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秀园出来,李水娘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阿姑,小蝴蝶一向唔安分,那个神秘人肯定都在揾紧她,将她安顿在呢度,会唔会出事?”
陈碧珠看着向下蔓延的长长山路,又回头看看半掩在树丛中的别墅,口中道:“陈绍宗死状咁凄惨,她知道咁多嘢,比边个都要心惊。宜家我就系轰她走,她都唔敢踏出秀园半步。再讲……”她回眸一笑,“秀园宜家借给钱市长嘅夫人养病,有边个咁大胆,敢来搜查市长夫人嘅住地。”
李水娘这才笑了笑:“那便好了。”
陈碧珠拍一拍李水娘的肩头:“走了,我哋纵有嘢做。”说着跳上了汽车。
“去做乜嘢啊?”李水娘跟着上了车,依然不明所以。
“当然去揾呢个神秘人啊。他要陈绍宗做新商行,他就做新商行,要陈绍宗争会长,他就争会长,呢个神秘人一定知道其中嘅真相。既然咁样,我哋揾到他,所有嘅嘢自然清清楚楚。”陈碧珠眼眸清亮。
“但系陈绍宗同他平时交往咁小心,连小蝴蝶呢个枕边人都唔知他系边个,我哋又从边度查起嘅?”李水娘越来越搞不懂阿姑了。
陈碧珠点点头,道:“虽然陈绍宗唔肯同小蝴蝶讲,但天长日久,难免都有小小透露。你记唔记得,头先小蝴蝶话,初八呢晚,陈绍宗话自己要去董生屋企倾计。”
李水娘茫然道:“记得,她话去咗冇两个钟就返来了嘛。呢又点乜嘢?”
陈碧珠无奈地戳一戳李水娘的额头:“水娘,平素睇你好精伶的嘛,点解宜家咁死牛一边颈嘅。他一个生面口,又唔想让人知道他嘅身份,当然冇可能借住。既然陈绍宗能去他屋企,说明他在南州一定有落脚之处。”
李水娘一拍座椅后背:“冇错,只要我哋查出最近半年在南州租房嘅人,一定能揾出呢个神秘人!”可她旋即面露难色,“但系我哋点有咁大权力查埋全市嘅租房名单嘅。”
陈碧珠微微一笑:“既然我哋冇,那当然就要去揾有呢个权力嘅人了。”
“唔得!唔好!冇可能!”陆恒臣还没听吕子梅说完,就一连甩出来三句拒绝的话,一句比一句语气难听。
“陆兄,好歹听我讲完。”吕子梅还在好言好语相劝。
陆恒臣“唰”地一下站起身,不经意带翻了面前的酒杯,跌在地上,一声脆响。他也不管,只道:“吕生,我当你系朋友来嘅,才来赴你呢个约,点知你揾来她唔算,纵提出咁离谱嘅要求。恕我唔能奉陪。”说完,抬脚便走。
“你走唔得!”李水娘一个箭步,站在了包厢门前。
陆恒臣哪里将瘦瘦弱弱的李水娘放在眼里,随手一拨,谁知李水娘竟纹丝不动。
陆恒臣以为是自己方才没用力,立即用力拨了一下李水娘的肩膀,结果李水娘肩膀一撤,陆恒臣不防,收不回劲,险些跌倒,幸好扶住了门,才没有丢人。
李水娘不动如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恒臣:“既然陆警长唔想走,不如回席听我家小姐将话讲完。”
陆恒臣不料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弱女子拦在门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右手不觉摸上了腰间的枪套。
“陆警长!”陈碧珠开口,声音虽低,却不容置喙。
陆恒臣手中一顿,却听陈碧珠问:“难道你就唔想破案?”
陆恒臣放下手,转身道:“我再想破案,也唔会同你合作。你先前咁大阵仗,拿咗晏时来攞给你嘅独家线索,逃过我嘅眼线,查遍南州,最后一样一无所获,我点信你啊。”
陈碧珠心中有些恼:这姓陆的也太小气了,面上却只淡淡道:“表面上睇,的确一无所获,但实际,我已经揾到关键人物嘅线索。我只想洗脱嫌疑,只要陆警长肯帮手,事成之后,我决不与你争功。”
陆恒臣似信非信地看着陈碧珠,人却没有走的意思了。
陈碧珠道:“陆警长,你宜家刚刚升任代理警长,一定好需要一件大功劳,好名正言顺嘅坐稳呢个位,而我阿哥嘅命案就系呢个大功劳。事发当日,王大帅、梁副市长、我阿爹统统都在,只要你破得呢桩案子,个个都会记得你陆警长有几醒目,连我阿爹都会好感激你嘅。”说到最后,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陆恒臣。
陆恒臣心中一动:她说的不错,自己确实需要尽快拿掉警长前面的“代”字,把这个升职坐实。否则一旦查出晏时来与此案无关,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再说,如果自己真的查出南州首富的独子横死的真相,不知这位以慷慨闻名的陈总会长要以怎样的方式感激自己……
他想了想,又道:“你凭乜嘢保证一定能查出真相?”
陈碧珠拿过一个空酒杯,倒了一杯酒,放在了陆恒臣原先的座位上,示意陆恒臣坐下:“既然讲合作,就一定开诚布公。从宜家开始,我所有嘅调查进度都会同你通气,而陆警长要做嘅,就系以南州警察局嘅名义,去市公署查出半年来在南州租房嘅房客名单,从中揾出呢个神秘人。”
陆恒臣想了想,抬头道:“陈碧珠,你讲嘅唔错,我的确需要破咗呢桩案,但我实话同你讲,你同晏时来有旧,我信唔过你!”
此言一出,陈碧珠、吕子梅、李水娘都沉默了,总不能否认吧。
“我同密斯陈担保!”吕子梅突然朗声道。
陈碧珠有些诧异,而吕子梅目不斜视,对陆恒臣道:“我以我嘅信誉为密斯陈作保,如果密斯陈有乜嘢隐瞒,我嘅所有人手都任由陆警长调配,办案经费也都由我出,直到案情告破为止。”
陆恒臣方才与陈碧珠交锋,见陈碧珠咄咄相逼,心中不可说不忐忑。如今吕子梅愿意作保,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加之他和吕子梅打过几次交道,见识过吕生的本事,当下不再担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应承你,两日后,给你一个调查结果。”
“他唔会放我哋鸽子吧?”李水娘站在窗边,不住向下眺望。
“唔会嘅。”陈碧珠与吕子梅异口同声,随即又各自将头转开去。
“你哋点知他唔会?他唔知为难过阿姑几多次,从中作梗都讲唔定。”李水娘不解道。她一直记挂着那份至今无所获的租客名单之事,没留意这两人的默契。
陈碧珠有些尴尬,啜了一口咖啡,一旁的吕子梅道:“呢个神秘人系唯一嘅线索,而陆警长由始至终都冇见过呢位提供线索嘅女士。唔只我哋需要他帮手,他一样需要密斯陈帮手分析,所以他一定会尽心尽力调查,而且一定会来揾密斯陈。”
陈碧珠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她也不是没有其他调查的门路,只是的确不好找陆恒臣这样尽心的帮手。
“哎,人来咗。”李水娘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进了陈家大门。
没一会儿,便看见起居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文件袋被陆恒臣甩在了茶几上,“砰”地一声,显然分量不轻。他大喇喇地朝沙发上一坐,一副累坏了的样子,连一向锃亮的皮靴也沾了些灰尘。
陈碧珠拿起文件袋,大略翻了翻里面的文件,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恒臣缓了缓,这才道:“呢度系近半年在市政公署登记过嘅租客名单,一共七百九十一人。我已经让差馆嘅弟兄挨门挨户查问过,其中嘅独身男客都有二百三十七个。而初八当晚,有不在场证人或证明嘅亦有一百一十三人。”
“你确定?”陈碧珠有些诧异: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州城多了这么多独身租客。
“你唔信我,大可以自己去查。我睇陈大小姐有手有脚又有钱,都冇必要用我哋呢班差佬嘅。”陆恒臣虽然答应了同陈碧珠合作,但总是忍不住话中带刺。
“密斯陈都唔系呢个意思嘅,”吕子梅连忙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取出一沓信纸,岔开了话题:“我都揾人梳过一遍南州城,话系有一百一十四位租客冇去市政公署登记,其中独身嘅男客有八十五个,事发当晚,有不在场证人或证明嘅则有三十七个,也就系话,有四十八个人都有嫌疑。”
陈碧珠仔细翻阅着这两份文件,李水娘在旁边算道:“登记过嘅独身男客,有嫌疑嘅有一百二十四人,冇登记嘅独身男客,有嫌疑嘅都有四十八人。一百七十二个嫌疑人,唔知三年够唔够查完。”
房间内一片沉默,更严肃的问题还在后面:如果在查的过程中,打草惊蛇,让这个神秘人跑了怎么办?
“不如咁样,”陈碧珠突然合上了文件,众人一齐望向她,只见她微微一笑:“我哋干脆冇轮到查了。”
“哼,”陆恒臣没好气地应了一声,“那你有乜嘢主意?”
陈碧珠笑得狡黠:“我自有办法。”
天才刚亮,一个年轻男仆便扛着风水招子,领着一个瞽目先生进了一扇寻常生意人家的宅门。一进门,便喊道:“老夫人,先生请返来了。”
不一会儿,便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一见这风水先生是个盲人,心里就满意了三分,道:“有劳先生,同我哋用心踏看一下风水,酬金我加倍给你。”
风水先生也不言语,拄着拐杖,跟着那仆人,将每个房间都踏看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天井正中,仰头望了一会儿天。
老妇人急道:“点乜嘢,先生,系未天井出咗问题啊?”
风水先生用拐杖敲了敲地砖,道:“宅东有水,紫气东来,宅北有龙,前程无穷。我睇贵府祖上选址建屋,都系请教过高人嘅。照理来讲,应当能保尊府百年富贵,宜家点会咁样?真系奇怪……”
老妇人两眼一亮,忙道:“有乜嘢不妥,先生只管讲。”
风水先生沉吟道:“我耳听得尊府水势不通,淤滞在家。如果唔尽早疏散,恐会招来破财之灾,连家主嘅阳寿都要受妨碍,唉。”
此言一出,老妇人再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生真系神仙来嘅。不瞒你讲,我家世代做紧丝绵生意,从来顺风顺水。点知前几日,唔知招惹咗哪路神明,好哋哋仓库着咗火,将刚收上来嘅蚕丝全数烧埋。我家老爷听到仓库嘅消息,当场昏咗,宜家都躺埋床上,起唔到身。”
风水先生轻捋长髯,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老妇人求道:“求神仙给一个破解之法,冇让我一家老幼无所依靠。”
风水先生道:“我最近夜观天象,发现荧惑星隐隐有火光现世,并有下坠之势,而南州恰是荧惑星之分野,其西、其北都系大凶之所。尊府恰在城西,恐怕尊夫也都系为此所困,才会突遭横祸。”
老妇人正要问破解之法,却忽然听到对面人家一声尖叫,不一会儿,便听见咚咚咚跑来跑去的声音。
风水先生眉头一皱:“难道又有异端?”
几人出门一看,却见对面人家乱个不停,男仆随手抓住一个人:“阿四,大早晨你家点乜嘢?”
阿四一脸苦相:“我家夫人突发急症,宜家话都说唔出啊,屋企正忙紧请大夫嘅。”说着急三火四地走了。
风水先生摇了摇头,叹道:“荧惑守心,大凶降世。荧惑守心,大凶降世啊。”
老妇人听到风水先生念念有词,看着隔壁忙乱的景象,只觉背后一阵发凉:这可怎么办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