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在家帮程母收拾替换衣服,突然在衣柜深处的暗格里发现了个藤编小盒。
盒子不大,四四方方的,挂了把小锁。
她打电话问程母,程母很茫然,显然并不知情。
程安摇了摇,盒子轻飘飘的,不可能装金银财宝,更不会是存折房契,家里的这些东西一直都由程母收着。
她起了好奇心,找了把起子,三下五除二把盒子的锁撬开,发现里面装了一沓信件,应该有些年头了,纸张都泛黄了。
程安翻看了几封,是程父年轻时和外地亲戚好友的通信,无外乎问候叙家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直到她突然翻到一封写给山东大伯的信。
那封信并没有写完,程安算算时间,正是大伯遇到车祸过世的时候,大概没来得及寄出去,可能出于某种怀念的情愫,程父把它保留下来了。
程安并不意外,她深知知道程父这一点,严肃威严的外表下也有细腻柔软的一面。
出于好奇,她展开了信纸,瞬间眼湿,上面很长一段居然都是关于她的:
“我家老二极像我,胆大,仗义,男孩托错胎似的,我看她以后是能有些出息的,只是太浮躁张扬了点,不得不时刻弹压着,不然她能把天翻过去。前天她领着一群男孩子和隔壁班打架,老师把我叫到学校好一顿训,不过倒是打赢了....
看似抱怨,显摆之意却溢于言表,藏都藏不住。
真是个虚荣幼稚的老头儿,也不怕人家笑他肤浅。
程安想笑的,一颗硕大的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滴了下来,把信纸晕湿了一团。
她一直以为他不喜欢自己。
她不像大姐乖巧贴心,也不像小妹古灵精怪会读书,她连个像样的大学都没考上,好不容易才上了个大专。
因为长相出挑性子爆,子小到大她不知道给他招过多少麻烦,印象最深的是高三那次。
那时她学习一直垫底,数次想辍学未遂,逐渐生出自暴自弃之意。
有次她瞒着家里和一群男男女女去吃烧烤看电影,程父不知道怎么发现了,骑个摩托车满大街找她,找到她时她正豪迈地往嘴里灌啤酒,被他当众一耳光打了下去,火辣辣地疼。
她不服气,更觉得没面子,梗着脖子让他别管自己。
程父却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丢在摩托车后座上,一溜烟把她带了回去,关了她很久,父女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
后来和那群人混的一个女孩子果然出事了,下场很惨,饶是胆大包天的程安知道后也打了个寒噤,心有余悸了很久。
她这才知道温书,最后勉勉强强考上个大专,好歹算是有学上了。
程父后来再没那么管过她了,有次喝醉了还说她成年了,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承担后果就行。
她一直以为他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才这么说,毕竟家里两个姐妹都出人头地,走了花路,她却一直在这个五六线小城打转,钱倒是也赚到些,却上不了台面,说不得嘴。
可原来他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厚爱和期望。
她拭了拭眼角,继续翻检,除了几封信,还有一捆用粉红色丝带系得整整齐齐的单据,整齐得让人起疑。
程安解开,发现除了一叠年代久远的粮票外还有几张包裹单,有别人寄过来了,也有程父寄包裹出去时留下的存根。
寄走的有粮票和汇款,寄来的有特产、药材和一张中药方子,最近的一次往来停留在十年前。
所有的单据都保留得异常完整洁净,纸张平平展展,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能看到主人的爱惜和珍视。
程安仔细辨认,发现不同的包裹单间隔的时间非常长,最少也有三五年,地址只有一个,是离他们二百多公里的一个小镇,在长白山脚跟下,现在已经开发成了旅游景区。
程父寄出去的包裹单存根上没有收件人的名字,对方寄件时也只留了个地址,似乎都在刻意避讳什么。
对方包裹单上的字体非常秀美,似乎专门练过,很见笔锋和风骨,每个单据的备注栏都留有寥寥数语,如:“都好,也盼你好。”“偏方有人亲测有效,务必试试。”“什么都不缺,勿挂!”
出于一种强烈的直觉,程安觉得她肯定是个女的。
她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把这几张单据都拍了下来,然后整理好放回原处。
程安把照片和自己的猜测发到了群里,程平和程乐都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她们也有类似的直觉。
程平建议程安找父亲的那几个老友委婉打听一下,看他们是否知情,程安应下,但并不乐观,因为程父已经十来年没再和那个地址有来往了。
“这样,我亲自去一趟打听打听。”
程乐再次一语惊人,把两个姐姐都镇住了。
“你有时间吗?会不会耽误你工作?一个女孩子到处跑会不会不安全?”
程平依然把她当小孩儿,操不完的心。
“放心,齐天朗跟着呢!”
程乐给她吃定心丸。
她其实有私心,师姐安纹刚给她打过电话,寒暄问候后话锋一转,说上午有个知名影视公司的老总找她帮忙,说急需关于老年人情感类的现实题材剧本,一定要高质量,他们宁缺毋滥。她已经把程乐推荐上去了,让她最近出个大纲。
程乐又惊喜又忧心,说她哪写得了老年人情感的题材啊?
安纹说:“你忘了你喝醉时说的你爸的事了?这不现成的题材嘛?”
“他那事没定论,我不过是瞎猜,不能当真的。”
程乐立刻下意识地护短,非常紧张。
“知道!不是让你写叔叔的隐私,你以此为触发点,或者作为原始素材再加工就是了。你要实在没兴趣我就推了,一堆名编剧等这活儿呢,我也是仗着脸熟才插了个队。”
“别别别,我接,我接了,谢谢师姐!”
“那就好!程乐,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据说资金演员都已经就位了,只要剧本够好,马上就能拍,很有可能会在上星卫视播,你不一直苦苦等这个机会吗?。”
“师姐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程乐精神一振,眼睛都亮了。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担心你的写作功力,你的文笔在行业绝对是顶尖的。但程乐,你真的需要深入现实生活,这样才能写出真实接地气的故事。”
安纹谆谆教导。
程乐嗯嗯啊啊,一一应下,心里却直打鼓,连师姐都说她不接地气,难道她一直生活在真空里?这么突然,她去哪深入生活找灵感啊?
谁知偏那么巧,刚挂电话程安的新线索就来了。
她灵机一动,决定把程父的事查到底。一来可以解开大家的心结揭开真相,二来也是她剧本真实鲜活素材的直接来源。
至于齐天朗,好糊弄,本来就打算找个滑雪场去玩的,这下升级直接去滑雪风景区,他只有高兴的份儿。
不过去那里的真实原因必须得瞒住他,家丑不可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