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外面的天看着暗沉沉，看着像是要下雪。楚辞拉开了后座的储物箱，拿出那包张姨给的零嘴，递给林呦。
“吃点吧，我车上没有别的，只有这个，将就一下。”
林呦双手接过，“楚先生你不吃吗？”她拆开包装，都是一些手工饼干糕点类的，还有果脯蜜饯。
“你吃吧。”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小姑娘低着头，头顶是毛茸茸的碎发，小松鼠一样扒开一包粮食，光看头顶，都能感觉她是愉快的。
林呦捻起一块桃子干，尝了尝，酸酸甜甜，好吃，又尝了块饼干，又香又脆，太好吃了吧。林呦吃到好吃的，眉眼都透着愉悦。
她看了看楚辞，楚辞靠在椅背，静静看着前方，显得内敛清冷。
楚辞好像胃不好，中午吃的都吐了，现在还不吃，可不行。
林呦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一块饼干递了过去，“尝尝吧，很好吃的楚先生。”
楚辞略垂眸子，淡淡地说：“不用了。”
林呦却固执的很：“吃点吧楚先生。”将饼干努力往楚辞面前递，希望他能接过。
楚辞是不吃这些小孩吃的零嘴的，他以为自己说了不要林呦会收回去，没想到这样坚持。
楚辞微弱叹气，伸手接过，入口满嘴甜腻的香气，甜了些。
“楚先生，”林呦听见楚辞叹息，怯怯开口，用很小的声音询问，“不喜欢吗，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声音细如蚊呐，透着胆怯，让人听了心疼，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说对不起，林呦，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总说对不起，每人都是平等的，不用透着自卑。你才二十，应该活的肆意妄为。”楚辞看着林呦的眼睛认真说着。
他不明白，小姑娘的眼底深处，总是透着难过自卑。
可是她才二十，不该这样的。
他的二十在做什么？他活的放肆，过的腐败，在法国环山公路飙车，在午夜交错的灯光下扔着筹码。
高脚杯中是醇厚的红酒和泡在里头的烟头，那些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混账事跟李显他们都做过。直到后来，才沉了性子。
林呦听了愣住，楚先生说的，跟她得到的认知是不一样的。叶连红她们总说她差劲，不好，说她是累赘，是丢人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她，她可以不用跟林远程结婚。她也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差劲。
“楚先生……”林呦呆愣的看着眼前的脸色温和的楚辞。
林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低低喊着楚辞——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明明只是很平常的道理，很简单的话语，可从楚辞嘴里说出，却显得分外让人信服，感到真诚。
心里小鹿拼命的乱撞，撞的头晕眼花。
林呦连忙掩盖似的低下头，又拿起一片果脯递过去，“这个也好吃。”
小姑娘看着，太让人心疼了些。楚辞每次看着林呦，内心是说不出的柔软。
楚辞接过果脯，缓缓放进嘴里，细细品着酸甜滋味。旁边的小姑娘一直低头进食，显得乖巧。
林呦不时给楚辞递着零嘴，楚辞都一一接过，没再拒绝。两人慢慢吃着，竟将零嘴吃了一大半。林呦摸摸肚子，圆滚滚的，有点胀。
楚辞看着小姑娘摸肚子的动作，心里了然，温和开口：“要不下去消消食？”
“好呀。”林呦欣然答应，她还想着先开口呢。
冬日夜晚萧瑟，夜空铺满了星星，树上稀疏的枝叶在风中颤抖。林呦两人来到马路边上，周围也有下来透气的人，有的一家三口，有的形单影只。
两人沿着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夜风哗哗的吹过，地上的野草枯叶打着旋儿，已经晚上八点了。
楚辞听见身边的林呦轻轻开口说道：“楚先生，看见地上被风吹的打转的野草枯叶了吗？”
“嗯，看见了。”
“我就像那野草枯叶。”
有的人将车灯打开，发出耀眼的白光。楚辞侧眼看了下身侧的林呦，她被车灯照着，身材纤细，头发随意的披着，戴着一条深色的围巾，露出一点削尖的下巴，衬着围巾的颜色和乌黑的头发，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
楚辞没有问为什么像，林呦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为什么。
但是他仿佛听见了林呦没有开口说完的话：我就像那被风吹的七零八落的野草枯叶，没有依托。
林呦不再往前，停下靠在马路边的围栏上。楚辞静静看着她，觉得小姑娘好像跟什么在战斗，她好像已经被打倒，却依旧微弱又不屈不挠的爬起坚持。
就像一个，弱小却又固执的战士。
楚辞站在她身旁，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像安抚一样，来回摸了几下。
“会有人捡起七零八落的野草枯叶，因为对于他来说，那是他的玫瑰。”楚辞突然说出这句话。
林呦听了看向他，“会吗？”，嘴角微微弯了弯，像是在问楚辞，又像是在问自己。
她没想要答案。
林呦抬头看着夜幕，铺满了星星，好看极了。
“我想要一个星球，一个小小的星球，只够我一个人的星球，那样我一天会看很多次日落。”
楚辞淡淡应声，“会有的。”
他意识林呦说的这个，他读到过。是小时候母亲温希言给他为数不多念过的睡前故事《小王子》。
那个小王子有他独一无二的玫瑰。
天空飘起了雪，落在脸上被体温融化慢慢晕开，其他的人陆陆续续回到车里，车灯也关了，身边一片漆黑。
楚辞靠着月光才能模模糊糊看清小姑娘的脸，她认真的数着天上的星星，渴望有一颗能属于她。
他突然很想抱抱这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太弱小了，一个人固执的在战斗。
可是太唐突了，对于林呦来说，他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况且自己比她大十三。
楚辞将想要伸出去的手收回，插进裤袋里，表情隐忍而克制。
“回去吧。”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可内心柔软不堪。
“嗯好，回去吧。”林呦软软应声。
来的时候还好，有车灯照着，看的清路，可如今回去，倒是没了光，四周漆黑一片，林呦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太清。
小地方山路本就偏僻，路灯都没有，连月亮此刻也被乌云挡住。林呦想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可是身上口袋都摸了个遍，也没找到，这才想起自己放在车上了。
“楚先生，你带手机了吗？麻烦开个手电筒好吗？”林呦怯怯开口询问。
楚辞摸了摸口袋，没有，无奈道：“放车上了。”
“好吧。”
“你跟在我身后吧。”
楚辞稳稳的走在前面，走两步回头望望小姑娘有没有跟上。四周无光，他见林呦走的慢，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
两人不知不觉其实走了很远的距离，楚辞总是回望，还是不放心。他停下脚步，朝林呦伸出手，“不介意的话，牵着吧。”
林呦看着面前向自己伸出来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下，还是握住了。
楚辞的手看着清瘦，却宽大温暖有力，林呦觉得充满了安全感。
楚先生真的是太温柔了，林呦想。
人人都会为温柔屈服，楚辞乃是温柔本身。
楚辞牵着小姑娘慢慢往回走，两人接触的那一刻，心头悸动，林呦的手小小的，柔软无骨，自己的能完全包括住，就是太冷了些。
想到这他皱了皱眉，果然还是不能在外头待太久。
如今已是暮冬，寒风吹来远处山上的冷香，林呦轻嗅，闻不出是什么香味。她觉得，这个夜晚是美好的，有人陪她一起看星星。
回到车里已经十点了，不知不觉散步散的这么晚。楚辞把后座东西收拾了下，拿出一个小枕头放好，转身对林呦说：“你到后座将就躺一晚吧，比坐着舒服点。”
林呦看着，推拒不愿，她要是睡了，楚辞怎么办。
“不要，你睡吧，我坐着就好。”
楚辞见她推拒，能猜到个七八分原因，故意沉了沉脸色：“林呦，”他拉过小姑娘，往后座里塞，“外婆让我多照顾你。”
见小姑娘进去了，才关好车门，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林呦躺在后座上，看着前面楚辞的背影，目光静静，楚先生根本没有义务照顾她的。
可是他太好了。
昂贵的皮质座椅其实睡得很舒服，林呦闭眼，慢慢睡去，睡得格外安心。
楚辞透过后视镜看见林呦慢慢睡去，倾身将毯子仔细盖好。小姑娘睡着后，五官柔和温软，鼻翼上有一颗淡淡的痣，添了几分难言的风情。
随意放着的手机传来振动。楚辞拿起撇了眼，是楚中行打了几个电话，估计是问自己怎么还没回老宅。
楚辞丢了回去，没有回复。
他坐回座位，靠着椅背，疲倦感袭来，楚辞闭上眼睛，即将睡去。
在最后思绪清醒的那一刻，楚辞突然想起，小姑娘说的日落，书里是有类似的。
《小王子》原文是——“你知道吗，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在你看了四十四次日落那天，你很难过吗？”但小王子没有回答。
小姑娘一天会看很多次日落，是因为很难过吗？
没等想明白，楚辞便睡着了。或许身后有着熟睡的林呦，自己一夜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