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和大部分男人一样,手机里干干净净的,相册里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图片,程安是在他的美团记录上找到的线索。
他在锦堂酒店住的那个晚上,半夜叫过外卖。
程安把外卖小哥的手机号码截下,发给程乐,让他联系看看。
程乐试着拨打,居然通了,对方正急吼吼地忙着送外卖,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挂了。
程乐又打过去,嘟嘟响了好久才通,对面很不耐烦,连喘息带着呼呼风声:“别打了,我正在送外卖,顾不上!”
“你在哪儿送餐?我们去找你。”
程乐锲而不舍。
外卖小哥被她缠不过,只好告诉她自己的一站,程乐和齐天朗打车飞奔而去,果然截住了从居民楼匆匆下来的他。
外卖小哥说:“这么久的事了,我每天送那么多单,真记不清了。”
“没关系,路边有个西餐厅,我请你牛排,你边吃边慢慢想。”
“真没空,我还有七八个外卖要送,快迟到了!”
外卖小哥一脸焦急。
这...,程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灵机一动,指着旁边的齐天朗说:“没关系,他可以帮你送!”
啥?
齐天朗和外卖小哥一起傻眼。
“你放心,他是你同行,是全上海最优秀的外卖小哥,肯定能帮你圆满完成任务,是不是,齐天朗?”
程乐边说边给齐天朗递眼色。
齐天朗气得磨牙,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程乐,拜托你做个人吧!”
“不会让你白干的,求你了!”
程乐用同样低的气音和可怜巴巴的眼神乞求他。
齐天朗只好咽下这口恶气,领命而去。
程乐给外卖小哥点了餐厅最贵的牛排套餐,耐心地等他慢慢享用。
酒足饭饱后外卖小哥的记性果然好了些,他对着她手机里的视频截图看了半天,说他想起来了,他确实半夜往这个酒店送过单,开门的就是画面里的这个女人。
“你看清楚了,这事对我非常重要。”
程乐怀疑他想糊弄自己,那个女人自始至终都用围巾包着半个脸,他咋看出来的?
“真的是她,我确信!她右眼角下有粒红色的泪痣,我们老家讲这种面相的女人命不好,所以我有印象。”
外卖小哥指着手机屏幕信誓旦旦。
程乐放大一看,还真是,每帧画面里的那个女人右眼角下都有个米粒大小的红痣。
“你还记得当时送餐的情形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什么,除了大半夜只巴巴点了份白粥。当时是这个女人开的门,她人很瘦,披散着头发,脸发白,吓我一跳。”
“房间还有别人吗?”
“有的!”外卖小哥非常肯定,“卫生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但没看到人,别的…”
他绞尽脑汁,最后放弃了:“不好意思,实在想不起没别的了。”
“已经帮大忙了,麻烦你了,赶紧吃吧,待会凉了。”
外卖小哥刚吃完齐天朗就送餐回来了,跑了一头汗,摘安全帽的时候头发腾腾直冒白气,俩人火速交班。
程乐赶紧识趣地给齐天朗也点了份牛排套餐。
齐天朗并不领情,一边用刀子恶狠狠地割牛肉一边警告她:“程乐,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再这么使唤我试试?”
“知道知道,这不是事出有急嘛,以后肯定不会了。今天还真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程乐殷勤小意,讨好地把黑胡椒酱往他边上挪挪。
“甭再给我来甜言蜜语这套!回老家奔丧,去酒店查监控,到医院套话,送外卖,我这哪是来东北旅游了?是跟着你打小工来了。”
齐天朗越想越不对劲,随性把刀叉丢下,说:“你的会开完了吧?什么时候去滑雪?到底还有没有滑雪这回事?”
“有有有!当然有!你先吃,回头咱们再慢慢商量。”
程乐稳住齐天朗后划开手机,把自己的最新发现和两个姐姐分享。
俩人久久没在群里说话。
这次不同上回,这次证据确凿,程父千真万确撒了谎,和别的女人同游并猝死在了五星级酒店。
这样荒谬的事居然发生在她们稳重正派的父亲身上?这给她们每个人都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过了一会儿程平发了一长段文字,提议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往下查了。这事要永远烂在她们三人的肚子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程母。
程安不同意,她反应非常激烈,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说不可能,说她不信,说程父不是那种人,是有人要害他,又说她眼睛里揉不了沙子,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算了的。
程乐没发表意见,她现在的脑子像被炸弹轰炸过一样,非常混乱。这事几乎击垮了她之前构建的三观世界,就像突然发现她曾认为的黑是白一样,她深深地陷入了迷惘和自我怀疑中。
当晚程乐和师姐安纹去喝酒,就近在酒店三楼的小酒吧。
安纹算是程乐事业上的贵人,也是这次影视大会的主办方之一。当年程乐第一次卖版权时遇到了她,她对又是小老乡又是小师妹的程乐非常照拂,教会了她很多东西,亦师亦友,程乐对她非常敬重信赖。
俩人很久没聚过了,边喝边聊。安纹看她情绪不高,以为她还在为工作的事烦恼,安慰了她几句,说不行她也可以写点网文过渡过渡,她认识几个大网站的主编,给她推一推,说不准就爆了。
“霸总娇妻,校花贴身护卫那种?你还是饶了我吧!”
程乐毫不犹豫地拒绝,她骨子里的清高和骄傲依然在。
安纹并不勉强,笑笑,说:“那你写点接地气的本子,那些阳春白雪小众的题材现在真推不动。”
“我也想啊,可接连写了两三个都被批了,说没烟火气,观众很难共情。我也是不懂了,怎么就没烟火气了?”
程乐是真的烦恼,越烦恼越浮躁,一浮躁就无所适从,写什么都不对了。
“算了,今天先不说这个了,难得聚一聚,说点开心的事。”
安纹举杯。
程乐和她碰了下,一仰脖干了,喝得又急又快。
酒一上头她话更多了,后来不知怎地和她说起了程父过世的事,泪流满面。
安纹大吃一惊,这几天开会时和程乐碰面,她妆容含蓄,衣着精致,见谁都笑语宴宴,丝毫不见端倪。
她紧紧抱了抱她,又打叠起温言软语安慰她,程乐更不得了了,呜呜咽咽说个不停。
俩人一直喝到后半夜。
齐天朗睡了一觉后发现隔壁床还是空的,枕头被子动都没动,吓了一跳,赶紧坐电梯下来找程乐。
程乐已经醉得不像样了,安纹正满头大汗地架着她往外走,看到齐天朗后像看到救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