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从来作恶天昭报,事到头来不自
白絮瞰青灯2024-09-21 00:004,104

   “我纵有最后一个问题。”吴水根打破了礼拜堂里的沉默,“当年我同阿喜被汤姆神父活埋在后墙外嘅石灰坑入面,我逃出嘅时候,阿喜已经死咗,点解宜家她嘅遗骨又出现在圣母像下面嘅?”

   吴水根看着吕子梅,神色恳切:“吕先生,我观你都唔过廿十几岁,你点知阿喜嘅遗骨在呢度?既然咁样,唔该你话我知,究竟系边个将她嘅遗骨放在圣母像下面嘅!”

   众人一齐望向吕子梅,其实,这个疑问大家刚刚就有了,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吕子梅却迟迟没有回答。

   吴水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警察随时都会来到,急道:“吕先生,我请问你边个动过阿喜嘅遗骨,都冇其他意思嘅。我只系想知道,阿喜死后究竟安唔安乐。”

   吕子梅依旧不为所动。

   查尔斯忍无可忍,“嚯”地站起身:“吕先生,既然你知道这里面的经过,为什么不能告诉吴师傅呢?这位密斯廖是他的爱人,他想知道爱人的遗骨有没有被礼貌对待,这不是很正常吗。”

   查尔斯义愤填膺,还要再说,陈碧珠突然抬起手,打断了他:“查尔斯,别问了。”然后,转向吴水根,“我想,我大概知道其中的经过。”

   吴水根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陈大小姐,你真嘅知道?”

   陈碧珠道:“其实都系我嘅推断。你同阿喜嘅事,其实只得乔治神父同埋汤姆神父两个人知道。汤姆神父当时系派遣访问,又遇到南州大瘟疫,当然唔会久留。何况,就系他抵死唔肯救阿喜,既然咁样,当然唔系他迁咗阿喜嘅骸骨。”

   陈碧珠走近祭台,道:“再讲,汤姆神父来教堂唔过三年,但你睇下,阿喜嘅遗骨之上,草痕重重叠叠,都唔止三年了。”

   吴水根看着阿喜的骸骨,果然如陈碧珠所言,不由愣在原地:“你系话,系乔治神父迁咗阿喜嘅骸骨?”

   陈碧珠点点头:“我都听旺嫂讲过一些乔治神父嘅嘢,同鬼佬汤姆根本唔系一类人。”

   吴水根冷笑道:“如果唔系一类人,点解会对阿喜见死不救,又任由鬼佬汤姆将我哋活埋。你知唔知,当时我哋纵未死!我甚至都能听到别人讲嘢啊!”

   说到最后,吴水根已经有些失控了,语气凄惶如厉鬼,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个被活埋进石灰坑的夜晚。

   陈碧珠顿了一下,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也许事情过后,乔治神父想到你哋好歹都系他一手带大,实在于心不忍,所以等汤姆神父走后,又将阿喜从石灰坑里挖出来,迁葬到圣母像下面。他想用呢种方式表达对阿喜嘅哀悼同埋愧疚,也都希望她能得到圣母保佑,早日进入天堂。”

   吴水根的脸慢慢狰狞了起来:“将我哋活埋,再用呢种方式赎罪,哈哈哈哈,他真系有够天真,有够虚伪!难道纵想住要我哋在地下感激他?神爱世人,何况我哋系上帝嘅儿女,他做咗神父,却害咗我哋,哈哈哈哈,他根本不配!”

   吴水根的笑声回荡在礼拜堂里,久久不散,众人只觉背后一阵刺骨寒意,尽是吴水根深入骨髓的痛恨。

   正当这时,陈碧珠突然一个激灵:当年吴水根跟廖阿喜是一起被活埋的,如果乔治神父去迁葬尸骨,那他一定早就发现石灰坑里只有廖阿喜一个人的骸骨,而吴水根已经逃出生天了。

   旺嫂口中的乔治神父和吴水根口中的乔治神父重合在一起,陈碧珠脑中渐渐浮出了一个新的可能——

   也许乔治神父早就知道花王刘就是吴水根了,但他从未揭穿过这件事。他的自苦,他的慈悲,他对其余的孤儿超出责任的照顾,都是对当年那桩惨事的赎罪。所以直到临终之时,他仍然在说自己罪孽深重,这不是身为教徒的生而有罪,而是他在南州城中真实的罪孽与人命……

   外面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紧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正在向礼拜堂走来。

   吴水根向众人点一点头,向晏时来伸出了双手。

   吕子梅忽然道:“亨利,需唔需要帮手?”

   晏时来淡淡一笑:“宜家纵会失手,那我晏时来纵有资格做差人乜?”说着,对吴水根低声道:“得罪。”便将他铐上,一道向门口走去。

   “吴师傅!”查尔斯叫住了吴水根:“现在你走了,那这位廖小姐的遗骨怎么办呢?”

   吴水根看着他:“那只得拜托你了。等我被枪毙之后,唔该你帮我同阿喜一道烧成骨灰,撒在玫瑰花圃就是。”

   查尔斯不料他会交给自己一个这样的难题,挠了挠头,道:“教堂的人会同意吗?”

   吴水根笑得很讥讽:“你系洋人,他们唔会拒绝你嘅。”说着,他重重地对查尔斯点了一下头:“多谢!”便再也没有回过头。

   此案涉及洋人神父之死,南州警察局十分重视。虽然晏时来明确说了凶手只有一个,警察局还是派来了好几辆汽车,以及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众人看着晏时来将他押上警车,在严密包围中向南州警察局驶去,心中均是五味杂陈。

   “阿姑,我哋宜家去边度?”李水娘问陈碧珠。

   陈碧珠看着远去的车队,忽然笑了:“我哋都去南州警察局。”

   李水娘有些惊讶:“我哋去差馆做乜嘢啊?”

   陈碧珠一昂头:“去揾陆恒臣咯。宜家真凶落网,我都洗脱嫌疑,那他就应该亲手揭去我哋洋火厂嘅封条,你话系未?”

   真相水落石出,陈碧珠又回到了从前那种飞扬洒脱的样子。

   李水娘看着她,眼眉含笑,心中暗想:看来洋火厂很快就又能开工了!

    

   入夜,陈家大宅灯火辉煌,不知有多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大门口车水马龙,宴会厅笑语欢声。人人都知道陈碧珠勇破奇案,为自己洗刷了冤屈,还让南州警察局的陆恒臣探长亲手揭去了自己贴上的封条。一时间,陈碧珠在南州城风头无两。

   之前接到过陈碧珠请帖的人家,一户不落,全都出席了今晚的宴会。

   今日的宴会,正是为庆祝明天洋火厂的重新开工而设。

   “各位,”陈碧珠站起身,高擎酒杯,“多谢各位今晚赏面,光临寒舍,同我哋一道庆祝洋火厂重新开工。薄酒小菜,不成敬意,我陈碧珠在此谢过先。”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跟着喝了一杯酒,纷纷向陈碧珠道贺。

   谭国华今日也来了,他知道其中内情,便道:“陈大小姐放心,先赢不算赢,后赢满天红。你哋洋火厂经过咁多波折,又算准明日四月初八嘅吉日良辰,以后一定猪笼入水,财源滚滚啦。”

   陈碧珠微微一笑:“谭叔,承你吉言。”

   今晚陈碧珠忙极了,每个人都要跟她敬酒说话。李水娘跟在她身边,只怕她被灌醉了。

   这时,只见宴会厅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李水娘眼尖,一眼看见是查尔斯,立刻走了上去:“点解只得你一个嘅?晏家三少在边度?”

   查尔斯有些尴尬:“亨利说他有事要忙,今晚没有办法来了。”

   李水娘冷笑了一声:“他看着我家阿姑被陆恒臣栽赃陷害,却一直话乜嘢两不相帮,摆明就系袖手旁观。枉阿姑平日对他咁好,他却见死不救,抓人倒是在人先!我睇他今晚一定系冇面出现,也都冇面见阿姑。”

   李水娘好一顿数落,搞得查尔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又不能走,又不好留,说也不知说什么,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幸好,陈碧珠远远看见查尔斯来了,便朝门口走了过来。

   查尔斯如同见了救星,一把拉住了陈碧珠的袖子:“密斯陈,救我!”

   陈碧珠也觉好笑,只好拍拍李水娘的肩膀:“水娘,呢些同查尔斯冇相关嘅,我哋依然系老友来嘅,你替我招待他啦。”

   李水娘只好气鼓鼓地带查尔斯去了他的座位,查尔斯也讨好了她一路。陈碧珠正看得入神,忽然一个声音道:“密斯陈。”

   陈碧珠回头一看,却是吕子梅,便笑道:“吕生揾我。”

   吕子梅扬起手中的红酒杯:“门外倾下计。”

   他在洋火厂一事出力甚多,如今又是洋火厂的股东,陈碧珠对他不免比对旁人更加客气,随着他去了宴会厅侧门外的凉亭。

   “吕生,揾我乜嘢事?”陈碧珠心里只有事。

   谁知吕子梅只是温润一笑:“冇嘢,我睇密斯陈在席间不停饮酒,惊你饮醉,干脆将你骗出来,休息一阵。”

   陈碧珠失笑:“做乜嘢整蛊我嘅?”起身便走。

   吕子梅赶忙拦住陈碧珠的去路,道:“我系洋火厂嘅股东,有权保护老细,难道密斯陈要罔顾我呢个股东嘅权利?”

   陈碧珠怔了一下,慢慢坐了回来,玩味似地看着吕子梅。

   吕子梅被她这样盯着,只好问:“密斯陈做乜嘢咁样睇我?”

   陈碧珠笑了一声,道:“吕生,呢个问题其实我都问过你,宜家我再问你一次,点解你要对我咁好嘅?有求必应,无微不至,只要我遇到困难,你一定第一时间出现。如果我求助于你,你一定做嘅比我请求嘅更好更周到。就算你系洋火厂嘅股东,宜家你嘅投入都远远超过你嘅股本,你究竟想做乜嘢?”

   吕子梅刚想说话,陈碧珠立刻晃了晃食指,打断了他:“呢次唔准讲乜嘢‘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嘅鬼话。”

   吕子梅笑了:“密斯陈,我知道瞒不住你,迟早都要话你知嘅。今晚,系我将你骗出来嘅,算我自投罗网。其实讲出来都冇乜。”

   说到此处,吕子梅正色:“你知我同亨利系西点军校嘅同学,当时我哋呢一级只得我同他两个华人。”

   陈碧珠点点头:“我记得,你话你哋被洋人欺负。唔准你两个参加体能比赛。”

   吕子梅道:“唔错,我当时想在洋人面前争一口气,点知我训练嘅咁辛苦,亨利居然同我得到一样嘅成绩。之后,我同亨利成咗竞争对手,但一直都好难分出输赢。”

   陈碧珠有点不解:“但系你之前同我讲,系你先成为嘅西点军校成立以来,第一个黄皮肤嘅打狼勇士。”

   吕子梅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光芒:“系,我系打狼勇士唔错,但呢个打狼勇士系亨利让给我嘅,唔系我自己得来嘅。如果唔系亨利当时徒手将野狼压制住,腾唔出手开枪,根本轮唔到我做打狼勇士。”

   陈碧珠没有说话,她也是个好胜的人,知道这种赢得不彻底的滋味。

   吕子梅道:“明明系他制服嘅野狼,但他根本唔在乎打狼勇士嘅称号,让我输嘅彻头彻尾。我想找回面子,但系亨利实在犀利,如果我赢咗射击比赛,他下次就会在击剑上赢我。我记得,我哋最后一次较量系在军事理论课上——”

   听到这儿,陈碧珠心中一动,只听吕子梅道:“呢次考试,我将课本读嘅滚瓜烂熟,又将老师欣赏嘅军事家全都钻研过一遍,我当时真系胸有成竹。点知公布结果嘅时候,亨利竟然得咗全班第一名,纵超过我呢个第二整整十分。我好唔服气,立即揾咗授课老师,一定要知道他究竟凭乜嘢赢我!”

   陈碧珠忽然道:“凭《孙子兵法》,系未?”

   吕子梅有些诧异:“他同你讲过呢件事?”

   陈碧珠摇摇头:“冇,系我上次去你房间饮咖啡呢阵,见你将一本《孙子兵法》翻到烂熟,纵赞中国嘅兵法不输于国外嘅军事理论,自己估嘅。”

   吕子梅道:“冇错,老师话,亨利将中国嘅《孙子兵法》同西方嘅军事理论相结合,写咗一篇老师从未睇过嘅作战方案。好,既然咁样,我就在下一门课上赢你!点知呢次考试过后,亨利便失咗踪,之后便退学回国。自此之后,我再冇见过他,也都冇咗较量嘅机会。”

  陈碧珠神色一寒,揶揄道:“所以,他揾不到嘅嘢,你要揾到;他查唔出嘅案子,你要查出;你纵要在他面前制服吴水根,证明你连身手都强过他。总之,你一定要在所有嘢上打败晏时来,包括我,系未?”

  

继续阅读:第五十八章 那我岂不是要多谢陈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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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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