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坏我事!”
陈碧珠对鬼脸怒道。
这鬼脸哈哈一笑,拧灭了手中的电筒:“陈大小姐点知系我?”
陈碧珠:“除咗你,纵有边个专门坏我大事。我求哈你,我在揾口供,你将他打晕,我点问?”
晏时来嬉皮笑脸:“陈大小姐,主动坐监嘅系你,私自逃狱嘅又系你。唔该你啊,女仔来的,出来作案都唔话我知。头先要唔系我,莫话扮鬼,立时三刻拆穿咗!点讲他都系大男人,手中又执把刀,你已经受咗伤,再纠缠落去,你小命都难保啊。”
听见晏时来说手上,陈碧珠这才觉得左臂剧痛,不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臂一看,只见手臂上一道两寸来长的刀口,正在不断向外渗血,衣袖都渗透了。
晏时来听她疼得吸了一口气,立即上前道:“点?好疼,系未?”
陈碧珠摇摇头:“小事来的,死唔去。”说着从怀中拿出手帕,三两下包好了伤口,没有半点女孩子娇气的模样。
晏时来暗暗摇头:这哪是大小姐,简直系冲锋队。
夜色渐深,不远处的妈祖庙四门大敞,微弱的烛光下,隐约可见晏时来将昏迷的陈光祖拖进了大殿。
晏时来自小养尊处优,只有人抬他,哪里抬过人。大殿门槛足有半尺来高,枉他人高马大,居然扛不过去。于是一会儿拖手,一会儿拉脚,累得吭吭哧哧,才勉强将陈光祖的上身拖过了门槛。
陈碧珠坐在桌子上,两脚荡来荡去,冷眼旁观,只是撇撇嘴:“少爷就系少爷,伺候起人来,真系笨手笨脚。”
陈光祖身材健壮,晏时来本就拖得吃力,听到陈碧珠嘲讽他,忍不住道:“你唔帮手就算了,唔出声得唔得啊。”
陈碧珠哼了一声,一歪头:“唔得。”
晏时来无法,嘿哟一声,将陈光祖的腿也搬过了门槛,自己累得坐在旁边抽签算命的桌旁直喘气。
忽然,一个电光石火,晏时来拿过签筒,好像在找什么,找了半天,抽出一张下下签:“就系你啦。”然后把这张签放在陈光祖胸口,再用他的双手紧紧盖住。
陈碧珠不明所以,“你做乜啊?”
晏时来神神秘秘地道:“陈大小姐有冇听过,命中十钱,难求百金,发咗横财唔散财,必有横祸天落来?”
陈碧珠摇摇头:“冇听过,你又系边度听来?”
晏时来指指陈光祖:“就系这张下下签上写嘅。”
陈碧珠撇撇嘴:“你又搞乜鬼马?”
晏时来笑得得意极了:“宜家我将签文放在呢度,等他醒翻咗,只会以为系自己见鬼,拿咗不义之财,这才遭了报应。反正我哋南州人,最信妖魔神怪因果报应。到那时,就再揾不到你我了。”
陈碧珠微微一笑:“系乜?系唔会揾我,还系唔会揾差人来呢度查案啊?“
晏时来被她拆穿心思,也不害臊,反而大大咧咧一笑:“是但啦。反正你我二人,都有份嘅。给他一张下下签,将他吓得唔敢出声,明朝乖乖返屋企训觉。你大小姐仍旧做你啲杀人嫌犯,我晏时来仍旧做我嘅刑侦队长,也无人话我管理不严。”
他说了半天,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刑侦队长的职位,陈碧珠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晏时来,你真系好嘢。”
晏时来笑道:“哪里,比不倒你陈大小姐。”
好容易安排好陈光祖,二人悄然离去。
此刻夜深人静,南州街巷空荡荡的,连街灯都熄灭,只剩下晏时来和陈碧珠两人身影,并肩而行。
今日已是十三,月亮斜挂天边,苍白月色照亮了两人的面庞。晏时来看了陈碧珠一眼,刚想说话,却发现她左臂一点红色,手帕包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于是
抓住陈碧珠的手,将她拉进了路边的亭子。
陈碧珠愣了一下,想挣扎,却没挣脱开,口中骂道:“晏时来,你个死扑街!”
晏时来毫不理会,反而将她的衣袖捋了上去,口中道:“等下返咗差馆,就冇机会啦。”
陈碧珠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男仔这样唐突过,一时又羞又气,可却挣扎不开晏时来的手。
晏时来低声道:“大小姐,你悄声些啦,我同你重新包哈伤口。”
陈碧珠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没有包扎好,明白了他的意图,心里感觉怪怪的,便不再挣扎,任他解开了自己包伤口的手帕。
晏时来再次从怀里掏出他的宝贝小酒壶,撕下自己内裳的衣襟,小心翼翼地为陈碧珠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
酒精蛰了一下伤口,陈碧珠吃痛,低低吸了一口气。
晏时来一边清理,一边说:“刀伤可大可小,原先我系军校读书呢阵,有一个同学,就系像你呢样,不好好包扎伤口,后来……”说着说着满脸神秘,故意停住不往下说了。
陈碧珠忍不住戳了他一下:“后来点啊?”
晏时来嘿嘿一笑:“后来我就被开除咗,点知他嘅结局啊,我估一定顺利毕业,宜家不知呢边度当军官。”
陈碧珠气得锤了他一拳:“你个死人头,敢戏弄我。”
晏时来受了她一拳,笑问她:“宜家还痛唔痛啦?”
陈碧珠这才知道,他胡说八道,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垂首默默。
晏时来正色道:“讲真啦,你伤口宜家还在流血,万一唔好彩,得咗破伤风,会死人嘅。”
陈碧珠随口道:“你真系好鬼麻烦。若然呢就会死,我原先不知死咗几多回啦。从前不过一捧香灰止血,宜家纵未死。”
晏时来一愣:“你从前经常受伤乜?你唔系陈家大小姐,金尊玉贵乜?”
陈碧珠有些出神,仿佛想起来什么过往,并未答话。
晏时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多话了,便不再追问,眼看伤口清理干净,拿起撕下的衣襟,为陈碧珠包扎起来。
晏时来随口问道:“呢四个舞狮人,你点知呢个陈光祖有鬼嘅?”
陈碧珠看晏时来一眼,笑道:“系灯话我知嘅。”
晏时来很是不解:“乜话?乜灯?”
陈碧珠道:“当日在现场,陈光祖口口声声话自己经过呢扇挂咗宫灯嘅门,但呢盏灯系我本家六哥送来嘅贺礼,我命何叔挂上呢阵,天光早已大亮,根本唔系蔡青所话天朦光时。唯一嘅解释,就系陈光祖唔知呢盏灯系当日送来嘅贺礼,纵以为系一直挂在呢度。”
晏时来道:“蔡青同他兄弟早有过节,说唔定系故意陷害陈光祖嘅。”
陈碧珠摇摇头:“我信我自己嘅双眼,蔡青讲话有一句系一句,从唔犹豫,不像讲大话陷害别人嘅人,何况他当日已经赢咗,又何必追打落水狗。倒系呢个陈光祖,说话遮遮掩掩,若唔系他兄弟说漏了嘴,他都唔打算话给你我知,当日他也曾离开现场。”
晏时来道:“那又如何?一盏灯而已,能证明乜?”
陈碧珠沉声道:“这盏灯可以证明,陈光祖离开现场嘅时间一定晚于他自己讲嘅时间。如若唔系有鬼,点解要讲大话。”
晏时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问口供时,她心中便已有数,却一直隐而不发。落后追踪到赌场,出老千把陈光祖赢了个精光,又故意丢下扑克牌,激怒陈光祖,引得他将自己劫持到暗巷,才有了后来的装神弄鬼。
饶是晏时来见惯心机算计,还是忍不住开口赞道:“你个棺材子,明明陈光祖才系你嘅猎物,你却把自己打扮成猎物,引得他一步步落入你嘅陷阱。”
陈碧珠露出得意的神色:“那晏队长服唔服?”
晏时来站起身,道:“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呢几日,水沾唔得,发物补品也食唔得。”
陈碧珠一笑,知道他躲了过去,看一眼晏时来包扎的伤口:“你真系啰嗦过我屋企呢些婆妈。我在坐监,有乜发物同补品好食啊。”起身便走,晏时来只好快步跟上。
二人谈谈讲讲,不觉已经从空旷无人的街道走到了警察局的路口。
陈碧珠道:“好了,晏大队长,我要返去坐监啦。”
晏时来忽然道:“慢住!”
陈碧珠疑惑地看晏时来一眼,晏时来道:“我纵有一个问题,惟愿陈大小姐解答为盼。”
陈碧珠笑道:“咁客气,晏大队长但问无妨。”
晏时来道:“头先在暗巷,你将陈光祖吓得屁滚尿流,一直话自己撞鬼,你嘅手点会咁凉嘅?”
陈碧珠哈哈一笑:“晏大队长咁灵光嘅人,真嘅唔知?”
晏时来摇摇头:“你方才讲咁多,我大概心中有数。唯独呢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你真系棺材子,真系离开肉身嘅阴魂?”
陈碧珠扮个鬼脸:“系啊,我系阴魂来的。”
晏时来急道:“我系认真嘅。”
陈光祖被陈碧珠一抓,立时变了脸色,晏时来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陈碧珠哈哈一笑:“湿湿碎啦。头先我系赌场呢阵,趁他被赶走,从他威士忌酒杯中揾到一块冰球,握着好一阵。呢个陈光祖,咁大个人,居然被我吓得要死,咁没用嘅。”
警察局门口,路灯灯光昏黄,为陈碧珠小小的身影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只见她笑得爽朗,有一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快乐,把晏时来看得愣在原地。
结识这几日,晏时来见到的她,或是长袖善舞,或是疾言厉色,或是心机深沉。而这样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