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这东西,就是你一旦错过了最应该及时反应的3秒后,接下来的都是窒息感的延续……
苏漫印象中的黄检察官,不是绷着一张脸,心里盘算很多事,就是对着自己龇牙咧嘴。所以突然切换出小鹿一样的眼神,他实在很难适应。
——苏漫真的最怕应付这种人。
所以他的手也是越发的无处安放,继续放着也不是,拿开也不是。只能无语的在内心发出咆哮:所以现在到底是怎样?!我是应该真诚得盯着对方的眼睛,要他别哭,一切有我在!还是应该假装没事得咳嗽一声,再把头默默的转开?!
然而在外人眼里,看到的只是静止画面……
刚才还火急火燎冲进现场的检察官,突然就跟身边的警官进入了对视模式,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那诡异的气场,让俩人身边只要是个喘气的,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而赵烨做为这起枪击案的办案刑警,一进门,就看见了这幅画面。
“咳!”他先是技术性后退了一步,然后借着一声夸张的咳嗽,总算及时解救了一屋子的观众和苏黄二人之间的迷之尴尬。
“你们知道市内多久没出现过枪击案了?苏漫你这待遇也是可以了。”
赵烨的语气里,透露着自己跟苏漫的熟人关系。可后者对于这个全分局最喜欢凑热闹的八卦长舌男同事,只剩下生理性和心理性的全面排斥:“别随便给我冠名,我也是负责连坐的。”
话刚说完,技术人员递给赵烨一叠照片,这是刚拍出来的外墙擦痕。赵烨扫了一眼,然后递给了苏漫:“看起来是个老手。”
后者点点头:“这下真的有点麻烦。”
虽然对方的设备不咋地,但是现场干净的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枪手捡走了弹壳,清理了现场,很明显经验老道,而这样的枪手,一般都很难追到行踪。
可接下来,距离开庭还有十好几天。
赵烨看着苏漫和黄琛,语气不免有些同情:“如果这只是个开头,那可真是个要命的任务啊……”
黄琛盯着那些照片眉头紧皱,不发一语。
由于现场线索不多,黄琛和苏漫也没有逗留太久。毕竟追查枪手不是俩人的工作,而等他们重新回到安全屋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
陈聪是精神恍惚,嘴唇发白的坐在沙发上。而安保意识升级的施展,已经把屋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甚至在给黄琛他们开门的时候,手上直接带开了枪的保险。
苏漫一眼瞟到客厅,不禁双眉一扬:“你们这效率可以啊……”
客厅的桌上,已经摆放了各种各样的设备。乔简正抱着一台笔记本正在快速的做参数设置,看那架势,这些装备一辆车怕是都装不下。
施展等所有人都进屋才收好枪,再顺手将房门直接反锁:“这次没出事是运气好,当然不能有第二次了。”
其实施展和乔简从黄琛苏漫走后,就一直在懊恼和自责,刚才那两枪如果有一枪中了,不用局里处分,他们自己就觉得对不起身上的制服。任务都在其次,主要是做为一个警察,怎样也不能接受有人死在自己眼前。
何况陈聪是个证人,他的身后,还有更多人在等着一个公道和说法。
施展的话,其实是现在屋子里所有人的心声,只除了一个人……
乔简调试完了手上的设备,就放下电脑凑到几个人身边,他用眼神示意黄琛看看沙发上的陈聪:“他从刚才就一直在念叨退出……我怕你最后也是百忙一场。”
那两颗子弹,不仅打破了安全屋的窗户,也彻底打破了陈聪的胆。而很多事的成败,都不取决于外部的危机,往往是因为内部的问题。
而陈聪现在,就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
黄琛皱着眉绕到陈聪跟前,自上而下,他能清晰看到陈聪局促发颤的双手和肩膀,所以他干脆蹲下来,罕见的放低了声音:“陈聪……我给医院交代过了,会有专门的看护人员陪着你妈,情况稳定了我会安排转院。”
听到母亲的情况,陈聪明显有所触动,他猛然抬头,刚想开口,却被黄琛一把攥住了手腕:“发生今天这些事之前,你想放弃证人的身份,我可以给你申请。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胡峰的为人,只要离开我们的视线,你的下场就是死……到时候你妈怎么办?”
黄琛话一出口,苏漫就觉得要玩完,果然,陈聪先是愣了一下,没给任何反应。直到他彻底消化完黄琛的话后,突然像疯了一样把黄琛撞到地上,压上去就要挥拳:“你还说这种话?妈的,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是你死咬着我不放,现在才搞成这样,你为什么非要逼死我,为什么?!你破案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聪声音嘶哑,脸色涨红,双手的颤抖也分不清楚是因为情绪太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苏漫是看见黄琛倒下的瞬间就有点急了,但是他终究慢了一步,所以只来得及抓着陈聪那一拳,长年累月的身体训练导致他肌肉记忆远比大脑的反应快,可就在要反手把陈聪扭倒按在地上的当口,却又硬生生停住了动作。
其实苏漫很清楚,黄琛必须和陈聪“谈”一次,而谈的方式肯定不会太文雅。
陈聪如果不把这股火儿发出来,以后他们的行动难度只会升级。
让他真正费解的,其实是自己为什么会出手……
——这是被下了什么蛊?
苏漫觉得自己莫名的有点头疼,他攥着陈聪的手半天也是憋不出一句话,平心而论他明明比较同情陈聪的立场,奈何看见他真的冲黄琛发难,他又坐不住。
好在这时候根本没人在乎苏漫的反应,黄琛眼看着陈聪这拳没落下,既不见庆幸也没有丝毫愧疚:“你别忘了自己这个证人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你跟在胡峰身边三年,非法所得和参与的犯罪事实光我这里能认定的,就够你六年起步,这个证人,是你妈去被害人家门口跪了大半天,拿到了谅解书,才给你争取到的机会,你还觉得自己是在见义勇为?!”
黄琛说到最后,已经激动的一把拽住了陈聪的衣领:“六个月前跟我一起去找你的杜检还躺在医院,胡峰的审查报告上我列出来的直接被害人多达17个,最小的才7岁,你觉得这些都是可以说算了就算了的?!我告诉你,这个庭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胡峰再找人来杀你,我可以挡在你前面,无论是子弹还是毒药,先得弄死我才能轮到你,只有证人这件事,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陈聪被黄琛一段抢白说得脸色僵硬,他浑身发抖却挤不出一个字,黄琛松开手的时候,他几乎是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而黄琛只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神坚定得甚至有点无情:“从你跟着胡峰喝下第一杯酒,挥出第一拳,就应该知道……这个结果和代价,都是你必须负起来的。”
这世上,往往有因才有果,有始才有终。
黄琛理解陈聪的心情,但不接受退缩,从决定公诉胡峰的那刻起,一切都跟洪流一样,只能梳不能堵,更不可能停下来,不然洪水最终会冲破堤坝,彻底吞没每个人。那种人只要给一丝喘息的机会,就会拼死反扑,那时候,陈聪的下场一定是死无全尸,而且是亲朋好友无一幸免。
在旁边一直围观全程的乔简忍不住跟施展嘀咕了一句:“真没看出来,这个检察官文文静静的,火气还挺大的……”
苏漫双眉一扬:“你们是没看见他把我压在墙上数落的样子,爪子锋利的狠。”
智慧的先人有云:会咬人的猫不叫。
黄琛这样的人,平时或许都是闷不吭声的实干派,一旦触碰到了他的线,那就得拿出翻脸跟人玩命儿的劲头。
就跟……
脑海里自然而言浮现的名字,像闷雷一样打醒了苏漫。他不可思议得摇了摇头,对于自己莫名其妙想起一个无关的人感到可笑,然后无意识得用舌头舔了下后槽牙,眼底满是自嘲。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苏漫随意的拍了下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强行拉到了自己身上:“接下来,我们是不是重新制定个保护计划,施展,你以前的行动指南借来用一下,我们按照规格最高的那种来。”
然而还没等施展接话,被黄琛扔在地上的陈聪却突然打断了苏漫的话:“想我配合……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答话的是黄琛。
陈聪单手抓着自己的头,脸整个埋在了肩膀里,说话的声音不仅闷,还带着些许哭腔:“我想最后去看我妈一趟……”
这陈聪还真是个孝子。
乔简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下意识看了旁边的施展一眼,然而后者的想法跟站在边上的苏漫差不多,俩人都是缓慢得摇了摇头。
刚才一番话说到那个程度,黄琛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险。
结果,三秒钟的沉默后,黄琛答了一句:“好!”
苏漫瞬间回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紧。
——不是,这个检察官到底是什么脑子?!这时候让陈聪去医院,这不是在作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