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鹰寨陆家大院后花园,莺歌燕舞,流水潺潺。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后山的悬崖上挂落下来,发出巨大轰鸣,绕过大院向寨前的小溪流去。瀑布下,一位英俊的少年正在舞剑。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被蓝孝德骗了打昏塞进棺材的“童钉”黄牯。陆岳松救了他,见这小家伙有几分机灵,收为义子,专门请先生教他念书,还亲自教他武艺……
洣水河边的柳绿了又黄了,云阳山的杜鹃开了又谢了,唯有陆家大院后山的瀑布经久不衰,日夜不断地流着流着。几年的时间里,黄牯长成一位气宇轩昂的美男子。他的武功有了长足的进展,书也念得不赖,尤其是一手好算盘,方圆几百里,无人匹敌。陆岳松很高兴,经常带他走南闯北,上州下海,几趟下来又显示出非凡的经商能力。
这年春天,杜鹃开过之后,陆岳松和黄牯翻山涉水来到湘西苗寨收皮子。苗寨寨主吴天宝热情地款待了他们父子。吴天宝的独生女儿吴伶兰天生丽质,性格豪爽,天天缠着黄牯讲山外面的故事。两个年轻人一下子就打得很火热。
苗家的节比汉人多,尤其是春天。这天是三月三,苗寨著名的庙会日。疯狂了一整天的苗寨到了晚上还不肯歇息,点起熊熊篝火唱呀跳呀地闹了个通宵。作为寨主的贵客,陆岳松和黄牯由吴天宝亲自作陪,边饮酒边欣赏优美的舞蹈。
大家跳了一阵都去休息了,场上只有吴伶兰一个人在跳。这女子眉清目秀,楚楚动人,一姿一势,一颦一笑,撩得人心痒痒的。
陆岳松黄牯父子二人都看呆了。
吴天宝看在眼里,心中暗喜,连忙举起酒杯向客人敬酒:“陆老板做生意最讲信用,在我们苗寨有很好的口碑。山民们都愿意把最好的鹿角卖给你。”
陆岳松回敬了一杯,说:“我陆某在湘西苗山,完全仰仗吴寨主相帮。没有吴寨主,我陆某可是寸步难行呀。”
吴天宝说:“应该的,应该的。”
吴伶兰兴致勃勃地跳着,跳着,转到黄牯跟前,把他拉到火堆边,教他跳舞。
黄牯动作笨拙,走几步踩了吴伶兰的脚,引起了一场哄堂大笑。
吴天宝摇了摇头说:“她娘死得早,让我惯坏了,整日疯疯癫癫。惹陆老板笑话。”
陆岳松笑着说:“我看这孩子蛮可爱的。”
场上,黄牯渐渐跟上了节奏。两个年轻人尽情地舞着,旋转着,很潇洒。
“好!好!”山民们一个劲地鼓掌。
吴天宝默默地盯着两个年轻人,心里暗暗地想:他自己年岁已高,孩子的娘又去世得早,女儿的婚事也该有个着落了,可是她对寨子附近百八十里的小伙子一个也看不上,倘若她真的喜欢上黄牯,倒不失为一桩美满的婚姻。既而又想,不行,不行,听陆老板说,黄牯只不过是他收养的一个野孩子。不行,绝对不行!
“来!干!”两个人端起酒杯又干了一杯。
突然,吴天宝茅塞顿开,豁然开朗。陆岳松是自己的老朋友,他的情况自己非常清楚。陆家世代单传,陆岳松娶亲后也是久婚未育,夫人四十八岁才生产,虽然为陆家延续了香火,可自己却撘上了性命。现在他那个儿子,身体特别虚弱,三天两头生病,这一直是成为陆老板的一块心病……吴天宝想:我何不将女儿嫁给陆老板呢?陆老板是真人君子,夫人死了多年,从没沾过女色。虽说年岁大了些,可做的是正房,一进屋就可以当家。如果这桩婚事能玉成的话,陆吴两家不仅可以成为长期的生意伙伴,家族村寨的威望也将大大提高,于是借着几分醉意,把话题抛了出来。
“听说陆夫人去世后,陆老板没有再娶。陆老板才五十多岁,身边没个女人有诸多不便,如果真碰上了合适的,我劝陆老板还是再娶一个。”
陆岳松叹了一声说:“夫人是难产死的……她为我们陆家延续香火送了性命,我不能对不起她。”
吴天宝点了点头,赞叹说:“大家只知道陆老板是个性情耿直的刚烈汉子,却想不到陆老板还是个情有独钟的痴情丈夫。真是难得呀!”
生意上的事早已办完了,陆岳松却依然没有走的意思,也许是他太累了,想借这与世无争的苗乡好好地休憩一番吧。黄牯整天被吴伶兰缠着。两颗年轻的心,早已碰出了火花。吴天宝装聋卖傻,乱点鸳鸯,找个机会亲自向陆岳松提起了亲。
陆岳松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行,不行,令爱才十七八九,陆某已五十多岁,恐怕会耽误令爱的青春。”
吴天宝笑着说:“昔日刘备六十还娶了孙权的妹妹,开创了三国鼎立的大局面。陆老板才五十出头,怎么就言老呢?如果,陆老板认为小女还能登陆府的大雅之堂,就不要再说推辞的话了。”
陆岳松说:“陆某何德何能,竟受寨主如此厚爱。话已说到这份上了,请容我考虑考虑。说实在的,夫人去世了这么些年,也曾有不少人向我提亲,都被我回绝了。不是陆某怎么高尚,不食人间烟火,偏要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是对死去的夫人感情太深。吴寨主是如此真诚,令爱又是如此迷人,我陆某不得不心动了。我想,我那小子身体一直羸弱,恐怕很难担当起振兴绿鹰寨的重任。倘若真的能和令爱结秦晋之好,说不定老树开花,再生几对儿女,振兴绿鹰寨就指日可待。”
吴伶兰起初怎么也不肯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怎奈父亲主意已定,怎么哭闹都无用。转念又想,只要天天能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嫁就嫁吧。要不父亲随便找个什么人将自己嫁出去,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休想看见黄牯了。吴天宝就挑了个黄道吉日,在苗寨替他们举行了个热热闹闹的婚礼。
终于踏上了归途,陆岳松不仅做了笔大生意,还娶回了一位娇妻,自然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黄牯则忧心忡忡,强颜欢笑。他担心以后如何和这位新寨主夫人相处。走近了,有悖自己的做人原则,也有可能引起寨主的猜疑;离远了,会惹她不高兴。
回到家里后,陆岳松每天都是深居简出,把大部分事务推给管家史秋明处理,自己专门陪着娇妻。他太爱这个女人啦。从这个女人身上,他获取了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在这个女人身上,他又找到了自己生龙活虎的过去。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从小被她父亲惯坏,受不得半点委屈。初来乍到,人地两不熟,许多事有诸多不便,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多抽点时间和她待在一起。可吴伶兰根本不领情,她只希望和她的心上人黄牯待在一起,老头子这样,极大地限制了她的自由。尤其在房事方面,陆岳松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不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急功近利,广种薄收,最后终于力不从心,弄得女人兴致全无,徒生怨艾。至于两个年轻人的感情,他陆岳松不是聋子,更不是瞎子。尽管他相信黄牯的为人,不会做出这种有伤人伦的事。可时间长了,干柴烈火,难免有不燃上的时候。为了防患于未然,陆岳松四处张罗替黄牯娶了一房媳妇。可洞房花烛夜,黄牯大汗淋漓地从婚床上逃了出来。原来,新媳妇是个石女,一沾身爹呀娘呀的喊叫。黄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找个借口躲进了云阳山林场去看林子。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夏天转眼就到来。明天就是六月初一,这天是云阳山的盛大节日。因为南岳衡山的祝融大仙要来这里避暑一个月,四州八县的香客都是先几天就赶来,为的是能进第一束香。而云阳山每逢这时都要举行盛大的庙会,从五月三十晚上到六月初一一整天,这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人世间的事,阴差阳错,奇奇怪怪,令人瞠目结舌,感叹不已。就拿这次进香来说吧,陆岳松本来是要和吴伶兰一起去的。三天前,他们就斋戒了,不吃荤菜,不行房事。这会已经净过手,上过香,正准备起轿,却碰上仁和堂出事了。仁和堂是陆岳松在茶陵的一家当铺,他的一半的收入就是出于此店。仁和堂遭劫,堂主被打,他陆岳松不能坐视不理。吴伶兰小时候任性惯了,婚后又压抑得太久。见陆岳松出尔反尔,便怒发冲冠,叫了女佣家丁气鼓鼓地上了山。
云阳山南岳圣帝庙,人来人往,粉汗如雨。突然来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妇人,不禁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人们纷纷引颈侧目,评头论足。
“看,绿鹰寨主陆岳松新娶的夫人。”
“哟,真的很美,像天仙一样。”
“唉,世间的好女子全让富人占了。”
“陆岳松五十多了,这女子才十七八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知道吗?陆岳松和他的义子黄牯一同在苗寨做生意,这女子看上的是黄牯。陆岳松把人家骗了过来,说是嫁给黄牯,结果自己给霸占了。”
“我看,她和黄牯倒是很般配的一对……”
吴伶兰本是赌气来的,听了这些议论,如芒刺在背,哪有心思游山玩水。匆匆地烧了几束香,叩了几个响头,就往回走。可才走几步,一团墨云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不好,要下雨了!”轿夫大喊一声,撒开腿在山路上狂奔起来。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那乌黑的云刚盖过头顶,豆大粒的雨点夹杂着元宵大的冰雹一起砸了过来。冰雹过后,又是一阵疾风骤雨。那雨像一面飞速舞动的银帘,浇得轿夫无法睁开眼睛。
突然,跑在前面的轿夫一脚踩空,一个趔趄,轿身一侧,一声惨叫:“啊——”连人带轿从山上滚落下去……
吴伶兰从轿子里摔出来时,并没有受多大的伤,被一些藤条树枝兜着拽着,最后落在一堆枯枝败叶上。由于过度惊吓,昏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口山洞里。这洞很大,足以容纳千儿八百人。这会儿雨住了,外面的阳光显得特别强烈,从洞里往外看洞口的轮廓特别清楚,像一只巨大的鸡冠。洞顶有两丈多高,一群棕色的蝙蝠在上面乱飞乱窜,叽叽喳喳地争个不休。洞里的光线较弱,但近处的景物还是看得分明。一条小河从洞底深处缓缓流出,河边有一块两丈见方的大石块。吴伶兰就躺在这块大石头上。河的尽头是口深潭,那潭水正面的石壁上露出一眼澡盆大的窟窿,源源不断的活水正从那往外涌。水潭上面悬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有的如玉女披发,有的如老妪负水,其中有一几百吨的巨大圆石悬挂半空,底端距离水面仅盈盈一握。然而,令人惊叹的是那悬挂圆石的藤条却十分纤细,看上去如一根早已腐烂了的草绳,真所谓“千钧一发”。吴伶兰看得心惊胆战,真担心那圆石会砸了下来,连忙爬起来往外走,却和来人撞了个满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吴伶兰日思夜想,这会又救了她的心上人黄牯。
吴伶兰惊讶地望着黄牯:“怎么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是在哪里……”
黄牯点了点头:“是我,这里就是我以前给你说过的秦人古洞。你是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啦?”
吴伶兰听黄牯这样问,“哇”地一声哭开了。黄牯刚安慰她几句,吴伶兰就冲过去吊在他的膀子上,吻得他喘不过气来。
黄牯的脑袋嗡嗡直响,整个身子一下子膨胀得无限大,嘴里只是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吴伶兰从黄牯身旁滑了下来,倒在地上。她摇了摇头,默默看着黄牯,仿佛是第一次才认识他似的。然后,垂下眼帘,轻轻地诉说着这一天的遭遇。
黄牯什么也没说,将手里的衣服塞给女人转身就往洞外走。
“站住!”吴伶兰喊了一声,低着头瑟瑟地说,“人家害怕,你就不能在这里待一会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黄牯停了下来,定格成一尊石雕。他屏气凝神,两眼紧紧地盯着洞外一只蹒跚学步的小山鸡。耳朵又分外聪慧,过去一切只能用肉眼才能看得到的东西,这会全能“听”得到。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响过之后,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女人正一件件地剥掉湿衣服,露出风竹般的青春的胴体。他口干舌燥,心底似有千万条毛毛虫在钻。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盼望着那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再度响起。可那女人在暗地里和他较着劲,不再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几分钟,几个小时,抑或是几千几万个世纪……“咚”的一声,一颗石子砸在水里,惊醒了黄牯蛰伏了二十多年的魂灵。他下意识地瞟了眼脚下轻轻晃动的水面,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年轻女人的裸体呈现在面前。那女人正蹲在地上撩起水擦拭身上的污泥,瀑布似的黑发从后脑勺披了下来盖过背部一直垂到肥硕的臀。大概是下蹲的缘故,两只乳房挤压在一起,使那胸沟显得过分狭窄而深邃,小腹微微隆起,和那双乳几乎在同一平面上。黄牯浑身的血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即转过身去冲进洞,将自己再次膨胀的身体炸成碎片……然而,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一脚踢碎了水中的倩影,猛地冲到了洞外……
不一会,吴伶兰穿好了衣服,怏怏不快地说:“难道我就真的这样讨人嫌?”
黄牯看了女人一眼,娇小的身子套上男人宽大的衣服倒另有一番风韵。
“轿夫早已下山了,今晚恐怕是回不了寨。我送你去云阳仙吧。道观里有供香客歇息的客房,你就在那将就一宿。明早我回寨叫人来接你……”
吴伶兰大声喊叫起来:“不——!我再也不回那个活棺材,我要和你在一起。”
黄牯摇了摇头,喃喃地说:“这怎么行,你是我的长辈……”
“什么长辈不长辈的,我还比你小一岁呢。要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嫁给这个糟老头的。”
“可他是我的义父,我不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什么义父,义子,你只不过是他捡来的野孩子,要不怎么会让你到这深山老岭来守林子?”
“是我自己来的……”
“反正都一样!”
两人斗了一阵,觉得索然无味,闭了嘴在寂静的山林中静默着。
山里的夜说到就到,刚才还是阳光灿烂,转瞬暮色苍茫了。漫山遍野的绿一点一点地加深变浓,先是碧绿,既而墨绿,最后变成深紫了。星星像晶莹的蓝宝石一颗一颗的镶在天幕上。两只山鸡在头顶上扑腾了一会,也飞走了,想必是归巢了吧。
吴伶兰走到黄牯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带我看看秦人古洞,明天一早我就下山。”
黄牯看了看天色,苦笑了一下,知道到这时候,无论是回绿鹰寨,还是上云阳仙都已经晚了,便点了点头。
吴伶兰心花怒放,满脸春色,在黄牯的脸上“啪”地亲了一下,拉着他就往里跑。
两人点了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才走不了十几步,一汪潭水挡住了去路。
吴伶兰捡了一颗石子投到水里,咚地一响,便是长时间的咕咕声。
“小心,这口潭有几丈深,里面的鱼有几十斤重,不过都没有长眼睛。”
“为什么?”
“因为这里长期无光,鱼的眼睛退化了。”
“洞里真的有秦人吗?”
“不知道,也许有吧。我爷爷辈的时候,据说有人在这里见过,都是些衣衫褴褛的野人。他们自己说为避秦乱才躲到这里来的。走,这上面的有个神仙宫,我带你去看看。”
“哎……”
黄牯把火把高高地举起,果然看见一个平台,再往前三五步出现一豁口。他纵身一跃,飞上平台,伸出手把吴伶兰拉了上来。
豁口很窄,勉强可容两人,可走了一阵才渐渐宽敞起来。看,这片石笋丛林多美呀!这些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春笋儿,无不勃发出一股勃勃生机……穿过丛林,下到底谷,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大殿。这里的摆设一切井然有序,石桌,石椅,石床。石桌上还摆放着碗碟瓢盆,仿佛主人刚用过膳,还来不及收拾这些餐具。更令人惊叹的是床上还躺着两个赤身相拥的男女。乍一看,以为是真的,仔细瞧了瞧,方知是靠在一起的两块大石头。吴伶兰看痴了眼,蹲在石头边摸了摸。
黄牯拉了吴伶兰一把,说:“别动,这样会吵醒他们。”
“他们……”
“这是一对难夫难妻,男的是财主家的长工,女的是丫环,两人相爱了。事发后逃到这洞子里,可怎么也走不出去,赤身相拥在这里仙化了……”
吴伶兰伤感地说:“唉,看来我还抵不得一个丫环……”
黄牯看了女人一眼:“你看你,怎么又来了?”
“就是嘛!”吴伶兰猛地甩开黄牯,一个人直往前闯。
“站住,前面危险!”话音刚落,忽然刮来一阵阴风。一条巨大的蟒蛇嗖嗖地直朝这边窜来。黄牯立即掏出三把飞镖,一甩手,三把飞镖全都插在蛇的颈部。大蟒蛇一阵痉挛,粗大的尾巴在空中一甩,像一根巨大的屋柱一样矗立在吴伶兰面前,“轰”的一声山一样塌了下来,死了。
吴伶兰脸如土色,瘫倒在黄牯的怀里。
黄牯安抚了女人一阵,拥着她往回走。不知是由于惊吓,还是什么原因,两人迷路了。他们走了七八个来回,总是走不出迷宫。后来实在走不动了,相偎在石床上躺了下来。
“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别急,我们会走出去的。”
“我才不着急呢,这样更好,我们俩就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吴伶兰在黄牯的怀里哄了哄说:“大哥,你就要了我吧……”
黄牯朝两块石头努了努嘴:“别这样,他们看着我们呢。”
“谁?他们……他们巴不得我们好哩……”女人喃喃地说,翻转身压在黄牯身上,咬住他的嘴亲了起来。
黄牯轻轻地把女人推开说:“别这样,起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回水滩的故事……”
吴伶兰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黙黙地低着头说:“你说吧……”
“传说好多年以前,云阳山有个大户人家,膝下只有一女,名叫桃红。桃红长得天仙一样美,许多福贵人家的子弟都想娶她为妻,可她偏偏爱上了家里的放牛长工谷生。父母一气之下将她赶出了家门。桃红一点都不后悔,跟着谷生逃到了山里,搭了个窝棚安顿下来。她听别人说,种药材可赚大钱,夫妻俩便放火烧了荒山,种上了名贵药材。几年后,药材堆成小山一样高,但如果卖不出去,夫妻俩还得受穷。这年春天清明节刚过,谷生就打造了一艘船,将那些贵重药材全都装载上船运走了。从此,桃红天天伫立在崖头盼望丈夫归来。可燕子飞走了又来,映山红开了又谢,哪里有丈夫的半点影子……”
黄牯讲到这里顿住了,吴伶兰连忙问:“谷生呢?他出什么事啦……”
“谷生没出事,他将那船药材卖了,赚了好多钱。”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路上正在打仗,他怕赚回来的财宝在路上被人抢了。”
“后来呢?”
“战争结束后,谷生雇人将财宝分批运回家。桃红高兴地哭了,她用丈夫赚的钱建了一幢比娘家阔绰百倍千倍的庄院,买了胜过娘家千倍万倍的田地山林。谷生是随最后一批财宝回来的。那天,桃红请来了百十个吹鼓手,敲锣打鼓迎接着自己的丈夫。可天不遂人愿,当谷生的大船通过江口峡谷时,轰隆隆的锣鼓惊醒了谷口深潭的一条巨蟒。一阵狂风卷过江面,船翻了……”
吴伶兰长长地叹了一声,说:“唉,太遗憾了……桃红本来是苦尽甘来,不想竟遇到这种事,难道这一切都是命……”
“谷生当场就溺死了。尸体打捞上来后,桃红哭得死去活来。云阳仙的道士被桃红的真情打动了,前来相救。道士说,只要把谷生的尸体好生安置在床上,在他家的神龛上放一碗清水,再做上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谷生就会起死回生。谁知这话让隔壁那位对桃红起了歹心的邻居听见了,那家伙偷偷地溜了进来,倒掉了那碗水。谷生的灵魂回来后找不到附身的躯体……谷生死了,桃红也不想活了。一把火烧了庄院,来到丈夫出事的龙潭峡谷……她仿佛又看见丈夫的大船。那船老是在龙潭里转呀悠呀,怎么也出不来,于是纵身一跳,也跃入了龙潭……”
吴伶兰完全被这个凄美的故事打动了,泪眼婆娑地说:“桃红是怕她的丈夫不认得家,才跳下去带他回家的……”
黄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