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农历丙辰,闰八月。“闰七不闰八,皇帝要崩驾……”老人们摇了摇头,不敢往下想了。果不其然,先年冬天周恩来就走了,年中朱德又走了,紧接着河北唐山发生里氏7.8级地震,二十四万活蹦乱跳的生命顷刻间没了。整个国家陷入极大的恐慌,大家都在为躺在病床上的毛泽东担忧。“朱毛不分家。”“朱”不在了,“毛”能存焉……
“回水滩”河湾,一辆装满了黄泥的拖拉机,扬起一路烟尘。车停住了,豁嘴挥了下手,一帮年轻的民兵蜂拥而上,喊着叫着,不到一餐饭的功夫就将一车黄泥卸光了。尔后,又在豁嘴的统一指挥下,一担担地往被大水冲坏了的田里挑。看着那一坵坵修好了的田,豁嘴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突然,工地上的喇叭中断了新闻,开始播放《国际歌》,然后放起了哀乐。豁嘴想:“莫非……”心底一阵疼痛,不敢往下面想了。
“毛泽东——逝世——讣告——”不管你敢不敢想,愿不愿听,播音员那低沉、缓慢、悲痛的声音还是响起了。豁嘴的心一阵紧缩,往看不见的冰库里沉,“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
河滩上劳动的人们,无论做什么的,挑土的,打夯的,像遭到了强烈的电击,木在那里,时钟在这一刻停止了摆动……
山河肃立,寂静的旷野成倍地放大播音员的音量:“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极其悲痛地……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宣告: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名誉主席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
豁嘴眼前一黑,“噗”地一声倒在地上。刹那间,工地上倒下了一大片,那些土改根子,那些从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一路走过来老农瘫在地上,两眼茫然望着苍天,干嚎着:“毛主席,你怎么就走了呢……你这一走,叫我们怎么活呀……”
“毛泽东主席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和英明领袖……”播音员庄重深沉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
豁嘴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倒耙上了一担黄泥,挑着向田里走去。大家也一个个相跟着梦游般地动了起来,担黄泥的担黄泥,整田界的整田界,没有人咳声嗽,喘声气,甚至连流水和鸟叫声都听不见……大家只有借助机械的繁重的体力劳动,来减轻心里的痛苦……
第二天,接到通知,各大队干部回到本地去,搭建灵堂,组织群众悼念。
蓝豹岭大队的灵堂搭在大队部,豁嘴亲自带了几个民兵,砍了松树、柏树,扎了个拱形门,上面系满了白花。灵堂正面的墙壁上悬挂了一幅镶了黑边的毛主席画像,两边的墙壁上各钉一个马钉,拉起一幅巨大的横幅:“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悼念的顺序是这样安排的,先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再是大队、生产队干部,最后是普通社员。但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一例外的不悲痛流泪,许多人大声恸哭,比死了亲娘老子还要伤心。
一个礼拜后,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豁嘴先天就接到了通知,带领蓝豹岭的社员去茶陵一中操坪参加万人大会,聆听追悼大会的现场直播。这天早晨,他天没亮就起了床,敲响了古樟下的大钟,催醒大家起来煮早饭。吃了饭,全大队男女老少全部在古樟下集合,他一丝不苟地检查了大家胸前的小白花和手臂上黑纱,挥了下手说:“出发吧!”一路上,大家默默无语,只是低头赶路。到了街上,没一个逛街,直奔直播现场。
直播现场设在茶陵一中操场,这里搭起了一座临时木台子,台子中间悬挂了毛主席的巨幅遗像,两边堆满了各个单位敬献的花圈。操场四周的树杆上到处是高音喇叭,就连操坪中也立了好几根柱子,每根柱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结葫芦似了挂上了四个高音喇叭。操场旗杆上的国旗降致一半高度,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旗子低垂着,一动不动。
时令虽然进入了秋天,太阳依然浓烈,烤得人直冒汗。来悼念的人陆续进了场,大家见了,彼此点点头,但不说话,找到自己所属的位置,安静地坐下来,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肃穆、庄重……
下午两点五十分,县委书记苏黎明宣布:“追悼大会马上就要开会了!”操场上的人停止了一切思维,两只眼睛只盯着身边的高音喇叭。
世界很静,起风了,旗帜开始慢慢地抖动,不一会飘了起来,几片柳叶在风中挣扎,脱离了母体,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落到地上。
不一会,喇叭响起来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电视台,这里是首都北京天安门广场,毛泽东主席追悼大会于今天下午3点在这里准时召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电视台,将进行现场直播。”
豁嘴的心也跟着怦怦地跳了起来。
喇叭再次响起来的是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干涩的声音,操场上的人跟着他的声音一起起立。
“向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遗像,鞠躬!”
“一鞠躬——”
“再鞠躬——”
“三鞠躬——”
“默哀——”
操场所有的人,对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鞠躬,默哀三分钟,与此同时,茶陵火车站的火车,铁牛潭码头的火轮,利民铁矿的汽笛,也跟着响了三分钟。
豁嘴咬着完好地那片下唇,泪水和口水一起流了出来,把下巴边的那一片衣服全打湿了。
操场上则是一片悲凄痛哭声。
“下面由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同志致悼词……”不知为什么,喇叭里的声音越发干涩,似乎传递出一种言不由衷的信息。
华国锋开始致悼词,他说:“同志们、朋友们:今天,首都党政军机关、工农兵以及各界群众的代表,在天安门广场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同全国各族人民一道,极其沉痛地悼念我们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毛泽东主席。几天来,全党全军和全国各族人民,都为毛泽东主席逝世感到无限的悲痛。伟大领袖毛主席毕生的事业,是同广大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长期受压迫受剥削的中国人民,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翻身作了主人。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站立起来的。中国人民衷心地爱戴毛主席,信赖毛主席,崇敬毛主席。国际无产阶级和进步人类,都为毛主席的逝世而深切哀悼……”
豁嘴听到这,再也抑止不住抽泣起来。他想起自己旧社会一直被人踩在脚底下,四十好几没讨上老婆。是毛主席领导人民翻了身,自己才让当上了干部,有一个温暖的家。文化大革命那几年,尽管他也受到了冲击,儿子也被冤枉成“扶蒋反共救国军”,但很快就平反了,他又重新当上了大队书记。因此,豁嘴对毛主席的感情最深,现在毛主席走了,他觉得身上的脊梁骨一下子被抽走了。
“毛主席呀,你怎么就不带我一起走呢……”台上一位断臂的老红军,呜咽着喊了一声。这喊声就像导火索,一时间引发了巨大的爆炸,人们彼此相拥着,大声痛哭。
“毛主席——你把我们也带走吧……”
“毛主席……你叫我们怎么活……”
操场上,你抱着我,我拥着你,哭作了一团。
豁嘴不知道悼词什么时候念完的,正当他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不能自拔时,突然被一阵暴风雨般的口号声震醒了。他赶紧举起手臂,跟着喊,可是嘴张开了,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我们一定要完成解放台湾、统一祖国的神圣事业!”
“毛泽东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战无不胜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
“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
“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
追悼会结束后,豁嘴大病了一场,他的老婆雪梅天天给他刮痧,拔火罐,搞得颈脖红红紫紫,画地图一样。
这年国庆节,中国人是在悲痛中度过的。国庆节过后不久,豁嘴到公社开会,上面传达了个新文件,华国锋出任了党的主席,又说中央出了坏人,这坏人不是别人,正是埋藏在毛主席身边的定时炸弹,美女蛇江青,毛主席就是她害死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躺在病床上,本来还能多活些时日,这个蛇胆蝎心的女人故意将毛主席乱搬乱移,结果把毛主席害死了。不知为什么,最早的文件还没有“四人帮”一词,大概是王洪文张春桥的根基在上海,南方还没有稳定,才含含糊糊,投鼠忌器。文件把毛主席生前批评江青的话,罗列出来……
江青同志,你要注意呢!别人对你有意见,又不好当面对你讲,你也不知道。不要设两个工厂,一个叫钢铁工厂,一个叫帽子工厂,动不动就给人戴大帽子。
你们要注意呢,不要搞成四人小宗派呢。
江青有野心。她是想叫王洪文作委员长,她自己作党的主席。
豁嘴回到蓝豹岭,当天晚上就向社员们传达。传达时,他把在公社听到的一些传闻照本宣科地说了一遍,诸如江青是个癞痢头,她的头发、乳房都是假的,抓她的那天,揪掉假发,结果是个光头。还告诉社员,这家伙天天用牛奶洗澡,光给她运牛奶的大车就好几十辆……
“主席是华国锋,副主席呢……”黄蓉高中毕业回乡务农的儿子黄龙问。
“王洪文,这还要问!”豁嘴狠狠地扫了黄龙一眼。
第二天,正式文件下达了,说粉碎了“四人帮”,“王、张、江、姚”,王洪文排在了首位,“四人帮”中的重要人物,豁嘴一拳打了下巴。
豁嘴一下子老了,从此,呆在家里,不再出来,也不说话。他的头发全白了,腰杆子再也挺不直了,走路佝偻着,上半身往前倾。公社考虑他的年纪大了,又大病了一场,就让他卸下担子,任命他儿子年轻的团支部书记蓝土改接替他的职务……
雪梅却乐了,老头子终于能闲下来,陪陪自己。
“咚咚呛——咚咚呛——”一阵锣鼓声从“一线天”村口边传来,一群细伢子从各自的家里跑了出来,把那些打锣鼓的团团围住。
“又开什么会?”豁嘴问。
“华主席的像发下来了,土改一大早带了锣鼓班子去接。”雪梅说。
锣鼓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就到了门外的坪里。豁嘴刚站起身,土改和送主席像的人就进了屋。
雪梅接过华国锋的像看了看,笑着说:“大家坐坐,我给你们煮茶喝!”
“不咧,这是第一家,我们还得挨家挨户地送。”大家摇了摇头。
蓝土改从母亲手里拿过像,将它端端正正地贴在毛主席像的旁边。
“好!”送像的人齐声叫好,鼓掌,又敲锣打鼓去了下一家。
豁嘴一直盯着墙壁上的像在看,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嘴里念念叨叨,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华主席是毛主席临终前,亲自选定的接班人,你还有什么担忧的?”雪梅说。
“是呀,毛主席都说过:‘你办事,我放心!’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豁嘴呐呐地说。
“放心就好,咱们什么都不要管,安安心心呆在家里,带孙子,颐养天年……”雪梅边说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了。回想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就因为有身边的这个人庇护,才活出了一点尊严,她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不是嫁给了豁嘴,她的结局可能比艾艾、陆世民更惨,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豁嘴这个挡箭牌。因此,几十年里,尽管丈夫天天忙这忙那,基本上没顾这个家,雪梅从没半句怨言。如今好了,丈夫从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大儿子土改和女儿秋月都有了归宿,小儿子冬生正在县城念高中,毕业后让他学门手艺,娶上媳妇,自己这一生就圆满了,没什么遗憾了……
接下来像在做梦,梦中的世界在变,一天一个样。首先不再搞运动了,自留地和家庭副业放开了,那些过去明令禁止不准做,做了就要挨批判坐监狱的全都有人做,什么“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全出来了。生产队下面划分出了作业小组,出工以小组为单位,再没那种“出工一条线”浩浩荡荡的大场面了……所有这些,豁嘴都能接受。可突然有一天,上头下了命令,撤销人民公社,恢复原来的乡镇建制,将三十多年来集中在生产队的土地、耕牛和生产资料全部又分给农民……这下豁嘴受不了,比挖了他家的祖坟还难受。豁嘴是个孤儿,解放前,一直在镇上流浪,是共产党给他分了田地,让他娶上了老婆,有一个温暖的家。他没有忘记这份恩情,所以历届运动他都跟得很紧,党指到哪,他就走到哪;党怎样说,他就怎样做……可是这回他跟不上趟,怎么又分田单干了呢,不单是他,许多老党员、老干部和贫下中农都想不通:“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难道中国真的出现了“修正主义”……豁嘴再次病倒了,腰杆佝偻得像一只大虾米,快看不到头上的太阳了……
苏黎明调到市里当了副市长,不久,又调到省里当了副省长。方云天调到县政协担任副主席。中止十几年的高考又恢复了,社会上风言北京上海什么大城市多少万人走出考场,交了白卷,可黄蓉高中毕业回到生产队累了几年力的儿子黄龙却考上,喇叭里反复念了好几遍他的名字。下放到乡下的知青,一批批陆续回城了,过去运动时期压在最底层动辄就批斗的地主、富农和右派全部搞了帽子。冤假错案陆续平了反,豁嘴的亲家公陆溥出了狱,不仅恢复了公职,补发了工资,还当上了县政协委员。陆家用那笔补发的工资在城郊置了块地,建了一栋三厢两层的楼房。进伙后,蓝秋月把父亲接过去,本意是让他散散心。可是豁嘴只住了两天就跑了回来,他蹲不惯抽水马桶,那白净得像女人屁股一样容器里,滴上黄澄澄的大便,再用干干净净的水去冲,这不是暴殄天物吗?他蹲在那里怎么也拉不出,憋了两天,赶紧逃了回来……
云阳仙的菩萨又重新塑起来了,道观和寺庙里的和尚道士到处化缘,整修了大殿。县里把云阳山纳入了旅游规划,准备整体开发。匡云恢复工作后,抽调在县里组织了一个班子,开始着手调查,掌握一手材料,作前期准备工作。可县里太穷,一切只能是纸上谈兵。
一天,统战部转来了一封信。信转碾了好多地方,信封都磨烂了,而且看得出被人开启过,重新用胶水封好的。信是从台湾寄来的,落款是黄皓。
匡云手捧着信,百感交集。经过了这些年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从坎坎坷坷中爬过来的他,完全理解继父的当年无奈,在心底早已认下了这位父亲。
黄皓的信很简单,只说他在台湾做生意,日子还过得住,只是想念家乡,常常心口发痛。
匡云没有回信,也不知道怎么回信。但在接到信当天,就回了趟家,将信交到母亲手里。
“他还活着……”艾艾手捧着信,紧紧地贴在胸口。
“活着!”匡云点了点头。
艾艾双手颤抖着,大团大团的泪水洇了出来,眼睛模糊了,一个字也看不清。她将信递给儿子,说:“我老了,眼睛花了,看不清,你念吧。”
匡云接过信,一字一顿地念给母亲听。
艾艾静静地躺在睡椅上,安安静静地听着。儿子念完后,她摊开了手,儿子便又将信交到她手上。她紧紧地攥住信,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惨白,额头上直冒虚汗,牙关不住地打战,一丝殷红的血蚯蚓似地从嘴角爬了出来……
“婆婆……”匡云的老婆凤姑惊叫了一声。
艾艾摆了摆手,轻轻地合上了眼帘。
“没事,娘累了,让她好好地睡一会。”匡云轻轻地拉了妻子一下,退了出来。
冬去春来,星转斗移,中国大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各乡镇的集市和乡村的传统老墟场相继恢复,开始是一月三墟,后来改为五天一墟,最后回归到文革前的一月九墟。最初县里统一规定逢墟日子,逐渐改为各个集镇相间的插花墟。过去从这个墟进货,贩到那个墟上卖的“投机倒把”被视为正当经商。中央下达文件,发展商品经济,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黄喜生从监狱里出来后,跑到广洲贩了一车香港人穿过的旧西装,赚到了第一桶金,成了云阳山第一个万元户,在县城开了一家服装店,过得有滋有味。
“朱晴文的案子”也彻底平反了,陆子轩出狱后,回到了茶陵一中,成了业务骨干,高三的把关教师。
匡云抽调到了县政策落实办公室,配合县委纪律检查委员会、县委组织部、县委统战部、公安局、法院工作,对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湘赣革命根据地的冤假错案,进行甑别处理。经复查核实,全县被错杀1191人。其中省军职干部2人,师职干部1人,县团职干部5人。湘东独立师长黄牯,彻底平反了,恢复了名誉。县委作出了决定,将黄牯的遗骸迁往烈士陵园,后来考虑云阳山的旅游开发价值,有一两座抗日忠魂烈士墓,历史的厚重感不一样,才没有迁。
清明节到了,云阳山漫山遍野,到处开满了大朵大朵的白茶花。
陆子轩带着一中炎陵草文学社十几名骨干,爬上了山,来到黄牯的墓前祭奠,老远望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靠在墓碑上,絮絮叨叨地小声地说着话。
“那是谁?”一位女生问。
“黄师长的爱人林水丰,一位革命的老妈妈……”陆子轩说。
孩子们萧然起敬,一个个停止了脚步。
“我们等一会,别去打扰她……”陆子轩看了大家一眼,叮嘱说。
大家默默地点了点头,一个个悄悄地蹲了下来,。
“黄大哥,你等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组织上给你平了反,你又是组织的人了,你又有了根……你现在可以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去见你的同志啦……”林水丰不知道山外面来了人,只顾与墓中的人叙说,说着说着,泪痕满面了。“还有个消息得告诉你,小耗子来信了,他没事,在那边做生意。他说,等两岸通航后,他就回来看你……”
太阳冲破了云雾,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特别温暖和舒服。几个男生用松枝和柏树叶扎了一个巨大的花圈,上面密密匝匝插满了白茶花。女生们则采来了一大把映山红,捧在胸前,脸蛋映得通红。
林水丰听见了脚步声,从墓碑边站了起来,惊讶地望着陆子轩和孩子们:“你们……”
“我们是茶陵一中的,来祭奠黄师长……”陆子轩挥了下手,孩子们走过去,将花圈和花团恭恭敬敬地摆在墓碑边。
林水丰默默地退到一边。
“向红军师长、抗日英雄致敬!”
“向烈士的妻子敬礼!”
孩子们面对墓碑鞠了几个躬,转过身向林水丰敬礼。
“谢谢!谢谢!”林水丰连连点头,再次走到墓碑边,抚摸着这块有了温度的石头,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黄大哥,你听到了吗……”说着,靠在墓碑上,整个身子滑下去了。
“大娘——大娘——”同学们大声地喊着。
陆子轩走过去一试,老人已经走了。
“怎么会这样呢?”大家不解地问。
陆子轩说:“你们不懂,这是最好的结束,老人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