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线索命
白絮瞰青灯2023-09-19 00:004,105

   依旧是这座二层小楼,院子里站了两个警察把守。

   陈碧珠从二楼向下张望,忍不住道:“当日我哋同兴行开张,孔军长死在当场,你哋呢般差人将现场拉满警戒线,害得人人都话我商行晦气。点解今日只派两名差人把守,还要在院中站咗。”

   晏时来正在搜查惠姨娘的梳妆台,随口道:“呢度住家唔多,若然拉开警戒线,反而引人注目。——咦,你睇,呢系乜啊?”

   陈碧珠循声望去,却是惠姨娘的首饰盒子上盖着一块小小的蓝色粗布,四角坠着小小的流苏,在周围的锦绣绸缎堆中,显得格格不入。

   陈碧珠拿起这块粗布,叠了两下,便道:“系帕仔来的。潮汕地方,姑娘出嫁咗,都要梳椎髻,戴帕仔。”

   晏时来摇摇头:“一块蓝布,带来带去,几麻烦。”

   陈碧珠忽然指着惠姨娘床头两盏小红灯笼道:“你睇下,呢位姨太床头吊咗喜灯,都系潮汕风俗。”看晏时来满脸茫然,陈碧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晏大队长,你到底系唔系我哋南州人,点解乜都唔知啊?”

   晏时来分辩道:“我自小在外读书,点知呢些湿湿碎。”说着从惠姨娘的梳妆盒里拿出一串杂色珠链,面露得意:“陈大小姐,你乜都知,那你又知唔知呢系乜来的?”

   陈碧珠接过这串珠链,左看右看,硬是看不出什么,只好放回首饰盒,道:“珠子唔系几好啊,品相又杂。”

   晏时来笑道:“讲到这串珠,陈大小姐就有所唔知啦。南州女子若作人妇,平日相好嘅姊妹会为她做珠子会,人人拿出一颗自己首饰上嘅珠石,为她做一串珠链,或长或短,留个念想。若是以后姊妹遇咗难处,也可变卖度日。”

   陈碧珠点点头,想到了李水娘同她那班自梳女的姊妹,想来也是这种情谊,只可惜惠姨娘如今横死,不由得长叹道:“都系可怜人。”转念一想,忍不住挖苦晏时来:“晏大队长对闺阁中事真系如数家珍。”

   晏时来一时得意,卖弄了几句,却好像被陈碧珠抓了现行,仿佛自己天天流连于不同女子之间一样。讪笑一下,又道:“这串珠链嘅绳索几旧,想来呢惠姨娘跟随军长都有好几年了。”

   楼下忽然有人喊:“晏队长!晏队长!”

   晏时来探个头出去:“鬼叫乜啊?悄声些,莫惊扰四邻。”

   楼下看守的警察说:“队长,你快来睇!”

   晏时来与陈碧珠忙下楼去看,只见警察手指方向,惠姨娘卧房窗户的外墙上有一条细细的红线,足有一米多长。

   那边警察已经搬来了梯子,晏时来登上去,刚想伸手去摸,忽听陈碧珠道:“慢住!”

   晏时来看她一眼,陈碧珠道:“你点知唔毒?”

   晏时来只好收手。二人端详,这条红线虽然奇怪,却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又是什么原因留下的,真是满头雾水。

   待回到小楼,晏时来还是对这条红线百思不得其解。

   环顾四周时,他想起了什么,将陈碧珠带到起居室:“你睇下。”

   陈碧珠环顾四周,突然皱皱眉,望向地板:“点会有只炭盆嘅?南州地气炎热,除咗病人同产妇,从唔需要点炭盆。呢个炭盆,一定有古怪。”

   晏时来点头道:“唔错。其实当日我同韩副官一道问话,后来出门时,之所以觉得事情有异,唔仅是因为军长明明有十三房姨太,却只将呢位惠姨娘藏在呢度偏僻地方。纵因为,惠姨娘出来见客时,背后嘅起居室里燃咗呢个炭盆。”

   陈碧珠扒拉了一下炭盆:“有玻璃渣。”

   晏时来道:“系她烧嘅。我当时望咗两眼,只睇到一点碎屑,但能睇出系玻璃来的……”

   小警察突然在门外说:“晏队长,法医来咗,要带返条尸回去化验。”

   晏时来点点头,看着法医处把惠姨娘的尸体抬了下来。因为从二楼向下抬,颇费了一番功夫,转弯时,担架险些翻过来。晏时来与陈碧珠同时扶住担架:“小心点。”

   随后,晏时来突然叹了口气,面露懊悔之色:“若然我早啲发现,就好了。”

   陈碧珠不明所以:“乜话?”

   晏时来垂首道:“若然我当时立刻察觉,也许惠姨娘就唔会枉死当场。”

   陈碧珠不意他如此懊悔,是因为惠姨娘的,一时有些惊讶,不由道:“你平日登徒浪子,睇不出竟然还会同情呢点可怜嘅女人。”

   晏时来道:“你睇下,呢位惠姨娘,连块粗布都留低,连当日姊妹同她凑嘅珠链都好生收藏,可知唔系坏人。小小年纪,为人妾室不说,宜家又枉死异乡,真系凄清……”

   晏时来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言语很是真心的样子。

   陈碧珠这次没有嫌他啰嗦,她原本一直当他是纨绔恶徒,如今见他对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惠姨娘饱含同情,不免对他改观了一些,温言道:“她有家乡,有姊妹,宜家又多咗你呢位知己,也算来过人世一遭。”

   晏时来显然没有被安慰到,看起来仍是愁云惨淡。

   陈碧珠眼睛一转,开口岔开了晏时来的思绪:“你既然发现咗炭盆,知唔知玻璃系点回事?”

   晏时来:“我有一个推测,但唔知系对系错。”

   陈碧珠道:“头先你唔系对血迹头头是道,点解宜家讲不出个三四五?”

   晏时来道:“尸检唔系我呢样嘅门外汉可以讲清楚嘅。若想查清此事,纵需见一个人。”

   陈碧珠道:“边个有咁大本事?”

   晏时来不答,只道:“跟我来。”

    

   晏时来一路疾驰,带着陈碧珠来到了南州的教会医院。

   两人没走正门,而是兜转到了后院,却见一座小巧的西式花园,石头上居然镌刻着碧珠花园四个字。晏时来看了半天下面的文章,无非是感激陈碧珠慷慨解囊之类的话。

   晏时来真是大惑不解:“陈大小姐唔系棺材子来的,难道唔信中国神,专信外国神?”

   陈碧珠瞪他一眼。她这些日子同远洋公司的乐经理结交,乐经理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为此,陈碧珠向教会医院捐了好几笔款子。教会医院为了感谢她,这才用她的名字命名了这座花园。

   陈碧珠是头回来教会医院,哪里知道他们搞得这么正式,也懒得向晏时来解释,只问:“咁多废话,我哋到底来揾边个啊?”

   晏时来无奈道:“两句话就要发火。”

   说着带陈碧珠穿过花园,来到一排宿舍,径直走到最尽头的那间,也不敲门,推门就进。

   陈碧珠一进去,便见房间正中坐着一个中国女人,不着寸缕,右手抬起,仿佛在摆什么姿势。对面一个鬼佬,拿着画笔,显然正在画她。陈碧珠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当场愣在原地。

   晏时来眼见此情此景也是一惊,立即背过身,挡在了陈碧珠面前,接着忙将她推出门外,反手紧紧合上了门。

   陈碧珠眉毛一挑:“呢就系我哋要揾嘅人?有咗他,我哋就可查清楚案子?”

   晏时来擦擦脑门上的汗:“唔错,就系这个鬼佬查尔斯,系我老友来的。他经常呢样,唔知今日点会大白天就呢样。”

   陈碧珠冷笑道:“浪荡子嘅老友,当然也系浪荡子,你哋同陈绍宗都系一路货色。”方才因惠姨娘有的一点改观立即抛之九霄云外。

   晏时来见陈碧珠误会,正要解释,背后的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方才那个裸女已经穿戴整齐,也不同晏时来和陈碧珠说话,匆匆离去。

   旋即探出一个金黄色的脑袋,正是画画的鬼佬。

   他毫不害臊,对着晏时来龇牙咧嘴:“亨利,你来看我,带着新朋友,快进来。”脸上深深的两个酒窝,看起来十分喜兴,完全是个傻大个儿。

   晏时来这才带着陈碧珠再次走进房间。

   鬼佬倒是热情,忙去给他二人煮咖啡,厨房一片丁零当啷。

   晏时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查尔斯,你平时这样也就算了,宜家系白天来的,你画画也要避着些人。”

   查尔斯理直气壮:“亨利,我在创作。没有比女性的裸体更美的事物了,和平,纯洁,每一位女性都是我的Athena。”

   晏时来忙道:“你小声一点。”

   谁知查尔斯越说越激动,完全沉浸在女体之美中,状态也越来越陶醉:“小声?我为什么要小声?这样的美,应该大声告诉全世界。”

   晏时来偷眼看时,陈碧珠的脸色越来越怪,拼了命地给查尔斯使眼色,查尔斯却毫无察觉,反倒吟诵起了诗句,手舞足蹈:“She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 How pure, how dear their dwelling place. And on that cheek, and o'er that brow……”

   查尔斯又是脸颊又是额头的赞美,眼看就要向下赞美了,晏时来忍无可忍,上去一把捂住了查尔斯的嘴:“好了!”

   查尔斯挣脱开晏时来,满脸疑惑:“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中国人,动不动就要我小声一点,连诗都不让我念。我在创作,在画东方女性的胴体,是真正的艺术。”

   晏时来无言以对,谁知查尔斯胆大包天,居然对陈碧珠道:“这位先生,你觉得呢?”

   查尔斯这鬼佬生得人高马大,足有五尺七八,但生了一张娃娃脸,又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即使陈碧珠身量不高,也不觉得他给自己压迫感。

   听到他询问自己的意见,陈碧珠有些尴尬,总不能初次见面就骂人登徒子吧,只好微微一笑:“我唔识得艺术。”

   她一开口,查尔斯一双牛眼瞪得溜圆:“Jesus!原来是一位小姐!那你怎么穿着男人的西装?

   陈碧珠刚要解释,查尔斯立即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一位花木兰。”

   晏时来忍不住偷笑起来,陈碧珠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查尔斯仍在抒发自己浓烈的情感:“花小姐,你不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成为马可波罗。亨利告诉我,南州非常特别,有许多神秘的东方传说。可是我来了几个月,却很少见到特别的人,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晏时来小声嘟囔道:“难道我今天来错咗?”

   查尔斯口音奇怪,却说个不停,陈碧珠半懂不懂,只是一直微笑以对。

   查尔斯以为陈碧珠在鼓励自己,突然道:“花小姐,我有一个大胆的请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灵感缪斯?做我画画的模特?”

   听到模特两个字,晏时来嘴里的咖啡险些喷出来,连忙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查尔斯:“查尔斯,查尔斯。我来介绍,呢位不系花小姐,系陈碧珠陈小姐,呢次系专程前来请教你解剖化验嘅学问。”

   查尔斯有些遗憾:“哦,好吧。陈小姐,我们先谈你的事,然后再谈我们的事。”

   晏时来啧了一声,低声嘟囔道:“你哋有事可倾计?”说着塞给查尔斯一个纸包:“快去化验。”

   查尔斯打开纸包,却是一缕头发,点点头,开口问陈碧珠:“陈小姐想看看西洋的化验法吗?”

   陈碧珠站起身:“有幸开眼。”

   查尔斯哪能听懂这么文雅的词,但看她表情,知道一定是好话,引着陈碧珠和晏时来进了他的实验室。

   查尔斯的实验室里瓶瓶罐罐,粗粗细细,满是玻璃仪器。查尔斯取了几根头发,先是压在两片玻璃之间,放在一个小小的望远镜下看了半天。

   晏时来解释道:“呢系显微镜,可以睇到几微小嘅嘢。”

   陈碧珠皱眉不语。

   晏时来似乎看出了她的焦躁,低声道:“陈大小姐稍安勿躁,结果好快就会出来。”

   只见查尔斯又取出几根头发,烧作灰烬,混在水里,仔细端详了半天。接着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盏灯,慢条斯理,架火烧煮。好容易烧开了,又拿玻璃管子滴落几滴不知是什么的水,再次端回了显微镜上。

   一开始,晏时来还能解释,后面也说不清了。陈碧珠看查尔斯装神弄鬼鼓捣半天,耐心渐渐告罄,刚想质问一句搞乜啊。

   查尔斯突然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片,对晏时来道:“亨利,你说得对。”

   陈碧珠与晏时来齐齐望向查尔斯。

  查尔斯的神色凝重起来,“她的身体里面确实含有吗啡。”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我今日就是要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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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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