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陈碧珠一生最恨受制于人
白絮瞰青灯2024-08-31 00:003,545

   晏时来捏着陈碧珠给他的照片,迟迟没有开口。

   陈碧珠看他如此为难,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明白过来:“难道他真可以靠呢张照片占走洋火厂?!”

   晏时来无奈地点了点头。

   陈碧珠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呢张照片上究竟写咗乜嘢来嘅!”

   晏时来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旋即道:“七十年前,英国天主教团来华传教,曾经同本省政府签过协议,就系呢张照片中嘅文件。”

   陈碧珠满脸不解:“我从未动过锦江路堂。再讲,我收购他们教民嘅铺头,远超市价,有乜嘢问题?一份七十年前嘅协议,同我又有乜嘢关系?”

   晏时来沉声道:“协议中第七条注明咗,本省境内,凡教堂周围,方圆四华里内街区,处置权统统归天主教团所有,不受市政部门同商业贸易嘅干扰。也就系话,五河街一带嘅土地如何使用,如何规划,必须经过天主教团嘅同意……”

   陈碧珠坐在椅子上,将信将疑:“但宜家七十年过去,难道都冇任何转圜余地?”

   晏时来嘲弄一笑:“呢份协议注明咗永久有效,且只有天主教团有变动协议内容嘅权力。你若想转圜,必须经省政府提出变动申请,但宜家嘅省政府,只怕纵窝囊过七十年前……”

   想起自己前去请托时,省里的回信,陈碧珠不再说话了,默然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他并未讲大话。”

   晏时来问道:“汤姆神父当时托人将照片给你呢阵,讲过乜嘢?”

   陈碧珠道:“当时同呢张照片一道来嘅,纵有一封鬼佬汤姆嘅亲笔信。他在信中讲,就算我宜家买咗五河街全部嘅铺头,一样冇权在五河街建洋火厂,因为天主教团曾经同政府签过协议,五河街嘅处置权一直都在天主教团手中,而呢份协议,宜家就在他手中。”

   晏时来眉头一挑,道:“他想做乜嘢?威胁你?”

   陈碧珠哼了一声,道:“他话,看在我收地呢阵善待教民嘅面上,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尽快撤出洋火厂。否则,只要他向天主教团去信,只一句话,我就要乖乖交出五河街,连洋火厂都要拱手相让,任他处置。到那时,我的损失远胜现在百倍。”

   她捏着珠串,珠子在手里不住地转着,只是怔怔出神。

   晏时来坐在对面,心里也在暗暗替她犯难:之前的事再凶险,她都不会这样愁眉锁眼。可他知道,这次不同。无论什么事情,只要遇到洋人,就会变得棘手无比,何况这次惹上的是天主教团。

   良久,陈碧珠方喃喃开口:“汤姆神父虽然呢样讲,但都未必系真嘅,也许系他自己伪造咗一份文件,让我知难而退,都有可能。”

   晏时来刚想说话,陈碧珠猛然抬起头,望向他:“晏大警长,我知我哋话过两不相帮,但宜家我能否请你以朋友身份帮下手?”

   晏时来听她再提那句玩笑话,本想解释一下,但看她正是多事之秋,到底还是将解释的话咽了回去,勉强笑道:“当然,就算我还你今日请我食花酒嘅盛情。”

   陈碧珠无心理会他的玩笑,道:“自从汤姆神父死咗,锦江路堂暂时无人主持,已经不再对外开放。我身有嫌疑,唔方便揾人调查。能否请你去一趟教堂,帮我揾到照片中呢份文件。此事事关洋火厂嘅存亡,我必须确定咗文件嘅真伪,再做打算。”

   灯光下,晏时来的眸色深不见底,只是一味看着陈碧珠,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陈碧珠妙目圆睁,毫无畏惧地迎上晏时来的目光,只等他给个回答。

   良久,晏时来方沉声道:“值得吗?你陈家富有半个南州城,何必顶咗得罪天主教团嘅危险,在一个洋火厂上纠缠不放。你知唔知,一旦证实文件为真,莫话洋火厂,连你五河街嘅地都要交返出去。”

   陈碧珠端起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声音坚定无比:“有些嘢,也许其他人要看值不值得,而我,只要自己心内安乐。”

   说着,她站起身,随手拿起几上一盒洋火,“哧啦”一声,一朵小小的火焰映红了她的脸,看呆了晏时来。

   陈碧珠看着这朵火焰,道:“你知唔知,自我接手屋企嘅生意之后,行商行船,桩桩件件,无一不受洋人掣肘。而我陈碧珠一生最恨,就系受制于人。冇错,洋火厂比起我陈家嘅产业,确实不值一提。但我就系顶唔顺,点解连一根小小嘅洋火都要听洋人话事,由不得我哋自己做主!”

   她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怒意,语罢,便将这根燃尽的洋火扔到了地上:“我一定要开这家洋火厂,既是为咗我自己心内安乐,也都系为咗让我哋南州人用上自己嘅洋火。”

   她这一番豪言,着实慷慨激昂,晏时来忍不住面色一动:“睇唔出陈大小姐纵有如此壮志。”

   陈碧珠冷笑道:“你当我只系一个利字当头嘅奸商?”

   晏时来淡淡一笑,道:“明晚依旧在呢度见,我一定给你揾到呢份文件。”

   说完,起身便走。

   门刚打开,便听院子里的玉兰惊讶道:“晏三少,咁快嘅。”

   晏时来并未答话,点了点头。

   玉兰忙走进来,见桌上酒菜未动,忙问道:“陈大小姐,你哋聊嘅唔开心?点解整桌花酒都冇动嘅?”

   陈碧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递给她一把大洋,道:“明晚依旧呢个时间,同我将呢个院子包下,备好酒菜,知唔知?”

   玉兰啊了一声,将大洋接在手里,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陈碧珠已经走了。

   她身后,只剩地上那根燃尽的洋火棒,兀自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道。

    

   第二天晚上,天刚擦黑,玉兰便踩着高跟鞋,在青石板上不住踱来踱去。

   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音,玉兰走到美仙院门口,向外张望了起来,心里乱想: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两个人。这个陈大小姐,明明是个女仔,却整天一身男装,做事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虽然出手大方吧,可是叫自己做的事总是透着一股邪气。

   至于那个晏三少,从前来喝花酒时,看着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二世祖,谁知自从跟陈大小姐扯上了关系,也变得神神秘秘的!

   起初,玉兰看他俩言行有些亲密,还以为二人有什么不便对外公开的关系,所以才选在这花街柳巷里约会。谁知昨晚两人在房里只顾说话,越说越严肃,连酒没喝一口,就各自走了,倒像是不欢而散的样子。

   这对男女,搞什么名堂!

   “玉兰。”

   玉兰想得正出神,被吓了一跳,只见来人穿一身黑色西装,还戴了一顶黑色的礼帽,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忙低声笑道:“咁早嘅。”

   陈碧珠道:“既系请客,便冇次次让客人空等嘅道理。”

   玉兰引着陈碧珠向院内走,口中笑道:“大小姐请吃酒,边个敢挑剔?”轻轻推开房门,饭桌上却已经坐了一位客人了,正在大吃二喝。

   玉兰刚想尖叫,却被陈碧珠飞快地捂住了嘴。

   那客人放下筷子,轻笑道:“点解陈大小姐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嘅?”

   陈碧珠松开手,低声向玉兰道:“同我守住院门。”

   玉兰关上门,不住抚胸,暗暗埋怨道:“神出鬼没,吓死我。”

   陈碧珠打量了那客人两眼,见他两手空空,不由淡淡一笑:“估唔到晏大警长都有失手嘅时候。”

   晏时来轻笑一声,从怀中抽出一个牛皮纸袋,远远掷了过来。

   陈碧珠身形不动,随手将纸袋抄在手中,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份印着洋文的旧文件。

   她没想到晏时来居然真的有这等本事,一时又惊又喜:“你在边度揾到嘅?”

   晏时来喝了一杯酒,轻描淡写道:“汤姆神父都算几精明,居然将呢份文件藏在祭台上嘅圣体柜里面,我躲开呢些教民,便攞到手。”

   接着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在教堂里的那些危险一笔带过了。

   陈碧珠边听,手中也不停,取出自己收到的那份照片,和晏时来找到的文件仔细比对了起来。

   没一会儿,陈碧珠便抬起了头,郑重地握住了晏时来的手:“多谢你,帮咗我一个大忙。你唔知,呢段日子,我一闭上眼,就都系呢份文件。宜家终于等到这一刻。”

   晏时来两手被她握着,只觉得手掌心热热的,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吧,却不知怎地,并未将手抽回。

   这可是陈碧珠少有的热情。

   陈碧珠又说了两句感谢的话,这才松开晏时来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

   晏时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哧啦”一声,陈碧珠已经把文件引燃了。

   这份文件放了七十年,纸张早已老到发黄,又薄又脆,几乎在火苗沾上文件的瞬间,便“哄”地一声烧着了。

   “这……”晏时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早该想到陈大小姐会有此举。

   “怎么?”陈碧珠反问。

   可正当晏时来欲开口时,门外抢先传来一声喝,“陈碧珠!你敢销毁证据!”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房门被一脚踹开,竟是陆恒臣带着几个警察破门而入。

   身后的玉兰见了这种场面,早已花容失色,瑟瑟发抖了。

   虽是意料之外,但反应过来的陈碧珠慌忙去看地上正在燃烧的文件,而陆恒臣已抢身而入,两脚踩灭了剩余的火。也顾不得烫,将尚未燃尽的文件碎片捏在手中,喜道:“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刻!”

   陈碧珠想去抢回来,却被晏时来按住了肩膀,低声道:“冇冲动。”

   陆恒臣仰天长舒一口气,满脸的苦尽甘来之色:“陈碧珠,我一早猜到你有销毁呢份文件嘅用心,一直按兵不动,只等今日抓你个现行。我倒要睇下,宜家咁多证人,你要如何狡辩你冇谋害汤姆神父。”

   陈碧珠冷笑道:“陆警长,我同朋友食花酒,随便烧几张旧纸片,同汤姆神父有乜嘢关系啊?”

   陆恒臣哼了一声:“旧纸片,我惊你就系为咗呢几张旧纸片,害咗汤姆神父嘅性命。”

   陈碧珠斜眄了他一眼:“饭可以乱食,话唔可以乱讲,我陈家都算有头有脸人家,你有乜嘢证据证明汤姆神父系我杀嘅?若冇证据,小心我告你诽谤。”

  陆恒臣笑得嘲弄:“系,我宜家系冇证据证明你嘅杀人罪。”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碎片:“但我有证据能让你哋洋火厂开唔到工!”

  

继续阅读:第五十二章 我倒要睇下,纵有边位敢来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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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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