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前尘旧事
白絮瞰青灯2024-08-23 00:003,863

   吕子梅一日之内,被抓又被放,也算是跌宕离奇。好在他为人豪爽,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如今见到阔别已久的老同学,心里更是高兴。

   可惜,两人还没说两句,晏家便来了一个穿长衫的下人,连个笑脸都没有,只冷冷道:“三少爷,总长让你返屋企。”

   晏时来眉头一皱:“不早不晚,让我返屋企,系乜嘢事来的?”

   那个下人依旧冷冷的:“等三少返去自己问总长,便知了。”

   晏时来不能违抗父命,只好歉意地看着他们俩道:“今日不巧,我屋企有事。改日,改日我哋一定好好饮一场,好好聊下呢些年嘅事。”

   吕子梅跟陈璧珠多少知道他家里的情况,都没有说什么,一齐应下了他的邀约。

   眼看着晏时来上了家里的汽车,陈璧珠也莞尔一笑:“吕先生,我哋也走吧。”

   吕子梅也不问去哪儿,就跟着陈璧珠上了汽车。

   汽车一路疾驰,道路两边的凤凰木枝叶舒展,花朵灿如云霞,隐藏着无限的新意与生机。

   一阵微风拂过,一朵火红的凤凰花从枝头坠下,“啪”地一声,轻轻地落入了车窗。

   吕子梅拈起这朵凤凰花,忍不住感慨道:“咁多年过去,南州依然都系我记忆中嘅样子。”

   陈璧珠没有那么多心思,只道:“吕先生,冇在呢度伤春悲秋了,我哋到了。”

   吕子梅下车一看,却是一间层楼叠榭的饭店,招牌上“唐阁”两个字龙飞凤舞,十分气派。

   陈璧珠笑道:“我当日话要在吕先生走之前摆一桌送行酒,点知今日又出咗咁样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先摆酒为吕先生压惊先啦。”

   吕子梅也笑道:“生意人就系精打细算,原本两桌酒,密斯陈咁样一请,只好变作一桌酒了。”

   二人相视一笑,走进了唐阁。吕子梅这才发现,不同于银灯食府的富丽堂皇,唐阁整体偏于清贵文雅,墙上挂了名人字画不说,架上也摆着有年头的古董,显然经过行家的指点。

   陈璧珠是唐阁熟客,整个陈家都常年在这里挂账。知道她来了,掌柜亲自出迎,将二人带到了楼上的雅间。

   陈璧珠道:“呢位系我嘅贵客,原本都系我哋南州人,你用心安排,一定让呢位远客满意,知道未?”

   掌柜的笑道:“陈大小姐放心,若系有乜嘢不满意,您老人家随便处置就系。”说完,便下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便有各色菜肴鱼贯而入,每一样都精致新鲜,给吕子梅吃得连连点头:“果然,只有跟住密斯陈,方有好日子过。早知有呢样享福嘅地方,我又何必日日在榕江饭店苦吃西餐。”

   陈璧珠已经习惯了他的打趣,只是笑道:“吕先生好歹都系我哋南州人氏,难道一个亲朋故旧都冇?”

   吕子梅笑道:“我家一走数十年,就算有几个故人,宜家也都不知所踪了。”

   其实陈璧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她倒是有一大堆亲戚,还不是个个都巴不得她死,好给陈绍宗腾位置,也不知道陈绍宗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租界里醉生梦死。

   席上只有两人,她这样一走神,气氛便有些冷清。二人酒过三巡,陈璧珠忍不住道:“真系睇唔出,吕先生都系西点军校嘅毕业生。”

   吕子梅笑道:“密斯陈睇我不似亨利健壮,便觉得我不似军校毕业,系未?”

   陈璧珠也不遮掩,道:“吕先生确实较一般军校毕业生清瘦。”

   吕子梅坦然道:“实不相瞒,我吕家不算世家大族,到我呢一代,只得我一个男丁。偏生我自幼体弱多病,阿婆同阿娘自幼娇养,连性格都有些软弱。阿爹为咗磨炼我嘅心志,不惜让我远渡重洋,到西点军校就读,无非希望我能坚毅果敢。只有呢样,我才能在南洋更好地立足。”

   陈璧珠有些奇怪:“听闻贵府在南洋家资丰厚,何愁不能立足?”

   吕子梅一笑:“看来密斯陈过后都有去调查过我。”

   陈璧珠不以为忤,坦然道:“知己知彼嘛。”

   吕子梅叹了一口气,道:“密斯陈有所唔知,南洋地方惯会打压华人,若以我之前那样软弱嘅性格,莫话守住祖业,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陈璧珠有些愠怒:“南州系咁样,连南洋都系咁样!我哋中国人,究竟要被欺压到几时!”

   吕子梅举起酒杯:“密斯陈息怒,都系我唔好,惹你生气了,自罚一杯谢罪。”他一口饮干杯中酒,感慨道:“我都想唔到,今日会遇到亨利。一看到他,我便想起我哋当年在西点军校嘅事。”他笑看陈璧珠:“密斯陈系唔系都几好奇?”

   陈璧珠看了吕子梅一眼:此人真是滑不留手,不想同自己讨论时局,便借酒岔开了话题,偏偏他又好像看透了自己的心事,知道自己对什么最感兴趣。

   她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只好道:“愿闻其详。”

   吕子梅道:“当年我同亨利在西点军校呢阵,系呢一届唯二嘅黄种人,自然,也都系命定嘅竞争对手。”

   “那你哋两个系边个赢咗?”陈璧珠追问道。

   吕子梅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哋入学西点军校,第一门课就系野兽训练营,为期一年,训练地点就在学校后面嘅杰克山谷。而除咗日常训练之外,野兽训练营嘅另一项内容就系服侍上一届嘅老兵。”

   陈璧珠一脸惊诧:“乜嘢话?”

   吕子梅哼了一声,道:“几可笑,就算系世界第一流嘅军校,都有呢一环。我同亨利去咗营地之后,因为系唯二嘅黄种人,呢些学长骂我哋黄皮猪,又话黄种人天生体力不如白种人,所以根本唔准我同亨利参加体能比赛,直接将我哋算作倒数第一、第二,派去食堂打饭洗碗。”

   陈璧珠气得脸都红了:“咁无赖嘅!”

   吕子梅却很平静:“我初来乍到,但也知道贸然反抗,只会得不偿失。于是,每晚从食堂返工回来,便去体能场加紧练习,点知让我碰到一个熟人。”

   “晏时来!”陈璧珠笃定道。

   吕子梅微微一笑:“唔错,就系他。我哋认得彼此,但无论系打饭,纵系夜间训练,都从未讲过一句话。或许,从那时起,我哋便有咗一争高下之心。”

   陈璧珠面色宁靖,静静等待吕子梅的下文。

   吕子梅娓娓道来:“西点军校嘅体能比赛,要徒手攀爬4.6米嘅高墙,跨越3米宽的战壕,在1小时内完成负重9公斤的4.8公里跑,最后纵有跳水和连续45秒水下憋气的训练。我哋每晚都去一起训练,有时他快点,有时我快点,但无论边个落后,第二天,呢个落后嘅人就会走嘅更晚,训练嘅更加卖力。”

   “慢慢地,呢些白人同学也都知道我同亨利在偷偷训练,只等着看边个才系最后嘅赢家。终于,等到体能比赛那日,我同亨利真系使出浑身解数,哪怕被石块划破手臂,都唔敢停下。点知……”

   “点知你哋居然拿咗一样嘅成绩。”

   这次轮到吕子梅惊讶了:“密斯陈点知嘅?”

   陈璧珠道:“我唔懂乜嘢体能训练,但我知,无论你同他边个赢,一定会在重逢时笑话对方嘅。”

   吕子梅仰天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后来又发生咗一件事,我只好对亨利心服口服。杰克山谷山林茂密,有野狼出没其间,凡是能击毙野狼嘅人,都会自动成为呢一届嘅勇士,可以免去日常嘅杂务。我同亨利唔想在食堂打杂,都想当呢个打狼勇士。”

   “呢时,我同亨利已经成咗老友,经常晚间一起巡逻值班。有一晚,我哋听到附近有狼嚎,立即赶去。点知呢头野狼几狡猾,居然声东击西,搞到我同亨利都落咗单。就在呢时,我听到一连几声枪响,于是连忙赶去。”

   吕子梅极会卖关子,说到关键时刻,却停住不说了,急得陈璧珠忙问:“那晏时来点样?”

   吕子梅看着她焦急的面容,缓缓道:“当我赶去呢阵,亨利正骑在野狼身上,两手锁紧野狼嘅咽喉,已经彻底将它制服。亨利见到我去,连忙让我击毙野狼,之后他也因为脱力晕咗。就呢样,我成了西点军校成立以来,唯一一个黄皮肤嘅打狼勇士。”

   他很是感慨:“因为与狼搏斗,亨利险些失去一条手臂。过后我都问过他,其实当时野狼已经要落荒而逃,点解唔放它走,纵要拼上性命锁住它?你知唔知他讲乜嘢?”

   陈璧珠的眼睛有光彩流动:“如果他放咗野狼,你点会击毙野狼,又点会有你唯一一个黄皮肤嘅打狼勇士?”

   吕子梅看着陈璧珠,微微一笑:“估唔到密斯陈都几了解他。其实,无论作为同学,纵系作为对手,我心内都几佩服他。他做事拼命不讲,对自己又足够狠,敢为常人之不为。让我为咗给黄种人争一个勇士嘅称呼,冒咗失去手臂嘅危险,同野狼搏斗,恐怕很难从命。”

   陈璧珠有些疑惑:“照吕先生咁样讲,他在西点也算优秀学员,又点会被开除,被迫回国呢?”

   吕子梅摇了摇头:“其实,我都唔知点解。当年,亨利莫名其妙从学校失踪,学校发来一打旷课嘅警告信,但他始终未来上课。待我再见到他时,就系他从军校退学,来学校执行李呢天。”

   陈璧珠皱眉道:“你二人系至交好友,连你都唔知他点会被开除乜?事先也冇任何征兆?”

   吕子梅的表情很真诚:“我哋当年系好友唔假,但他从学校失踪嘅突然,都冇同我讲一声。讲真,我都生咗他好久嘅气。不过我想,亨利既然咁样做,自然有他嘅道理,我尊重就得。”

   话已至此,陈璧珠也不好再问了。二人又杂七杂八说了几句,这才在酒楼门口分手作别。

   这一天,从早上试机器到玄武大帝庙案发,又是查案,又是去警察局捞吕子梅……如此奔波下来,陈璧珠却一点也不累。

   她拉开车门,自顾自地朝家走,心里却一直在回想着吕子梅的那些话。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晏时来被西点军校开除了,平时看他那副没正经的样子,只当是他违反校规校纪,要不就是成绩太差,被西点军校给撵回来了。

   陈璧珠从来没有想过,就是这样一个行事乖张的晏时来,还有那样出人意表、勇毅超群的一面。

   “大小姐。”前面一个影子,吓了陈璧珠一跳。

   “何叔,你在呢度做乜嘢啊?吓衬我啊。”陈璧珠抚一抚胸口,有些埋怨。

   何叔很平静:“大小姐,我已经在呢度等你好一阵了,喊都喊过你两三声。”

   陈璧珠有些不好意思,便道:“系唔系阿爹揾我?”

   何叔摇了摇头,道:“老爷已经睡咗。但系,有一句话,我必须话给大小姐知,冇同晏家三少走太近。”

   何叔追随陈炳发多年,十分受他信任,陈绍宗、陈璧珠兄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在陈家颇为地位。可他如今这样一句,简直是在干涉陈璧珠的自由。

   陈璧珠不由怒道:“你凭乜嘢管我同边个来往?”

   何叔垂着手:“大小姐,呢系老爷嘅意思,特地让我转告你。”

   陈璧珠一愣:“点解阿爹会咁样讲?”

   何叔摇了摇头:“老爷冇讲具体原因,只话他有他嘅道理,希望大小姐你冇固执。”

   说完,何叔便退走了,徒留陈璧珠愣在原地……

  

继续阅读:第四十九章 晏时来,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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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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