸向他们打招呼。他询问他俩东西卖得怎样,于是自己也来了一袋,胡岁华本不想收钱,刘青山硬是塞给他:“拿着,哪有卖东西不收钱的!”

   毕竟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样推来推去也不好看,胡岁华也就收下了。

   “今天我看到了你们俩,两小子腿长跑得挺快的。”说着,他脸上带着点儿戏谑。“高考分数快出来了吧?大学毕业了可千万别来这一行,难做人!追得紧了得罪人民,追不紧又对不住这份工作!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刘青山无奈地说。

  “明天就可以查分数了。”胡岁年答道。

   “那可要祝你们金榜题名啊。特别是你——胡岁华,可一定要考上,考上了就可以把人生这副牌重洗了。不像我,这辈子就这样憋屈一辈子了!”他自嘲道。不一会儿,他又指向不远处的广场:“看到了吗?广场上那些拿着退休金的。广场边上那个卖了一天的葱花也没卖完的阿婆。这就是差异!这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唯独不公平就是最大的公平。都这个点了,多少人已经吃饱喝足了,出来散散步促消化。可是这个阿婆,我猜她到现在还没吃饭。你们信不信?这样的人我看多了。”

   胡岁华两兄弟顺着刘青山的手望去,的确如此,广场上的大爷大妈们正穿着好看的衣服跳着优雅的舞步。有的大妈们更是青春活力,一身运动装,上蹿下跳地,像个活力四射的少女。

   广场边上卖葱花的阿婆则身穿一件洗得发白变形的T恤。她混浊的目光中透露着对那些与同龄的舞者的艳羡。也许,她在想:如果那件衣服穿在我身上应该也很美;如果我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该多好!看着看着,阿婆又回过头看她眼前的那两三斤葱花,她想:那么好的葱花,碧绿的叶子,饱满的葱白,怎么就没有买呢。在她面前来来往往的脚步,有少女可爱的拖鞋;有少男昂贵的跑鞋;有男人铮亮的皮鞋;有女人精致的高跟凉鞋。而老人脚上只有一双塑料拖鞋,那还是一双裂了跟,用强力胶粘上的拖鞋。她蹲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双臂环抱着膝盖,眼里满是渴望。

   刘青山走过去:“阿婆,你还不回去吗?”

   “啥?你说什么?我没听见!”阿婆以为刘青山也耳聋了,她大声地对他说。

   刘青山凑到阿婆耳旁说:“我说,你怎么还不回去?吃晚饭了吗?”

   “不吃。家里有饭。等卖完了这点儿才回去!”阿婆把嗓门拉得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她说的话,在她看来,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要大声地把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说出来。

   刘青山转身走到糕点店买了几个面包,他把它塞给阿婆,自己又将阿婆的两三斤葱花一起买了。阿婆想免费送给他,他把钱塞进阿婆篮子里就跑了。

  等阿婆走后,他又回到胡岁华这儿,把那葱花分了一半给他们:“给你们一半,拿回去包饺子。还有一半拿回去给我妈,让她实现葱花自由。”

   今晚过后,胡岁年有种强烈地读书感。他很害怕自己的一生会这样度过。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家庭,读书是他改变命运最好的捷径。

  可是,当高考分数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也让所有人都傻眼了。胡岁年的分数超过了重点大学一大截儿,这是谁也没预料到的。而胡岁华的分数居然有一门是零分,这同样也没人预料到。看到他的分数,谁也没哭,倒是许佩珍哭了。那个从前让她引以为傲的爱徒怎么才考得这么点分数。哭着哭着,她觉得不服气,她想要动用关系去查胡岁华的高考分数。最后被胡岁华给阻止了。

   “许老师,不用麻烦了,英语考试时,我的确没有答题,因为长期的离开课堂,我已经对它感到陌生,进而感到害怕。一开始的听力部分,我压根儿就不怎么听懂,后来我心烦意乱就交白卷了。”

   许佩珍还是不愿意相信,何文峰和女儿不断地开导她,她才死了心。

   胡岁年看到哥哥的分数和自己的分数,他并不觉得高兴。因为当初他是希望哥哥和自己一起上大学的。虽然自己的分数很优秀,但一想到从此以后哥哥要天天在小市场里摸爬滚打,挣钱还债,挣钱供自己读书,挣钱给妈妈治病,他忍不住哭了,他抱着妈妈哭了。刘玉真什么也不说,眼里的泪水打着转,不一会儿,一大滴眼泪滚出眼眶,划过脸颊。

   胡岁华摆摊回来,看到妈妈和弟弟这副模样,反过来安慰他们。

  说着说着,最后成了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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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墙”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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