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推开门口的两个小警察,大摇大摆地进了审讯室,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陆大警长,咁早就返工嘅?”原来是晏时来。
他原本只是路过,结果听到陆恒臣在屋里吃了个鳖,连忙又折了回来。
陆恒臣心里有火,却只是冷笑道:“我哋每日睁眼便系无穷无尽的案子,点比晏大探长清闲有福。宜家我有公务在身,就唔左住晏大探长做嘢了。”就差亲自动手赶人了。
晏时来佯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只笑道:“说来都巧,我今日手头冇嘢做。大家同事,不如留低帮你手啊。”说着,还打开了面前的笔录,认真看了起来。
他一副死赖着不走的样子,连吕子梅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恒臣有些下不来台,忍不住反唇相讥:“真系巧,自从我来到南州警察局,但凡有乜嘢事牵扯到陈家,晏大探长便会准时出现,一刻都唔延迟,纵快过公务。”
晏时来撇了撇嘴,并不和他吵,只是抬了抬下巴:“他犯了乜嘢罪?你要把他抓进来。”
陆恒臣眼睛一转,道:“我抓他进来,自有我嘅道理。”
晏时来还要再问,却听外面一阵喧闹,有人高声道:“你进唔得!”
话音未落,陈璧珠便昂首走进了审讯室,随口道:“守住门口。”
“是,大小姐!”陈璧珠的随从分成两列,赶走了门口的警察,守住了审讯室门口的走廊。
“陈璧珠!你好大胆,居然硬闯警察局!”陆恒臣怒道。
陈璧珠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双手抱在胸前,也坐了下来:“边个话我硬闯警察局,我今日是为咗正经嘢来嘅。”倒像是来了自己家一样熟悉自在。
如今审讯室里四个人,倒只有陆恒臣没有椅子坐,他伸了伸手,只觉得哪把椅子都不合适,只好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晏时来见是陈璧珠,早已忍不住笑了:“唔知陈大小姐今日有乜嘢正经嘢?”
陈璧珠一指吕子梅:“我来为吕先生作证。”
这话一出,晏时来与陆恒臣俱是一愣,连吕子梅也呆住了。
最后还是陆恒臣率先开口斥道:“陈璧珠,你知唔知做伪证系乜嘢罪?”
陈璧珠微微一笑:“我说嘅系真话,何罪之有?我同吕先生自银灯食府相识之后,便一直有商业合作嘅意向。恰好昨晚,吕先生约我洽商洋火厂合作一事,我哋谈嘅唔知几好,吕先生更系从未离开过,我同我嘅家仆都可以作证。”
陆恒臣逼近陈璧珠的脸,冷笑道:“吕先生宿在榕江饭店,唔知陈大小姐同他系在乜嘢地方相谈甚欢?”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下作意味。
晏时来下意识地想来推开陆恒臣,陈璧珠的手却轻轻放上他肩膀,将他向后一推,自己则对上了陆恒臣的眼睛,神色不动:“就近就便,当然就系榕江饭店。”
陆恒臣看着陈璧珠,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直起身,大手一挥,道:“你系吕子梅生意伙伴,瓜葛太深。你嘅口供,算不得证据。”
陈璧珠冷笑道:“陆警长,我都唔系几明白,点解我嘅口供算不得证据,教堂嘅婆婆说嘅话就系证据,足以让你在根本冇申请逮捕令嘅情况下拘捕吕先生。唔知陆警长可否给出一个合理嘅解释。”
“糟糕!”陆恒臣心里咯噔一下,他光顾着破案立功,却忘了去申请一张逮捕令,也不知道这个棺材子是怎么知道的。
陈璧珠站起身,逼近陆恒臣:“如若陆警长给唔出合理解释,我便只能上告省警察厅,还吕先生一个公道了。”
陆恒臣只好道:“事急从权,况且从姓名、住处、时间、过程,教堂嘅阿婆都讲得几详细,吕子梅就算唔系凶手,都系重大嫌疑人。”
陈璧珠笑着摇了摇头:“陆警长嘅人证虽然讲嘅详细,但毕竟上咗年纪,免不得老眼昏花或是年老耳聋,恰好认错人都有可能。但我呢个人证,今年不过廿十几岁,耳聪目明,我话吕先生昨晚同我倾计生意,点解就算不得证据呢?”
她一向能言善辩,而且最要命的是振振有词自信非凡,哪怕没理最后也要变成她有理了。陆恒臣招架不住,只好勉强道:“陈大小姐所言……都有一定道理……阿婆嘅口供确实不能算有力嘅证据……”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璧珠满意地点点头:“那既然吕子梅先生已经摆脱嫌疑,我哋也无意对陆警长随意拘捕华侨嘅事穷追猛打,唔知吕先生宜家是否可以重获自由?”
陆恒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早已没有一开始的趾高气扬:“陈大小姐,不管点样,吕先生都系汤神父嘅友人。我请他做个笔录,总可以吧。”
陈璧珠看了吕子梅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方道:“好,那我就唔左住你哋做嘢了。”
陈璧珠带着随从向外走,一路上不时有好奇的警察探出头偷偷看向自己,陈璧珠只作没看见。
她刚走了没两步,便觉一个脚步声追了上来。陈璧珠并不理会,反而走得更快了。最后这人忍不住伸出手臂拦住自己:“哎,你做乜嘢走咁快啊。”
陈璧珠故意冷着脸:“青天白日,我在南州警察局,都有探长敢跟踪我,当然要行快些,离开呢个是非地。”
晏时来笑着加快脚步:“你今日真系好嘢,将姓陆嘅搞到哑口无言。讲真,我识得他呢段日子,都冇见过他咁吃瘪,真系好笑。”
他们现在还在警察局办公大厅,晏时来就将这话宣之于口,也不小点声,弄得好几个警察都看向他,又是诧异,又是鄙夷。
陈璧珠忽然一转身,晏时来刹车不及,差点撞上她。
“晏大探长,”陈璧珠道:“多谢你送我出来,请回吧。”
晏时来却依旧嬉皮笑脸:“常言道,送佛送到西,当然要将你陈大小姐送上车纵算完。”
说着,一直将陈璧珠送出了南州警察局的大门。
“陈大小姐,”晏时来见左右之人离得甚远,头一歪,看向陈碧珠,“你昨也根本冇在榕江饭店,更加冇同吕子梅在一处洽谈生意。他系你乜嘢人,你点解要为他讲大话助脱罪?”
陈璧珠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瞒唔过你,来之前纵在想千万冇碰到你,点知还是被你撞上。”
晏时来嘻嘻一笑:“系我运气好。”
陈璧珠道:“呢位吕先生确实系我嘅生意伙伴,宜家他身陷囹圄,身边又冇亲朋故旧可以救他,我自当伸出援手。”
晏时来嘴角一撇:“陈家嘅生意伙伴几十上百,惹上官非嘅都有几多,冇见个个都得你陈大小姐亲自搭救。”
陈璧珠吃他催逼不过,只好道:“当日在银灯食府,鬼佬汤鼓动施福生拿咗画血掌印嘅布头来同我作对,全场几乎冇人讲话,但我知,他们个个都相信施福生嘅话。只得一个外来嘅吕子梅,一直帮我解围。若冇他帮手,我唔知当日能否顺利收铺,也唔知能否将汤神父打发走。今日我来差馆,都算借此报恩,否则我一谂住欠他一个咁大人情,总归心内唔安乐。”
晏时来一时默默:若是自己当日没有说过两不相帮的话,那在银灯食府签约仪式上帮陈璧珠解围的,会不会就是自己呢……
“亨利!”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晏时来的肩膀。
陈璧珠一脸惊讶,竟是吕子梅!他已经做完笔录了,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警察局。
晏时来爽朗一笑,也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纵知道返来,冇在你嘅橡胶园割橡胶乜?”
吕子梅笑道:“一别数年,想唔到今日居然会在呢度见面!”
晏时来道:“我都系真正想唔到,会在差馆嘅审讯室见到你。”
吕子梅哈哈大笑:“托咗你呢位同事嘅福。”说着,又向陈璧珠鞠了一躬:“多谢密斯陈今日之恩。”
陈璧珠看他二人谈笑风生,早已懵了,只好道:“吕先生唔使客气。”
晏时来见她糊里糊涂,这才笑道:“呢系马克,吕子梅,你都识得嘅。”
吕子梅立即笑着接口道:“我哋系西点军校嘅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