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丧事，程母从二婶家搬回到程家老宅。
房子和院落是程父新盖的，他这两年已经陆续把生意盘出去了，准备叶落归根，和程母从城里搬到村里养老。
谁知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院子还没整好他就撒手走了。
三姐妹围着炕上的程母，商量以后的事。
程安说：“随你，你要想散散心就跟着姐和程乐去大城市住几天，要是不想动就跟着我住，怎么方便怎么来！”
“对对对！”
程平和程乐跟着应，其实一个比一个心虚。
程母摇头，说：“我哪儿都不去，城里的家也不打算回，我就住在这儿。”
“那怎么行？院子都还没修好？”
程平急了。
“这个倒好办，我找几个工人过来，两三天的功夫就能好，可这么大个地方，冷锅冷灶的，你一个人住……，”
程安也不放心。
程母却铁了心，说：“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前后左右都是咱本家的亲戚。”
顿一顿，声音凄然起来：“都别劝我了，我现在回不了城里的那个家，那里到处都是你爸的影子，他洗过的衣服还晾在阳台上没收，人先没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
程乐心里难过极了，偎过去抱住程母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
以后她们都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程母心里一阵发酸，强笑着拍拍她的胳膊，说：“你的小男朋友呢？这几天怠慢贵客了，都没找出功夫和他唠唠。”
“我这就去叫他！”
程乐一骨碌爬起来，迫不及待想让程母转移下注意力。
齐天朗在四叔的院子里，正和周岩辉，伙同几个男人，围着一个黑黝黝的生铁笼子研究得津津有味。
程乐一走进院子那几个人就站正了，“姑奶奶”“姑姑”“老妹儿”的打招呼声此起彼伏，热情中带着尊敬，在他们眼中，她是能在大城市站稳脚的能耐人。
程乐想起程安训自己的话，不自觉地堆出笑容，格外热情地和他们寒暄了一番，然后把齐天朗领了出去。
齐天朗恋恋不舍，边走边回头，说：“找我什么事？他们还要带我去河里凿冰窟窿抓鱼。”
程乐又好气又好笑：“抓什么鱼啊？忘了你的本职工作了？赶紧的，老太太召见你，我之前给你的资料都背熟了吗？”
“不好说，要不我还再复习复习？”
齐天朗作势满身翻口袋，找她之前打印的那两张纸。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月收入多少，买房买车的计划，家庭背景……，不亏是写书的，程乐给他编的既恰如其分又合情合理。
“行了，别耍嘴了，到时候自然点。”
程乐知道他在逗自己，她一路上不知道抽查他多少次了，他虽是个送外卖的，脑子却挺好，背得滚瓜烂熟。
“我尽量。”
程乐不说话了，挑剔地把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最后嫌弃地拽拽他身上的灰色羽绒服：“谁给你的？穿上去整个一大山炮！”
“还行吧！你给我买的那身衣服派头是派头，太冷了，先说好，我可不换！”
齐天朗警惕地看着她。
“不换就不换，赶紧的，我妈等着呢！”
“别催，一催我容易紧张，对了，待会我叫妈还是叫阿姨？”
“叫妈她给我改口费我能自己留着吗？”
“哎，你怎么不说话，瞪我干什么？”
……
俩人一路走一路拌嘴，吵吵闹闹地回去了，路上碰到了程平，她正在不远处的池塘边打电话，脸色非常凝重。
程乐人都走过去了，又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大姐这几天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很多心事的样子。
可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就被齐天朗拽走了。
程平并没有没看到他们，她正耐着性子听丈夫魏宁磊在电话那边发牢骚：“过什么五七啊？越小的地方破规矩越多，孝不孝顺在这个上面？简直愚昧！”
程平皱着眉不说话，他却丝毫没体会到她的情绪，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说：“程平，你不光是个女儿，还是个妈妈。要是蔓蔓这次钢琴考级你在边上陪着，她说不准就过了。钢琴没考过把她难受的…，好几天都不怎么吃饭，你这个当妈问都不问一声，像话吗？……”
“魏宁磊，”
程平突然打断他。
“我还没说完。”
对方意犹未尽。
“你先听我说，咱们，离婚吧！”
程平小声却坚决地说。
那边顿时一阵死寂般的沉默，然后爆发：“程平你疯了吗？四十岁的人了，动不动就提离婚！就因为我啰唆了几句？我不是……”
话没说话程平就把电话挂，想一想，又按着电源键关了机。
他错了，她从没和他提过离婚，一年前他和年轻女下属的事爆出时她都没提过，但现在，现在她突然一分钟都不想再忍了。
魏宁磊并没有出国，他不回来奔丧的借口是要招待来学校做报告的专家，她懒得戳破他，也不想和他纠缠，想着带孩子回来就行了，谁知道他竟扣住蔓蔓不放，说孩子练钢琴练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要考级，不能错过。
程平征求蔓蔓的意见，十三岁的女孩子已经很懂事了，她忽闪忽闪眼睛，想了一会儿，说：“要不我春节放假再回？”
程平看着她和魏宁磊相似的眉眼和表情，礼貌冰冷，一阵心寒，离婚的念头就是在那一刻萌生的。
程家老宅里，程母不动声色地把齐天朗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越看越喜欢，小伙子高高大大，眉眼俊朗，最难得的是非常大方，被她这么打量着一点都不怯生。
她眉宇间露出一抹喜色，说：“对不住了，第一次上门也没好好招待你。我家乐乐是家里最小的，是三个姐妹中最聪明最会读书的，就是养得有些娇气，以后你得多担待。”
“不会不会，乐乐挺好挺懂事的。”
齐天朗角色进入得飞快，礼貌周到，和程母一搭一唱，哄得她慢慢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