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真钱也去了,人也没回来,人财两空的她时常以泪洗面。王美珠也知道这种事就像赌博,要把人救回来不是有钱就可以了的,还得有人脉。她年轻那会儿在夜店上班也认识点儿朋友,但都帮不上什么忙,唯独陈铭宇多有点儿能耐也特别热心。如果要靠刘玉真,那就更绝望了,她的半辈子都是在家、厂和学校三头奔跑,能认识什么能人呢,算了吧,最多就是认识来厂里进货的卖秋裤老板。
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新闻上也有中国警察救人的报道,救回来的人该判刑的判刑,该送回家的送回家。刘玉真也和王美珠去了警局,也没有发现胡东贵,甚至连他的信息也查不到。她们继续找陈铭宇帮忙,陈铭宇利用自己手中的关系帮他们寻找了一阵子,依旧没有音讯,他也就劝她们放弃了。再后来就听陈铭宇的店员说他已经到外地出差去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不知道。王美珠打了陈铭宇的电话也联系不上他,电话那头总说着空号。
已经好几个月不还债了,胡东贵买车借的钱,债主也找上门来让刘玉真还债。刘玉真自己借钱命又要还,每个月她要还七八千元,而她在厂里马不停蹄地做缝纫工,工资也就那么三四千元,还要生活费,还要供两个儿子读书。她一想到这些就难过地喘不上气来,很多时候她宁愿就这样去死。她想着,死了就没有烦恼了,可是一想到两个儿子,她又打消了死的年头。
人不知是死是活,在那个地方也不必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了。没活着回来也不要想着见到尸体,王美珠早就让刘玉真有心理准备了。
为了让儿子们安心学习,刘玉真让王美珠保密,不要让孩子们知道还债这事儿,她自己会想办法。
直到有一天,医院给王美珠打来电话让她马上到医院一趟。
原来刘玉真这阵子白天在缝纫厂做事,一下班就简单吃几口昨晚的剩饭剩菜,又接着到快递站上班。体力不支的她累倒在回家的路上,还好有好心人替她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往医院。
在缝纫厂上班的时候她总是揽着很多半成品到自己手中,想多做些多赚点钱。同车间的员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特别有意见。
“哎,你们知道吗?昨晚我看到一只蚊子吸我的血吸得过量,把自己的肚子都撑裂了。我都不用出手,它就自己毙命了。这蚊子吧好像都是这样的,不知道这人呢是不是也是这样。”车间里一个纹着粗黑的眉毛的女人撇着嘴说。
“那不是吗!有的人就跟贪食蛇似的,什么都想多拿。”其他女工附和道。
起初这些话就像钢针扎刘玉真的心一样痛,后来她强迫自己习惯了,不管他人怎么说,她都装聋作哑,就当作是没听到。气得那些女工只能到老板娘那儿告状去了。老板娘把刘玉真叫到办公室:“玉真,你最近怎么那么拼命啊。别担心,大把活儿干,不用揽那么多,看你自己累得,你是不是没休息够,累得脸都苍白苍白的。”老板娘微笑着说,手轻轻搭在刘玉真的肩膀上。
可是,不管老板娘怎么说,刘玉真始终低头不说话。只见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到她大腿上。戴在头上的工帽沾满了棉尘和毛尘,就连眉毛上都是。
看到刘玉真无声哭泣,老板娘也着急了,问她:“玉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你到底是说话啊!”
过了一会儿,刘玉真把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板娘,老板娘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时你干嘛不来向我借钱,怎么去借高利贷!高利贷是普通人碰不得的,你不知道嘛!”
“我知道。但是没有办法。我想,那么多钱谁愿意借给我啊,所以我只能去借高利贷了。”刘玉真说着,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么多钱,你可咋还呢!?还有两个儿子读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刘玉真抹干眼泪,有气无力地说。
“这样吧,以后你在车间里不要在大家面前拿那么多半成品,每次有货回来,我额外留些给你。”
“这样行吗?会不会耽误订单。”刘玉真既高兴又担心。
“没事,我自己还不懂吗。相信我!”
看着老板娘自信满满的样子,玉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过老板娘后,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更加卖力地干了起来。
午餐时间,车间里其他女工平时吃饭连休息都是一小时左右。刘玉真现在已经不允许自己享受那个待遇了,她十分钟左右就把饭吃完,吃饱了马上又干活儿。不明就里的女工看了既眼红又生气,就因为她这拼命劲儿,这一个月她领的工资比别人多了那么几百元。可是,殊不知,这几百元对于她来说算是杯水车薪。
每天刘玉真在缝纫厂加班到下午七点多,回到家里花了十来分钟吃饭,又火急火燎地奔向快递站。在那里她主要的工作是分拣快递,选快递,搬快递,她的手几乎没有闲下来过,像机器人的手一样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回家休息,休息两三个小时后又起床准备到缝纫厂上班。
在这样大的工作强度下,她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就明显感觉不适了。她偶尔会感到头晕眼花,胸闷气短。可是休息了一会儿,她又继续工作了。
王美珠来到医院给她垫付了医药费,“怎么样?好些了吗?”她像一位母亲在询问生病的孩子,话语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没事儿,休息会儿就好了。”刘玉真尴尬一笑。
“你也知道休息啊!”王美珠看着她,手却麻利地打开快餐盒,“喏,我一听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就急急忙忙赶来了,没时间煮了,就直接在店里买了些鸡汤就来了。你快把它吃上。”说着,她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端到刘玉真面前,“来,张嘴,我喂你。”
“哎哟,不用了。”刘玉真怪不好意思的,她别过脸笑了,那笑充满了被关心的满足。
王美珠知道刘玉真的情况,她心里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两个孩子。告诉吧,又怕耽误两个孩子的学习;不告诉吧,只怕到时候他们连妈都没有了。再三考虑下,王美珠决定还是告诉王岁华和王岁年。
“伯娘,我现在妈没事了吧?”岁年问。
“没事了,没事了。你们俩也不用过于担心,我之所以想告诉你们,是因为你们兄弟俩也长大了,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毕竟你爸不知道生死,而你妈一个瘦弱的女人很难撑起这个家。”王美珠心里五味杂陈,“我也希望你们俩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们曾经也是一家人,也算是亲人,虽然现在不在胡家了,但我们的亲情还是在的。”
“伯娘,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低头不语的岁华这才说话。
回到学校,岁华把岁年叫到教室外面,“这事儿你不要管,你要好好读书。”岁华双臂搭在栏杆上,眼睛望向漆黑的夜空,他像是看到了黑洞,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黑色的漩涡要把地球上的一切都吸进去,包括他,还有他的家人。虽然活得艰辛,但世界的美好还是令他留恋,即使苦苦挣扎,他也不愿意放弃,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什么能让他趴着不起。
“哥,你什么意思?”岁年问,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你不用操心,咱家还有我们兄弟俩。”
“你说得没错,那我该怎么做,你说!”岁年感觉到岁华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要做的是好好读书,剩下的事由我来做。”岁华以命令的口吻对岁年说。
“哥——”
“我们家总要有一个去闯读书的关,而这个任务就辛苦你来承担。”岁华望着岁年,眼里满是期望。“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力追上你。如果——”此时,岁华已经哽咽了。
岁年看着哥哥,他知道他在做牺牲,他把机会让给他。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想起哥哥做出的牺牲,泪水就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为了不让哥哥看到他流泪的样子,他扭头就走。
“上哪儿?准备上课了!”岁华对着他的背影说。
“嗯,去趟卫生间。”只听到岁年的喉咙里咕噜噜的响,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佩珍发现岁华上课老是打瞌睡,一点精神都没有。回答问题也是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她没有直接问他,而是把岁年叫到办公室,对于许老师一向的关心,岁年也并不设防,就把家里的一切都告知了许老师。
许佩珍听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少年。
“这几天下晚自习后,半夜我起床上厕所总是发现我哥的床上是空的。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了,而我问他,他总是让我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