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岳松听到夫人出事了,立即赶了回来,亲自率领绿鹰寨老幼妇孺,找了两天两夜,找遍了云阳山的每一块石头,翻遍树丛中的每一棵草,没找到寨主夫人。正准备操办后事,吴伶兰却奇迹般地回来……
陆岳松听完黄牯的叙说,连续抽了两袋烟,又默默喝了一壶茶,才抬头看了黄牯一眼,大声喊道:“史管家,取五十两银子来!”
黄牯连忙跪了下来,说:“义父息怒,孩儿说的句句是实情。孩儿虽然和义母在古洞待了两天两夜,可并无半点越轨之事。”
史秋明捧着银子站在一边轻轻地叫着:“寨主……”
陆岳松摆了摆手:“好,我相信你的话。不过,你也确实长大了,绿鹰寨的天空太窄小,容不下你这只大鹏。你还是到外面去闯荡闯荡吧。”
“义父……”黄牯屈膝而行,连走三步,“义父执意要赶我走,我已无话可说。只是义父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今后孩儿不在,还请义父自己多多保重身体。”
史秋明说:“这请少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寨主的。”
黄牯向陆岳松叩了三个响头,转身走了出去。
傍晚,陆岳松一个人在后院的瀑布边散步,他在考虑怎样处置那个女人。按照当地规矩出了这种事要绑了石磨沉潭的,可陆岳松打心眼里不想处死她,一个劲地为她找借口。她是苗女,自然不懂汉人的规矩;从小被她爹娇惯了,任点性是在所难免的。也许黄牯说得对,他们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事。她一直是清白的。她还是他的娇妻,绿鹰寨的寨主夫人。他还指望她替自己生一大群儿女,来振兴陆氏家族哩。
“义父……”黄牯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距离他只不过是两三步的样子。
陆岳松脸色大变,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倘若这家伙从背后下手的话,我恐怕真的无还手之力……他看了黄牯一眼,拉长着脸说:“你怎么又来了,欺负我陆家没人是不是?”
“孩儿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什么话,说吧。”
“你的女人是清白的,请义父不要为难于她。”
“这是我们陆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插嘴。你走吧,小心再让我碰见你!”
黄牯怏怏地走了,然而他并没走多远,而是暗暗地躲在附近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吴伶兰得知陆岳松赶走了黄牯,立即陷入了绝望。她对陆岳松破口大骂,夸大其词地说自己和黄牯怎样怎样,目的是激怒陆岳松,让他把自己杀死。对于她来说,既然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待在一起,这样苟且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陆岳松不知是计,他堂堂一寨之主,岂能受得如此之辱?盛怒之下,打了她几个耳光,将她囚禁在地窖里,准备秘密处死。黄牯听到消息,将她从地窖中救了出来,可还没走出院子就被逮住了。
陆岳松在大堂上高坐着,看了一眼被押上来的两个男女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们……”
黄牯“通”的一声跪在地上:“义父,你一向心怀仁慈,宽宏大度,放过她吧。孩儿任你处置。”
吴伶兰大声喊叫:“黄牯哥,别求他,要死我们俩一起死!”
陆岳松狠狠地瞅了他们一眼,冷笑着:“哼,倒是蛮有情义的一对!我偏不让你们一起死!我只杀死你们其中的一个。我要让你们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活的不好受,死了的也不安身。”
“那你就让我死吧,我的命本来就是寨主你给的,今天还给你。”黄牯抢先说。
“不,你放过黄牯哥吧,祸是我惹的,与黄牯哥无关,你就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吴伶兰大声地喊叫起来。
陆岳松捋着美髯须,点了点头说:“嗯,很好。既然,你们都能替对方着想,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俩都活着……活着比死还难受!哈哈哈!”
“谢谢寨主仁慈!”黄牯又叩了一个响头。
“先别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自己,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不过现在别高兴太早,不知道你们还过得过不得这一关呢?”
“请寨主明示!”
“这是个拗口令,我只说一遍,你们俩仔细给我听着。她不是要救你吗?条件是她必须用刀将自己的脸划破,否则你就得死。而你救她的条件是吃一碗盐,至于你吃下这一碗盐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由上天来安排了。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黄牯站了起来,爽快地说:“好,拿盐来吧。”
陆岳松向里一招手,女佣立即盛了一碗堆得冒尖的盐走了进来。
黄牯看也不看一眼,接过碗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可刚吃了两三口就觉得难以下咽。一时间,似有一股火从嘴里穿过喉咙直往肚里窜,把五脏六腑烧焦后,又往上攻,穿过喉咙从嘴里钻了出来。他眯着眼缝,豆大粒的汗从鼻尖上直往外冒。
“黄牯哥……”吴伶兰尖叫一声扑了过来。
黄牯伸出手将她挡在一边。他吃力地托着盐碗,仿佛托着高耸入云的云阳山。他那双拿着竹筷的手渐渐有些颤抖,有些犹豫,仿佛这不是筷子,而是嗞嗞燃烧的炸药引信。他恨不得立即掐断它,将盐碗一甩,拂袖而去。可是一种超越本能的理智驱使他紧紧地抓住它。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它。它不仅维系两个人的生命,而且关系到自己的人格信念。他宁愿自己被炸得粉碎,也不愿做无信之辈。他觉得自己在翻一座山,一座很高的山;又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很长的路,一条充满荆棘的泥泞幽深的路。他很累,他担心自己走不到路的尽头。他仿佛来到了太阳山——太阳之乡……这里全是金的世界,银的世界,珠宝钻石翡翠的世界。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花缭乱,一时不知拿什么好。正犹豫间,太阳来了。它发现人类的贪婪,撕开了温情的面纱,残酷地咆哮着,用巨大的火炉炙烤人体不多的水分。渐渐地,黄牯觉得自己体内的水分全烤干了,那皮囊正嗞嗞作响,脑袋正嗞嗞冒烟。他的灵魂出了窍,走出体外,看着自己的躯体一点一点地化作灰烬……
吴伶兰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猛力撞过去将碗打翻在地。
黄牯轻轻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伶兰冲到陆岳松身边,伸手从发髻上摘下一支簪子:“你不就是想毁坏这张脸吗?我成全你就是啦!”
黄牯觉得事情不妙,想从吴伶兰手里夺回簪子,刚迈步轰然倒下。
吴伶兰猛地在脸上划了两下,血如泉涌,一时间,疼痛难忍,昏了过去。
黄牯慢慢地爬到吴伶兰的身边,把女人抱在怀里心痛地说:“你这是何苦呢?”
吴伶兰微微地睁开眼睛笑了笑:“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陆岳松摆了摆手:“你们走吧,走得远远的,如果再让我在这云阳山一带看见,格杀勿论!”
黄牯谢了陆岳松,抱着血肉模糊的心上人,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可刚走出绿鹰寨就晕倒在山路上……他浑身发烫,那些触到他的草,嗞地一下就蔫了,像开水烫过一样。
吴伶兰心如刀绞,无计可施,拖着虚弱的身子,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挪到水溪边,把他整个儿泡在水里,只留下嘴巴鼻孔出气。为了使黄牯最大限度地接触水面,吴伶兰自己也全部浸在水里。她时而双手捧着黄牯的头,时而让他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时令虽然是夏天,但山里的夜还是有丝丝凉意的。由于长时间的浸泡,她冻得浑身发抖。为了取暖,她只有把脸贴在黄牯火炭一样的脸上。她吻着他的嘴唇……这恐怕是世界上最长的吻了……山崩了,地陷了,日月不再旋转,天地失去了轮回……奇迹发生了,黄牯在爱情的呼唤下,终于活过来了。于是两颗翘盼千万年的星星终于撞到了一起,再也没有什么力量把它们分开……
山野,天作帐,地为床,两个年轻人汗流浃背地叠着,蟒蛇般地缠在一起。累了,赤身裸体躺在草地上数一阵星星;渴了,舔草尖上的露水珠儿。起风了,丝丝凉风像母亲温情的手,抚摸着一对青春的胴体,抚摸着两颗饱经了沧桑的心。
天地有眼,这棵历经风霜刀剑雷劈火烧的爱情之树终于开出了璀璨的旖旎之花……
“黄牯哥,你真的爱我吗?”
“你说呢?”
“我要你说……”
“爱!”
“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爱我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个漂亮善良的姑娘。我对你的爱今生今世永远不变。”
“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两个年轻人又滚作一团。然而,灾难并没有过去,或者说才刚刚开始。一场炼狱般的磨难才刚刚掀开它的面纱,露出冰山一角。两天后,吴伶兰病了,脸上的伤口感染了,在发炎。她命如游丝,整天地发高烧,说胡话。如果再走下去,她的小命就会葬送掉。他们不得不在一间破亭子里住了下来。为了拯救爱妻,黄牯冒着生命危险,穿山越岭,攀险崖,趟深涧,采来大把大把的草药,一点一点地嚼碎,嘴对嘴地喂给吴伶兰。皇天不负苦心人,吴伶兰终于从鬼门关闯过来了,捡回了一条性命,伤口也愈合了,令人遗憾的是留下了两道永远也无法消除的疤痕。为了躲避世人刀剑一般的目光,他们来到了湖北神农架下的原始森林。在这里住石洞,饮果浆,圈地放养,烧荒种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的闲静生活。然而,吴伶兰再也无法驱去心头的乌云,尽管黄牯千般体贴,万般恩爱却不能把她从抑郁的深渊里拯救出来。当着黄牯的面,她有说有笑,黄牯一旦去狩猎或耕作,便愁云惨淡。她的心态彻底变了。她从不照镜子,也害怕汲水、洗手,为的是怕瞧见自己丑陋的面容。她开始后悔不该悯惜自己的残生,更不该让黄牯跟着自己躲到这暗无天日的老林子里来。“他还这样年轻,应该有自己美好的幸福前程。我有什么理由让他在这里陪着我这个丑八怪虚度一生呢?”一想到这里,吴伶兰整日闷闷不乐,以泪洗面。一次,黄牯端来一碗稀饭,吴伶兰一瞅见里面晃动的人影就神经质地大叫起来,将碗打翻在地……这情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期,要不是她发现自己身上有了爱情的结晶,她恐怕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上天啊,你真的太伟大了,在这对患难夫妻即将崩溃之即,你没有忘记赐给他们一盏生命之灯。从此,吴伶兰整个儿变了一个人。过去的刁蛮了无踪影,代之的是甜蜜和柔情。每次丈夫出去狩猎,她都要送他出门,直到丈夫的身影被山雾呑噬,她还久久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去。丈夫不在的时候,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单无助,而且无论做什么都有劲,因为有个小生命陪伴着自己。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家务,拿出一些旧衣物静下心来替那还未出世的小家伙做衣袜鞋帽,一边做,一边哼着歌。做了一阵,估摸着丈夫快回来了,放了针线,开始淘米做饭。不一会,饭也熟了,菜也熟了,丈夫扛着大把大把的猎物回来了。吴伶兰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给丈夫打水洗脸。丈夫洗完脸刚在桌边坐了下来,一碗热乎乎的白米饭就塞到了手里。吴伶兰一直深情地看着丈夫,直看到他端着碗甜蜜蜜地扒了第一口,这才去给自己盛。尔后,又是一个劲儿地给丈夫夹菜,嘴里不是说这个菜太油腻了,就是说那个菜太咸太辣了——总要找出各种理由将丈夫的碗堆成一座小山。一俟丈夫的碗空了,就立即起身给丈夫盛上满满一碗……
一天,晚饭过后,黄牯照例偎在爱妻在怀里来温习每天一次的功课——屏气凝神地聆听胎儿的胸音。
吴伶兰轻轻地抚摸着男人的头:“怎么样?他在动吗?”
黄牯笑着说:“他在说话呢。”
“说什么来着?”
“他说,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黑咕隆咚的,我要出来……”
吴伶兰点了点头,喃喃地说:“是的,快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孩子就要出生了……假若到时候难产的话,你就把我杀了吧,把孩子剖出来。我不想让他受丁点委屈。”
“看你说些什么呀,你们母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黄牯看了看身边的女人,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伶兰在丈夫的胸前拱了拱,说:“你跟着我躲进这深山老岭,日夜与猿猴为伍,不后悔吧……”
“不后悔!”
吴伶兰听了丈夫的话,激动不已,抱住丈夫一阵狂吻……
寒冷漫长的冬天过去了,充满着勃勃生机的春天终于来临。在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山更加青了,水更加绿了。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大小动物都走了出来,抖擞抖擞精神,开始寻找自己的情侣去繁衍后代。森林里,崖洞下,溪水边,到处是求偶交配的呢喃声,就连最凶猛的虎豹也对捕获猎物失去了兴趣。如果偶尔听到什么厮杀声的话,那一定不是以往意思上的“弱肉强食”,而是为了争夺爱情的生死决斗。这是一个滋生爱情的季节,这是一个勃发生命的季节。就在这个季节里,贯穿这部小说始末的主人公小耗子就要诞生了……
“啊——啊——啊——”吴伶兰大声地喊叫着,伤痕累累的脸扭成一团麻花。
黄牯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妻子果然难产。他紧紧地抓住吴伶兰的手,一筹莫展。
“好哥哥,杀了我吧,我受不了啦……”
“忍忍吧,孩子就要生下来……”
“不会的,这孩子嫌他娘丑,不愿出来见他娘……你把我杀了吧,杀了我,孩子就出来了……”吴伶兰气喘吁吁地说着,从躺着的草堆里找出一把小匕首塞到黄牯手里,“好哥哥,求求你,快动手吧!我们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一块受罪。真的,你杀了我吧,我不怨你……有你陪我这些日子,我心满意足了……”
“不——!不——!”黄牯大声地嚎叫,接过女人手里的匕首往洞外一甩,扔下了山谷,猛地扑倒在妻子身上“嗷嗷”地号啕起来……
吴伶兰轻轻地抚摸着丈夫的头,无可奈何地说:“这孩子大概是横在命门了,你来帮帮,摁住他往上抵一抵,矫正一下胎位。”
黄牯又重新振作起来了,在妻子的身上揉捏了一阵,紧紧地抓住女人的手说:“来,我喊一二三,我们一齐来用劲!”
“一!二!三!用力——!”随着一阵呐喊,一缕生命之光陡然升起,一股带点铁腥味的鲜血喷了黄牯一脸……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可由于憋得太久,脑袋扁扁的,脸色铁青,已经没有气了。
“快……倒提两脚……打……打……打屁股……”吴伶兰说完最后一个字,头一侧,晕过去了。
黄牯一只手提着小耗子一样的儿子,“啪啪”猛击了两掌。一首生命的赞歌在这荒山野岭唱响了……
黄昏,归巢的鸟儿围着洞口的古树叽叽喳喳闹个不休。吴伶兰醒了过来,慢慢地睁开发困的眼睛。
黄牯一阵惊喜忙说:“啊,你醒过来了,太好了,吃点东西吧。”
吴伶兰茫然地看了男人一眼:“快……快把小家伙抱来给我看看……”
黄牯急切地把儿子抱了过来,小家伙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眯缝着眼在睡觉,仿佛走了很远的路,累了,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恢复体力。
吴伶兰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叹了声息:“唉……这么小,真像一只小耗子……对,我们就叫他小耗子吧……”
黄牯点了点头:“嗯,就叫小耗子。”
“小耗子,你为什么总是闭着眼睛睡呢?难道你也不愿睁开眼睛看看你这丑八怪的娘吗……”吴伶兰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行热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你看你!尽说些什么呀?新生的婴儿就是要睡嘛,不然怎么长大?”黄牯安慰妻子说。
“好吧……就让他睡吧……我也要睡了……”吴伶兰挥了挥手,让丈夫把儿子抱开了。望着丈夫的背影,她如释重负,长长地嘘了口气,嘴里不住地念叨,“是时候了……”
黄牯安置好小耗子,熬了一碗山鸡汤端来。可妻子又昏过去了,他伸手去摸女人身子下的草,湿漉漉的又是一大摊血。他轻轻地将妻子托起,如托起一片云。他慢慢地将她身子下的湿草除掉,再换上干草。
吴伶兰脸色苍白,嘴唇发暗,生命如几缕游丝正从她的体内一根一根地慢慢抽走……
第三天,吴伶兰醒了,黄牯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妻子亲了起来。
“小耗子呢,还在睡吗……”
“嗯,在睡。”
“这个可恶的家伙,真的就不愿看他娘一眼吗……好吧,就让他睡吧……我可是要走了……”
“你又胡说些什么,没事,你静养几天就好的。”
“我不行……答应我,今后不管娶了谁,一定不能亏待小耗子……”
“你别胡思乱想,我和小耗子会厮守你一辈子的。”
“快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的时间不多了……”
“嗯,我答应……”
“好……我可以放心地走了……我不后悔,我知足了……把小耗子抱来,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黄牯真的又将小耗子抱了过来,这个可恶的小家伙,从出生到现在三天了,居然没睁开一次眼,饿了就哭,吃饱了就睡。
吴伶兰瞅了眼丈夫手中的婴儿,慈祥地笑了笑说:“小耗子,我的小宝贝……你娘就走,你就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吧……”
黄牯一阵欣喜,因为小耗子正慢慢地睁开两只小眼睛瞅着自己笑哩。“伶兰,你看,小耗子睁开眼睛看着你呢……”低头一瞧,吴伶兰用那条丝巾遮盖着自己的脸一声不响地躺在那里。黄牯心里一愣,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俯下身子把小耗子放了下来,用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揭开女人脸上的面纱,这才发现他的心上人早已离他而去……
“哇——哇——”小耗子在襁褓里拚命地蹬着,喊叫着。
洞外狂风大作,春天第一场大雨开始连绵不断地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