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系你害死我嘅
白絮瞰青灯2023-11-04 00:003,485

   夜了,南州警察局的监房黑黢黢的。

   自从杨局长上任,一切从简,不仅犯人的餐食从简,连监房的灯火也从简。所以一到夜里,监房就全暗了下来,只能从狭小的天窗借一点渺茫的星光。

   不知监房哪里的水管在漏水,滴滴答,滴滴答,在阴暗的深夜听起来,格外响亮,每一滴都打在人的心上。

   芳姐是陈家重案的嫌犯,被单独关押在走廊尽头一间逼仄的监室里。一到晚上,一点人声都听不见,更觉阴冷凄清。

   为防自杀,这间监室没有窗户,味道潮湿而闷热,不时有老鼠在地上窜过,窸窸窣窣,使人恶心。

   此刻,芳姐蜷缩在梆硬的木床上,紧紧地抓着衣襟——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婴儿啼哭声,虽然声音很小,却清楚非常。

   倏地,芳姐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监房的房顶:哭!他在哭!

   哭声不绝于耳,芳姐也越来越清醒。渐渐地,心里涌出一股刺骨的寒意,只觉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胸腔,自己去寻找这哭声的主人。

   芳姐越来越怕,爬起身来,大喊:“来人!来人!”

   喊了半天,看守都没有出现,芳姐只好拼命拍打监狱的铁栏杆:“救命啊!救命啊!”

   芳姐的嗓子都喊哑了,看守才慢吞吞地走过来:“深更半夜,你鬼叫乜嘢啊!喊乜救命,边个要杀你?”

   芳姐的声音在颤抖,指着黑暗的角落:“你冇听到吗?他在哭啊。”

   看守被她深夜叫醒,本来心情就差,现在听她胡说八道,再不留情,抄起腰间的电棒,就朝芳姐身上捅:“再胡说!再胡说!乜哭声啊,我乜嘢都听唔到,再吵我困觉,我就攞鞭子,蘸咗凉水,同你来一顿好嘅。你哋呢些犯人,我见得多,自己心头有鬼,就要攞住所有人,一道唔好过。”

   芳姐被看守捅得直蹦,听到她说要拿鞭子抽自己,当下也不敢再说话了,只得任由看守离去。

   “她听唔到?”芳姐心中直打鼓:“难道真嘅系他来咗,所以只有我听得到。”

   她忐忑极了,又不敢不睡,只好合衣,紧紧贴着墙根,生怕床下有什么把自己抓了去。

   芳姐努力闭上眼,迷迷糊糊地,不知从哪里飘过一丝焦糊味。

   她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呼吸,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结果这焦糊味道更重了。

   芳姐实在害怕,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面前只是冰冷又肮脏的狱墙。

   她不敢扭头,却又想知道这焦糊味到底从何而来,尽管心里知道一扭头,一定会有不该看到的东西,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缓缓扭过了头。

   芳姐慢慢睁开眼,却与两只黑黑的婴儿眼睛四目相对,正在狠狠地瞪着自己,仿佛要从眼中伸出手来,抓住自己的。呼吸间,甚至能闻到婴儿身上的焦臭味。

   这是一具已经烧糊的婴儿焦尸!

   芳姐吓得心胆俱裂,跳起身来,不停尖叫,整个人在床上乱窜。生怕这婴儿走来,向自己索命。

   这焦尸嘿嘿一笑,声音居然是从肚子里传来的,语气阴冷极了:“系你害死我嘅,系你害死我嘅。”

   芳姐吓得跪了下来,两手合十,不住道:“小少爷,唔系我!我乜都冇做!”

   焦尸依旧道:“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芳姐向这焦尸拼命磕头,声泪俱下:“我求哈你,小少爷,真嘅同我冇相关!”

   焦尸并不理睬她,又是嘿嘿一笑:“系你害死我嘅,系你害死我嘅。”

   芳姐苦苦哀求道:“小少爷你明鉴,真哋唔系我,系别人来的!”

   芳姐话音刚落,“哗”,一束雪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监室,也将芳姐照得睁不开眼。

   她现在见了光,比见了爹娘还亲,连滚带爬地来到监室门口,口中不住求救:“救命!救命!放我出去!”

   不知是谁打开了监室的门,芳姐连忙爬了出去。

   灯光后面,赫然站着脸色铁青的陈绍宗,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大太太立在他身后,细骨伶仃,泫然欲泣。

   芳姐不敢看大太太的眼睛,赶紧低下了头,不住搓着自己的衣角,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芳姐,系未?”

   芳姐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的警察,正是那天被大太太请到陈绍宗卧室的那位晏三少。她知道晏时来是警察局的刑侦队长,不敢不回答,声音如蚊子哼哼道:“我系。”

   晏时来走进监室,拿起那具婴儿焦尸,放到芳姐面前:“芳姐,唔该你,好好睇下你嘅小少爷。”

   芳姐尖叫一声,扑到了大太太脚下:“小姐!救我!”

   晏时来走过去,道:“你好好睇下。”

   芳姐这才发现,这具焦尸一直低声重复着方才的话:“系你害死我嘅,系你害死我嘅。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芳姐猛地抬头看向晏时来,两眼满是疑惑。

   晏时来道:“唔使惊,呢系西洋嘅娃娃。你睇,同真嘅一样。只是它腹中装咗机关,可以说话。若非如此,点知凶手就系芳姐你呢。”

   大太太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芳姐的手:“芳姐,我都系你由细睇到大。工钱冇少过你一分,年节赏赐,你都系头等。我有乜对唔住你,你居然害死我嘅虾仔!”

   芳姐嗫嚅道:“小姐,我冇啊,我冇害小少爷。”

   大太太指着洋娃娃:“若非你害死虾仔,心头有鬼,头先洋娃娃索命呢阵,你点会咁害怕?”

   芳姐咬了咬牙,道:“都系你!”

   大太太十分惊讶:“系我?”

   芳姐道:“系啊,都系你嘅错。前些日,我老家出咗事,我想住揾你预支点工钱,寄回老家应急,点知你死活不肯。”

   大太太道:“你急三火四揾我,张口就话预支半年嘅工钱返老家。我点问你,你都唔肯讲,我惊你被人骗,呢才不肯嘅。”

   芳姐冷笑道:“我自家屋企人,点会骗我嘅。”

   大太太无奈道:“你屋企那位阿爹,今日话起新屋,明朝又讲生咗重病,咁多年来,唔知骗了你几多钱去赌。否则,你何至于三十几岁都攒唔出一副嫁妆。”

   芳姐哪里能听进去,只道:“我阿爹话做工时摔伤咗,要揾一大笔数治病,小姐唔肯预支工钱给我,我便想卖咗我嘅银镯,换些洋钱,寄返屋企。点知金店话,我呢只银镯成色太差,根本唔肯收。我又急又痛,在店里求咗半日,都冇办法……”

   芳姐看看大太太,又道:“点知天有眼,我走咗没几步,便有一个人问我,系唔系你嘅陪嫁丫鬟,纵话有件事揾我帮手。只要满月酒当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一个人进小少爷嘅卧室,便送我一笔洋钱应急,纵有许多首饰。”

   晏时来摇摇头:“哪里揾呢样便宜事。”

   芳姐忙道:“我当时都唔知嘅。呢人讲得天花乱坠,又话他只不过同大少有小小过节,要作弄大少一下,绝对唔会害咗小少爷。我心头想,大不了系放个符咒入来,诅咒一下,一时半会,都唔会闹大。我一时鬼迷心窍……”

   陈绍宗忍无可忍,劈头给了芳姐一个耳光,打得她半边脸颊立刻高高肿了起来:“你心头想!你系乜人,轮得到你想!贱人!死蠢!”

   晏时来拿出那只粉盒:“呢只粉盒,就系呢人送给你嘅,系未?”

   芳姐捂着脸颊,忍痛点了点头:“系。”

   大太太听到这里,对芳姐失望至极,哽咽道:“只恨我自己所托非人,居然把儿子交埋你手中,最后害咗他哋小小性命,他才刚满月啊,你点忍心……

   大太太道:“究竟系乜人要你咁样做?当晚,又系边个进咗大少嘅卧房?”

   一听大太太问起这个人,芳姐立即拼命摇头:“我说唔得嘅。他同我话,一旦叫人知道他嘅身份,一定要我暴死街头!”

   陈绍宗恨不得当场杀了芳姐,听她还在这里支吾,立刻道:“冇同她费口舌,立刻用大刑。我就唔信,夹断她十根手指,她还能忍住唔招!”

   晏时来忙道:“唔得!”

   陈绍宗疑惑地看了晏时来一眼。

   晏时来道:“嫂夫人刚刚失子,伤心难抑,身体虚弱,点睇得血光。”又向大太太道:“嫂夫人今晚劳累咗,宜家芳姐都已经招供,你都可以放心返屋企歇息。余下嘅嘢,就由我来执首尾。”

   大太太近日来心力交瘁,被晏时来一提醒,也觉疲惫不堪,便道:“唔该你。”

   大太太前脚刚走,陈绍宗便搓手道:“好了,我哋宜家就拷打呢个贱人。”

   晏时来笑道:“都唔忙嘅。”

   陈绍宗道:“竹君都走咗。点?难道时来兄都见唔得血光?”

   晏时来摇摇头:“当然唔系。”说着拿出了那双绣鞋:“唔知绍宗兄睇过这双鞋未?”

   陈绍宗略看了一眼,便道:“女人嘢,睇来睇去,都一个样嘅,我都未识过。”

   晏时来道:“唔错,女人嘢,确实都几相似。尤其是穿在脚上嘅绣鞋,尺码差唔多,连花样都冇乜变化。但系,呢双鞋嘅气味,却十分之特殊,绍宗兄再闻多一阵啊。”

   陈绍宗心中不愿闻别人的鞋,但知道此事必与案情有关,只好嗅了两下,脸色一变:“呢个味道,有淡淡嘅山茶花香,系前些日你同我揾来呢瓶玛德莲香水。”

   晏时来目光炯炯:“唔错!”

   陈绍宗这才明白:香水是他托晏时来辗转寻来,整个南州恐怕都只有这一瓶。

   而他,只送给了一个人……

   陈绍宗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时来兄,冇再玩我了,有乜话,但讲无妨。”

   晏时来微微一笑:“我在贵府发现呢双绣鞋出现嘅地方,恰好在嫂夫人同埋二太房间中间嘅走廊上。当时,我便猜想,此事或与二太有关。”

   陈绍宗面露犹疑:“一双绣鞋,都唔代表此事一定系她做嘅,万一有人嫁祸?”

   晏时来看着陈绍宗:“究竟二太有冇嫌疑,绍宗兄自家心水清。大家后宅,争风吃醋之事多如牛毛。我估世侄嘅意外,应该同绍宗兄雨露不均有脱唔得嘅干系。——事已至此,绣鞋你都闻过,请教绍宗兄,此事应当如何定夺?”

   陈绍宗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把这烫手山芋随手抛给了自己,哼了一声,并未回答晏时来,便黑着脸走掉了。

  

继续阅读:第二十七章 求你逮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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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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