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侯见林呦皱着一张脸不肯说,饶有趣味的替她开口:“那啥,这包就是她自己摔的,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高兴的在床上打滚,结果一个没注意滚下去了。”
“也是个不太聪明的。”
“呜呜呜……”林呦捂着脸假哭道:“楚先生,他笑我……”
这让楚辞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中午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才不过几个小时,就能自己摔出个包来。
楚辞又仔细看了看林呦额头上的包,无奈开口:“抹过药了吗?”
林呦哭声一停,说:“还没有,又不是什么大伤。”
楚辞见小姑娘脸上一滴泪都没有,捏了捏她的腮帮:“你继续把饭吃完,我去拿点药酒。”
“好。”林呦乖乖应着,在楚辞背过身离开时,狠狠瞪了谢卿侯一眼,这个小人!
谢卿侯觉得林呦丝毫没有威慑力,惬意的往后一靠,无赖的说:“你男朋友真好,把你男朋友给我吧。”
“滚吧你!”
楚辞在护士站旁要了碘酊和散瘀的红花油,回去压着林呦,给她揉开。
林呦疼的眼泪汪汪的,不住的往后缩,却被摁住动弹不得,只能哼哼唧唧开口:“轻点儿,疼——”
楚辞只能快速涂抹了两下,将人松开。
“喜欢滚?”楚辞坐在一边,抽了一张纸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水。
林呦现在鼻间都是红花油味,难受的说:”还好吧。"
“那回去给你换张大的床。”
林呦笑眯眯开口:“好呀,不过我要跟楚先生一起睡哦。”
繁星点点,病房里已经熄灯了,走廊上只有护士轻便的脚步声,一间间查房看是否有不听话的患者捣蛋。
林呦被楚辞抱在怀里,小声开口:“楚先生。”
“嗯,怎么了?”楚辞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怀里小姑娘的后背,低声问着。
“我只有明天一天在院里了,我有点难过。"
"所以我们小鹿是舍不得这里吗?"
林呦在楚辞怀里小幅度点了点头,轻声开口:”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好的,他们只是生病了,被抛弃在世界之外。“
楚辞将小姑娘往上捞了捞,让她能睡上枕头,”那以后我们小鹿可以回来看看他们,像陈怡知来看望你一样。“
”好。“林呦抱紧了楚辞,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下午林呦照例在外面的小树荫底下乘凉时,谢卿侯从不远处的草坪上坐了过来。
“你干嘛?”林呦看着旁边的人不解的问道。
谢卿侯问:“你明天是要出院了?”
林呦一怔,点了点头,她确实是明天办手续出院。
谢卿侯看着不远处的一个患者头顶着一片树叶,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在玩什么。
“你跟楚辞的感情很好呀。”
“是哦。“林呦听到楚辞的名字,眼底的笑温暖又明亮。
”真好,我以前也有个很爱的男朋友。“谢卿侯怅然开口。
”可是,后来他死了。“
林呦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过她也从未见过谢卿侯的家人或者朋友来看望过他。
她听谢卿侯讲过他的过去,可没想到他男朋友会是死了。
谢卿侯曾在窗外下着细雨的阴天对自己说,他是大学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弯的。
他们在上体育课时,一起去拿器材……
门外的阳光金红,云层火烧火燎,犹如深夜里失火燃烧的寺庙,这份爱壮烈又不被世人所接受。
在那个阴雨天的下午,谢卿侯嘶哑的说,我的父母不接受,可是这有错吗?他有错吗?什么爱不是爱呢?
这个时代太坏,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样的爱呢?
谢卿侯想了许多个日夜也没想明白。
对方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上谢卿侯后,去了学校闹,闹的人尽皆知。谢卿侯走在路上,觉得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着自己。
谢卿侯说,他们双方都是家里的独苗,那个男孩被自己的父母绑到一个戒网瘾治疗的机构里。
——他父母那时强制性要矫正他,从许多人处打听到了这个地方,以同意在一起为借口,迷晕后带着他连夜离开的。
林呦那个时候认真听着,没有插话,她看见那个总是怼自己的人在提起那个男孩时,表情变得柔和又幸福。
林呦曾见过他病发,绝望的嘶吼,两个人格互相切换,痛苦的抓着头发。
谢卿侯的父母就更为过分了,花钱叫了个女的给自己的儿子下药,试图强迫自己的儿子与她发生关系,让他认清自己取向。
谢卿侯那时候直接从二楼的窗外跳下去的,宁死不屈,他有他的男孩在等他呢。
那个男孩在机构曾偷偷摸摸的打过电话给他,他说:“阿卿,我好想你啊,我在这里挺不错的,等我出去了就去找你。”
谢卿侯被父母日日夜夜关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里面一张床一个卫生间,窗户是封闭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他在电话的另一端哽咽的点头,说:“好。我等你。”
他知道对方是骗自己,那种机构怎么可能会好。
那里体罚极为严重,动不动便是拳打脚踢,他喜欢的那个男孩,脾气极为倔,肯定受了很多苦。
谢卿侯在那个下午说到这里就没说了,那个时候林呦以为,他们只是因为住院暂时分开了。
在这个阳光正好的下午,头顶的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
谢卿侯眯起眼看着天上一朵被太阳照的发光的云,漫不经心开口:
”可是啊,他是个骗子,他没有来找我。“
”他死在了一个秋日。“
林呦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旁边的人,小声开口:”吃吧。“
这还是楚辞离开之前往她口袋里塞的,说小朋友兜里要有糖。
谢卿侯笑着接过,继续说着没说完的:”他呀,就是个笨蛋。"
那个男孩死在了一个秋日,他偷跑出来想来找自己,却出了车祸,死之前手里还紧攥着要送给自己的戒指。
那是他们还在一起时,没有被父母发现时,谢卿侯开玩笑说:“你以后会有别人吗?”
对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不会有别人。”
“我不信,你送我个戒指吧。”
“好。”
谢卿侯一直以为他说的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给自己准备了,是某个高定品牌,要用身份证绑定,一生只能买一次。
林呦见谢卿侯说到这里,眼眶都泛红,眼里的红血丝明显,眼泪都落下。
她学着楚辞安慰自己时的样子,笨拙的拍了拍他的背,说不出什么话来。
说”会过去““没事的”这种俗套的话吗?
可林呦清楚地知道,过不去的,永远过不去。
谢卿侯随意的一抹自己的泪,看到刚刚顶着一片树叶的那个患者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累了。
他将林呦给的那颗糖剥开,放进嘴里,笑道:“最好笑的是,死了之后他的父母才开始反省,开始懊悔,说早知道不该阻拦我们,于是他们将那枚戒指给了我。”
“我有他的照片,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了,住了太久院,吃了太多的药做了太多的治疗,脑子都要坏掉了。”
说起往事,谢卿侯只觉得嘴里的糖都苦涩,他稍一用力,水果夹心硬糖在嘴里被咬爆,流出浓郁的果酱。
“有一次班级晚自习是在看电影,他坐我旁边,放的恐怖片,我胆子小,捂着眼不敢看,被其他同学笑,说我一个男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小。”
“可是他借着衣服的掩盖,偷偷握紧我的手,问我,你怕鬼啊?”
”我当时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怕被他笑话,可是他突然凑近小声开口,没事,我在。“
谢卿侯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他干脆捂着脸,哽咽开口:“因为我跟他说过我怕鬼,他就一次也没来过我梦里。”
“一次也没有——”声音绝望嘶哑。
林呦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希望他能不这么难过。
身旁的男人半弯着腰,哭着身子都发抖,好半晌,才停下哭泣。
哭完之后,谢卿侯用病号服的袖子一抹鼻涕眼泪,笑说:“我让你看看他吧。”
“好呀。”林呦也很好奇,那个男孩子是什么样。
谢卿侯拿出手机翻出自己的相册,照片里是一张合照,其中一个漫不经心笑着,显得无赖又深情。他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眼神全落在旁边的谢卿侯身上。
“很帅呀。”林呦真诚的发出感叹。
可是林呦越看越觉得,谢卿侯现在这个人格笑起来是与照片里的男孩是有点像的。
是太过难以忘记,导致自己的其中一个人格都有点像他。
“帅吧,不过比起你男朋友还是差了点。”谢卿侯客观的评价,毕竟林呦的男朋友看着就不一般,长相实在是太好,身上的气质就是与他们不一样的。
“那当然了!”林呦骄傲的一仰头,她的楚先生别人是比不得的。
“哈哈哈哈!”谢卿侯一扫刚刚的难过,在树荫下放声大笑。
等笑够了,他才郑重开口:“你出院后,我应该会想你的。”
“因为没有人像你这么笨能让我笑的了。“
林呦现在开心,也不去计较他说的那些狗屁话,眯起眼睛笑说:”我也会想你的,有空我会来看你,一定会。“
谢卿侯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嗯了一声,又像是随意说:”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儿,虽然我性取向是弯的,但我也觉得你这样的小姑娘可爱。“
林呦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