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酒品差，喝醉后闹腾得厉害，齐天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半搂半抱地把她弄回了房间。
回去后她也不安生，抱着齐天朗的脖子又哭又喊，说自己以后再也没父亲了，又哭自己的父亲不纯洁了。
“不纯洁了，不纯洁了！”
她声嘶力竭地反复念叨着，突然怒从中生，啪一巴掌扇在了齐天朗脸上，说：“天下没一个好男人，一个都没有！”
齐天朗忍无可忍，抄起她直接丢在了床上。
本以为她会闹得更厉害，程乐却不动了。
过了会儿，齐天朗凑近一看，她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睡着了。
半个枕头都湿了。
齐天朗心又软了，耐着性子帮她脱鞋，脱外套，换了个新枕头，被角拉到她下巴下面塞好，让她尽量睡得舒服一些。
程乐睡醒时已经大中午了，灿烂的阳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刺到了她的眼睛。
头还是疼的，尤其是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昨天模糊的片段慢慢回来了，程乐猛地坐了起来，惊恐地扯开被子看了看，还好，衣服都还在。
“放心，我对醉鬼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道幽幽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是齐天朗。
程乐讪讪地往后靠，问：“现在几点了？”
“中午十二点半，喝粥吗？”
他拧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熬得软糯稀烂的南瓜小米粥。
“谢谢！”程乐接过勺子喝了几口，胃和人都熨帖了不少，不由地感叹：“没想到你心还挺细，你女朋友有福气的。”
突然想起来了：“你有女朋友吧？还是说你妈已经在老家给你娶上媳妇儿了？”
齐天朗从鼻子里哼哼两声，说：
“我谢谢你啊！”
“不是吧？你这个岁数了还没女朋友？”
“你有男朋友？”
齐天朗凉凉道，很知道打蛇打七寸。
程乐立刻哑口，过一会儿才说：“我不是和你情况不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
齐天朗今天有点怪，语气凌厉，寸步不让。
程乐没法再往下说，埋头一口一口地喝粥。
怎么不一样他俩心里都清楚。
她是受过优质高等教育、对精神有追求的上海女文青，他是打工送外卖的外地男青年，终极目标是攒够钱在老家买车盖房娶媳妇。
他这个年纪在上海不算什么，在老家真可以娶媳妇抱孩子了。
程乐没点透是发现他在这个事上非常敏感，话题略一靠近人就先自卫似地紧绷起来。
也许是自卑。她决定体谅他一下，他这人还不错，这段时间挺能帮忙。
喝完粥程乐主动提起带齐天朗滑雪的事。
俩人对着各自的手机一顿乱查，找了两家还不错的滑雪场，决定明天一早出发，下午在市里溜达溜达，找家地道的东北菜馆打打牙祭。
今天是程平销假后第一天上班，一进办公室就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小心翼翼中又透着某种兴奋，仿佛在窥探她的反应。
她非常纳闷，自22岁大学毕业到现在，她一直在这家老国企工作，由实习生做到了财务处副处长，专业扎实，兢兢业业，一直人缘不错，总不会是她请假久一点就有人嚼舌根子吧？
她很快知道了原因。
人事处吴处找她谈话，原财务处处长退休，那个位置悬空了一段时间，现在郭子民顶上去了，人事任命是她请假的时候下的。
程平脸色立刻变了。
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个性，大家都知道她为了这个位置熬了多少年年，实在不提她也没关系，但怎么可以是郭子民？
郭子民是和她同一年来单元的，为人油滑，专业稀烂，这几年出过好几次大纰漏，害得程平领着大伙儿日夜加班帮他描补。
更何况，郭子民一直对她有些非分之想，即便大家各自结婚成家后也时不时会半开玩笑似地沾点口头便宜，程平一看到他就想躲，胃里条件反射般地犯恶心。
吴处把她的反应全看在眼里，艰难地解释，说大家都知道程平更专业会做事，但郭子民会做人，适合管理，他俩刚好互补，只要团结一致，一定会把财政部门的工作做好。
程平一言不发，起身就走，没给他一点面子。
一出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腆着肚子的郭子民，他看到她两眼放光，兴奋地和她打招呼，说他已经搬到她隔壁办公室了，以后多多关照，又强力邀她去自己办公室看看，指点指点，说着就动手拽她胳膊，胳膊肘有意无意地从她丰满的胸前擦过。
程平立刻使劲甩开了他。
郭子民并不以为忤，满脸油光，、小人得志地笑着。
想着以后自己内行被着外行指挥，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只等着给他收拾烂摊子擦屁股，还得时不时忍受性骚扰，程平胸口堵得几乎上不来气，瞬间做了个惊人的决定。
她快步返回人事部的办公室，推开门，对一脸惊讶的吴处说：“咱们这单位辞职需要走什么流程？”
吴处的眼镜都快吓掉了，说：“小程，多大点事啊？你别意气用事。”
又做推心置腹状，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形势变化很快的，你先忍忍。”
最后搬出了魏宁磊：“你至少得和你家魏院长商量商量吧？”
“不用，我已经想清楚了。”
程平说。
刚才做决定那瞬确实是一股冲动，但话一出口后的她立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和轻松。
人生苦短，她已经把自己整个青春都耗在这里了。
这么多年了，她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论资排辈，耐心地等待升职，一次次轮空后收拾心情再重新轮回煎熬，不知何时，一个半死不活的国企的部门处长成了她人生的终极目标，她的喜怒哀乐时刻被它主宰着，温水煮青蛙，已经忘记了反抗。
可人这一辈子多短呀，程父不到七十就走了，程平像被当头棒喝，突然醒悟，不想再过这种在家里单位都憋屈的日子了。
吴处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外面竞争多激烈啊，名校博士硕士一抓一大把，你都这个年纪了，离了这里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
“那就不找。”
程平把填好的离职申请表格递给他，轻飘飘地说。
天下哪里不活人？上次体检她查出好几处结节，医生说都是情绪所致，严重警告她，让她放宽心，少生气。
她若再一味死忍下去，只怕寿命还没有她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