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副官带来的兵士都是他的心腹下属,听到陈碧珠说韩副官就是杀害孔军长的幕后主使,均是一凛,有性急的立刻开口叫骂:“你个衰女,点敢污蔑我哋韩副官!”
韩副官的神色却异常平静,只道:“陈碧珠,你冇在呢度发颠。你一直想抗交军饷,所以勾连咗蔡青,杀咗我哋军长。宜家被我戳穿,纵想倒打一耙。”
陈碧珠哼了一声:“好,你既然话我倒打一耙,那我就辛苦晒,一一讲明,你大可以逐一批驳,让你呢班兄弟评评理。”
韩副官道:“我哋呢班兄弟,同孔军长都系过命嘅交情,点会听你个棺材子乱噏廿四啊。”
“韩副官讲得唔错。”却是晏时来的声音。
韩副官与陈碧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同时惊讶地看向他。只是韩副官的眼神是感激,陈碧珠的眼神却是不解。
晏时来恍若未觉,接着道:“既然你呢班兄弟唔会听人乱噏廿四,那就听陈小姐讲一讲,又有何妨。”
陈碧珠心中一宽,觉得自己有了帮手,立即道:“你一早发觉蔡青同惠姨太关系不同寻常,后来唔知点,探听咗他们哋过往,于是就利用他二人哋感情,拿惠姨太嘅性命威胁蔡青。而蔡青呢个情种,为咗保全惠姨太,自然言听计从,心甘情愿为你行凶杀人。于是你让蔡青在训练时,将绣球换作空包,之后好偷梁换柱。”
韩副官冷笑道:“你冇乱讲,乜蔡青啊,乜绣球啊。我识都唔识得他,点同他串通?”
陈碧珠道:“你唔识得他?点解头先你又话听过他呢把声?寻常人听过便忘,点解你韩副官一直将呢把声记在心中?”
不待韩副官解释,又接着道:“开业典礼呢日,你拼命同我斗嘴,拖延时间,想必系想拖延到孔军长毒瘾发作。你将他引上汽车,而后将司机支走把风,而蔡青就藏在车边,趁孔军长毒瘾发作,冇得反抗,拿事先准备好嘅竹篾,将孔军长割咗喉。”
韩副官道:“陈大小姐讲得咁清楚,好似在现场亲自动手一样。唔过,呢些事,我做得,你都做得,而且你系当日嘅主家,做乜都轻巧过我。”
韩副官还想再说,晏时来道:“韩副官既然心中冇鬼,点解唔听陈大小姐讲完?”
韩副官被他噎了回去,陈碧珠继续道:“你让蔡青将孔军长嘅头藏进狮皮,趁两头醒狮在牌楼夺魁呢阵,从狮口处抛下绣球。当时,红狮正在牌楼最高处,台下观众根本睇唔清天上究竟发生点乜嘢。他们睇到红狮咬住绣球,又睇到头颅落地,只当孔军长嘅头早就包在绣球中,点知你韩副官嘅好谋算。”
韩副官哈哈一笑,拍起手来:“好!估不到陈大小姐不仅做得生意,纵说一口好书,红口白牙,污人清白,真系好嘢。但系,我哋军长对我恩重如山,我做乜要杀他啊。”
陈碧珠丝毫不以为忤,轻笑道:“你做乜要杀他,你自己心中最清楚。宜家他死咗,我怎么听说你在省府上下疏通,想自己坐住军长嘅位?”
韩副官不料她竟连这事都知道,被她戳中心事,一时讷讷。
陈碧珠见话奏效,接着道:“你引孔军长在我同兴行开业当日,同我起咗冲突,孔军长当场横死,个个都会怀疑我。不仅坏咗我哋同兴行嘅名声,纵可将我收监。落后,你又诱导办案,想将惠姨太同蔡青双双灭口,那时便死无凭证。头先,你走到蔡青身边,恐怕就系在讲大话骗他,想必是让他挟持你跑路,到无人之处再将他放低。否则,他好哋哋,点会突然鬼上身,一定要扼杀你。啧,可惜,蔡青点知你嘅阴毒。他本想假意挟持你,救林大进出去,谁知被你一枪击毙。”
韩副官语带讥讽:“陈小姐样样都讲得几好,唯独一样,冇得解释。我点会知我哋军长会染上吗啡毒瘾,又点会知他会几时发作?”
陈碧珠叹了一口气:“呢恐怕就得感谢我呢位蠢得交关嘅阿哥了。”
韩副官听她说到陈绍宗,心中一紧,却还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不知这事她究竟知道多少。
陈碧珠无奈道:“陈绍宗连商行嘅嘢都都唔肯好好做,点会巡夜咁辛苦?我查过仓库嘅出入台账,每月都会有西洋进口嘅货船,偷偷卸货进我同兴行嘅仓库。孔军长同惠姨太嘅吗啡,恐怕就在这些货里面。有咗吗啡在手,韩副官想让边个染上毒瘾,边个就要染上毒瘾。你呢条妙计,一可杀咗孔军长,二可嫁祸给我陈碧珠。一旦我落罪,同兴行就会落入陈绍宗嘅手,你就可以同他继续合作,控制这条走私吗啡嘅路线。”
韩副官哂笑道:“陈小姐话里话外,都将陈大少放低事外。你点知你那位阿哥未曾参与其中?”
陈碧珠笑道:“我呢位大哥,乜好处都冇,就系胆小如鼠。他若知道你敢借机走私吗啡,只怕比任何人都要怕,点会参与其中。”
韩副官本来还只是有些讥讽,听到陈碧珠将陈绍宗翻了个底儿掉,不由露出几分蔑视的神情:“这个陈绍宗,真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唔知话他几多遍,账目一定要做平,点知最后还是败在他手中。今晚若唔系他,背着我通知差馆,我一早就将呢两个舞狮人杀咗!”
晏时来立刻道:“好,呢就算你亲口认罪!”
韩副官却哈哈一笑,得意道:“你讲得对又如何?我宜家承认咗,但你口说无凭,点将我落罪啊?”
陈碧珠摇头叹道:“枉你咁大嘅人,说话同细路仔一样。我陈碧珠系乜人,若无确实把柄,点会话你知呢些嘢。难道我就咁蠢?”
韩副官心中一紧:这个棺材子是出名的阴狠,心机深沉,不可估量,多少商界老人都着了她的道,她敢这么说,一定有后手,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一时惊疑不定。
陈碧珠看他疑神疑鬼的样子,嗤笑一声,道:“算了,我也唔折磨你。你知唔知世界上有一种嘢叫做指纹来的?”
韩副官皱眉道:“指纹?系乜来嘅?”
陈碧珠笑道:“你睇你嘅手,十根手指便有十个指纹。你头先话你从未进过惠姨太嘅屋企,但系若冇你嘅指使,她点能将呢些吸毒嘅物证焚毁。我哋明朝就去睇下,惠姨太间屋有冇你嘅指纹。”
韩副官怎能想到世间竟有指纹这种东西,嘴唇变得惨白。
惊讶的却是一旁的晏时来:“你点知指纹呢样西洋嘢?”
陈碧珠看晏时来这副呆头呆脑,不知所以的样子,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容:“就系你呢位鬼佬友人,查尔斯私下教我嘅。”
晏时来真是大跌眼镜:他两人几时有咗联系?点解自己丝毫唔知?”
“亨利,我和密斯陈也是朋友。”查尔斯抱着堆洋玩意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吓了陈碧珠一跳:“你几时来咗?”
查尔斯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亨利也是我的朋友。”
韩副官将信将疑:“你以为揾个鬼佬来唬我,我就会惊。”
查尔斯咦了一声,问陈碧珠:“就是他吗?”
陈碧珠点了点头。查尔斯是个鬼佬,哪知道中国人的规矩讲究,立即去握韩副官的手,口中还道:“你好!你好!”
韩副官不清楚他的来路,也不敢轻易开罪洋人,看他兴冲冲来与自己握手,好像并无恶意,只好勉强与他握了握手。
谁知查尔斯撤回手,立时得意地展示自己皮手套上的指纹:“好了,我现在采集到你的指纹啦,等下就可以去实验室对比。”
韩副官赶忙借着灯光看自己的手,果然有一些淡淡的白痕,又惊又怕,厉声道:“你搞乜鬼啊?”
查尔斯耸耸肩膀:“密斯陈说你是嫌疑人,所以我采集了你的指纹。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相同的指纹,只要和房间里的指纹对比成功,就可以将你定罪。”
韩副官本来不信,但看查尔斯两只大眼睛溜圆,一字一句,满脸真诚,不像是帮陈碧珠撒谎的样子,这才有些将信将疑。
晏时来补充道:“唔错,我在美国呢阵,就有听说指纹断案。一旦比对成功,就算省长驾临,只怕都帮唔到你韩副官了。”
韩副官越听越心惊,一时情急,一把扯过正与查尔斯说话的陈碧珠,拿左臂扼住了她。
陈碧珠身材娇小,又不防韩副官这个亡命徒居然当众挟持自己,韩副官的枪管狠狠抵住陈碧珠的太阳穴,狞笑道:“方才蔡青劫持系假,我宜家却是真!”
晏时来忙道:“你冇乱来!”
韩副官笑得猥亵:“晏队长,你总劝我识相,宜家翻转头,我都要劝你识相点。陈碧珠,小小女仔来的,南州唔知几多。何况今次出事,她锒铛入狱,名声早已坏咗,纵有万贯家财,点进得你晏家大门?”
陈碧珠羞怒交加:“你冇鬼扯,坏我声名。”
晏时来却眉头紧锁,并不答话,只是疑虑重重的样子。
韩副官哪里管陈碧珠骂什么,仍旧苦劝晏时来:“晏队长,陈大少才系陈家名正言顺嘅继承人,你同他又系老友,做乜不扶持他,反而去帮呢个女仔。”
晏时来哼了一声,道:“就凭陈绍宗,点掌管咁大家业?”
韩副官啧了一声:“晏队长,你系聪明人,点会在呢件事上兜唔转。陈绍宗再无能,都系陈家唯一嘅男丁。女仔再叻,都系女儿身,祠堂都进唔得,点继承家业。何况,你系警,我系军,陈大少系商,只要我哋联手,日后一道揾钱,南州边个系对手。做乜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一马啊。”
晏时来沉吟不语,似乎很是心动,韩副官愈发舌灿莲花:“晏队长,我知你出身富贵,唔在乎钱。我同你保证,三年之内,给你揾个警察局长做,你老豆到时再讲唔出你半句不是。”
这句话好像打在了晏时来心坎上,他终于开口道:“韩副官,纵使我哋日后要合作,你都要先将陈小姐放开。”
韩副官摇摇头:“她宜家手中握紧我哋证据,点可放人。”
晏时来嬉笑道:“你抓她都冇用啊,她又唔系差馆嘅人。”
韩副官冷笑道:“晏队长,你冇想住两头通吃,答应了同我合作,又想讨好她。”
晏时来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道:“我知,你心中挂住指纹嘅事。无妨,呢个洋人系我嘅朋友来的,只要我话查唔得,他就唔会再查。”说完扭头和查尔斯说了几句洋文,查尔斯开始有些吃惊,后来却开始频频点头,摘下了手套,竟是扔到了韩副官脚下。
陈碧珠看查尔斯居然将手套扔给了韩副官,十分吃惊,连忙拦道:“晏时来!”
韩副官立即收紧了手臂,扼得陈碧珠喘不上气。
晏时来忙道:“慢住!宜家证据都已经还给你,纵不立刻将我哋女仔放低,做乜又去扼她!”
韩副官示意手下捡起地上的手套,看了看,上面确实有一些手指印,这才放心。一手放开了陈碧珠,将她向晏时来怀里一推,口中不忘揶揄道:“陈大小姐,你再叻,都系女仔,冇鬼用嘅。南州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女会长可以主持大局。你睇,晏队长同你再好,最后还不是站埋我呢一头。”
说完抽过亲兵手上的手套,登上汽车,扬长而去。
晏时来连忙上前,去扶陈碧珠,看她太阳穴上一个枪口的白印子,忙问:“痛唔痛?”
陈碧珠被韩副官掐了半天,好容易松开,真是拼命咳嗽,还不忘一把打掉晏时来的手,气咻咻道:“晏时来,边个系你嘅女仔!你敢变节,将我辛辛苦苦得来嘅证据拱手让人,我同你势不两立!”
晏时来无奈地笑笑,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和陈碧珠耍贫嘴。看她没有受伤,便嘱咐身边的警员:“去,将林大进带将上来。”
陈碧珠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十分疑惑:“林大进纵未走?”
晏时来笑而不语。
须臾,警员押着林大进走了过来,依旧一副三魂出窍的样子。
晏时来摸出两块洋钱,递给跟随自己前来的几个小警员,道:“你哋今晚都辛苦晒,呢度交给我,你哋将呢位洋先生送返医院,就返屋企休息。——记得,我返差馆之前,冇话人知今晚嘅事,明唔明?”
说完对查尔斯道:“查尔斯,今晚多谢你,让他们送你回医院吧。”
查尔斯耸耸肩膀:“不客气,只是很可惜。亨利,再见,密斯陈,再见。”
陈碧珠也同查尔斯道了别。眼看众人散尽,晏时来才走到林大进跟前,沉声道:“宜家韩副官已走,警员都返咗差馆,你安全咗。”
林大进今晚几经生死,已经心力交瘁,勉强鞠了一躬:“长官,多谢。”
晏时来点点头:“得了,你可以走了。”
林大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晏时来不像开玩笑,迟疑片刻后,还是迈出了脚步。
刚走了两步,便听晏时来在身后淡然道:“唔过,你这一走,蔡青究竟为何而死,世上就再冇人知晓了。”
陈碧珠听得十分奇怪,看了晏时来一眼,晏时来却看着林大进,口中道:“如果你真系他的兄弟,就应该讲出真相,冇让他九泉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