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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平2023-06-28 09:306,578

  

  蓝天香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梦绵长绵长,无穷无尽地延续着,延续着,直到一头撞到一尊为自己而立的贞节牌坊上……梦中,一把大刀抡得浑圆眨眼间就能取人首级的匪首“洪大麻子”,在众兄弟的拥簇下,掳了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掼在大厅裹了红盖头说:“谢天谢地,我洪大麻子终于遇到了一个可心的女人……”说完跪了下来,要和女人拜堂成亲。眼见全得了性命保不住贞节的女人一头撞在大厅的屋柱上,将几朵殷红殷红的腊梅花开在初冬的迷雾里,惊得众小匪大呼小叫嚷嚷。心如蝎毒的“洪大麻子”这回却一反常态,他没有立即下令杀女人。而是让小匪们把她关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密室里,一日三餐好酒好菜地供着……女人不知道自己在密室里待了多久,十天,半个月,一年,两年,甚至更多一点,她不清楚……梦是没有长度的,她只能感觉到它的阔,无边无际的阔,茫茫无边的阔,这阔从四面八方而来,挤着她压着她,令她窒息……

  “当啷”一声密室的门终于开了,一束耀眼的光射得她头晕目眩。

  女人再一次被带到大厅,“洪大麻子”说:“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你吗?”

  女人木然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洪大麻子”又说:“知道我为什么又不得不杀你吗?”

  女人依然摇了摇头。

  “洪大麻子”说:“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云阳山有名的财主绿鹰寨的女寨主,我杀了你就自己断了自己的财路。我把你关在密室好酒好菜的款待,是指望你们寨里出重金来赎你,这样我就可以大大地捞上一笔……可你们寨子里现在举事的根本不认你这个寨主,他说他们寨子里没你这个人。既然你已经不是女寨主了,我‘洪大麻子’凭什么还留着你……这就是我今天要杀你的原因,我之所以告诉你是让你死得明白……”

  女人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要置她于死地的不是眼前这位杀人越货的土匪,而是寨子里那位平日里卑躬屈膝满嘴忠义仁信的史管家,浑身便不住地颤抖。这倒不是因为她怕死,自从被掳上山的那一刻,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她的震惊是后悔平日里用人不当养虎为患,致使绿鹰寨的万贯家产落入了贼手。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死,那就是做我的压寨夫人,哪怕一天也行……真的,我‘洪大麻子’说话算数,只要你今天和我拜堂成亲,明天一早你想上哪都行,我决不难为你……当然,这只是我的奢想,一厢情愿,你决不会选择这条路的,我知道你只会选择‘断魂崖’。好了,我不想多说了,再多说也无益……你走吧,好好地走吧,以后每年的今日我会到‘断魂崖’给你点束清香,烧几捆纸钱……”“洪大麻子”挥了挥手,再也说不下去了。

  女人看看眼前这个为情所困,被情所伤的匪首,想想自己山寨里那个对她点头哈腰的史管家,一时竟分辨不出谁更坏,谁更好。她甚至突发奇想,自己要是在这莽莽密林当一天呼风唤雨的压寨夫人,那滋味肯定不错。只是她的母亲,她的爷爷,她出身的环境,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想起了那位车夫,她后悔没有听他的劝告。不知,土匪们加害了他没有,看情形可能没有。匪徒们要敲绿鹰寨的竹杠,总得有个人送信,这样车夫就可以保全一条性命,否则,自己临死前还要背一笔良心债……可是,话又说回来,就是听了车夫的话等到第二天遇上伴儿再上路,就不会碰上土匪吗?看来这一切都是命,命中该有这一劫,躲是躲不掉的。一想到这里,蓝天香反而变得出奇的平静,人来到这世上不是都有这一刻吗?只不过是迟早而已,既然摊上了,又何必怨天尤人……

  起风了,山里的风很大,穿林过涧,发出呜呜的怪叫,像一群狼在荒郊野岭为自己饿死的同伴举行葬礼,先是仰天长啸,继而围着死者不停地转,最后蜂拥而上将尸骨撕得七零八落,吞噬殆尽,再长啸一声,扬长而去。

  女人心如止水,她默默地跟在那个送她上路的独臂小匪后面,一步一步地向“断魂崖”上走去。她显得很坦然,什么也没有想。她慢慢地在“断魂崖”那棵倒挂的古松下站定,理了理飘飘的长发,闭了双眼,专等那摄人心魄的枪响。起雾了,一团浓浓的云雾把她紧紧地裹住了。

  枪响了,一声悦耳的枪声,像一群在蓝天划过的鸽子发出一串长长的哨音,在空谷中回荡。

  雾散时,女人并没有倒下,那独臂小匪正车转身向崖下走去。

  “站住!”女人喊了一声,“好兄弟,告诉我,为什么救我……”

  小匪立定,转过身来。

  女人惊呆了,这哪里是青面獠牙杀人噬血的土匪,分明是一位面容清秀身体孱弱的书生。这小匪十五六岁年纪,苍白的脸,削瘦的肩,盈盈一握女人一样的水蛇腰,一条胳膊从肘处齐齐整整地截了,走到人群里有谁想过这是一个有着几年匪龄杀人越货的匪徒呢?可在这渺渺茫茫的“断魂崖”,甩一只空洞的袖管,拎一杆冒烟的火枪,怎么不令人胆战心惊……女人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的镇静与麻木令“断魂崖”的顽石发悚。

  “如果你真的不想活的话,就从脚下的‘断魂崖’跳下去吧,没有人会阻拦你……”小匪指了指万丈深渊,甩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愣在山峰的雾岚之中,任鬼哭狼嚎似的风扯来扯去……

  蓝天香终于又回到了绿鹰寨。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步一顿地爬上牛头山,双膝一软,通地跪倒在地上,无声地恸哭起来。她仿佛觉得自己还在怨天尤人做那个长长的梦,眼前的一切依然显得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洪大麻子”的匪巢里逃出来的,她只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是上过“断魂崖”的,那独臂小匪端着枪瞄准自己开了一枪,自己便像一只在苍穹翱翔的大雁突然向深谷里跌落,眼看要粉身碎骨了,一朵五彩祥云飘了过来,把她托住了。她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在空中飘呀飘,飘过了千山万水,飘过了崇山峻岭,飘过了江河湖海,她想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后来终于飘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一头撞在耸立海边的石柱上,才从云端里跌落下来。蓝天香迷迷糊糊地醒了,一脸的雾水,自己怎么靠在这块冰凉的石头上睡着了呢?她仔细地打量这块石头,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巨大的汉白玉大理石,整齐方正,稳稳地竖立在牛头山的最显眼处。这石头刚被人打磨过,雕凿过,“懿范长存”四个遒劲有力大字不知出自那位鸿儒之手,石头的底部还用青砖修了个小台子。石头的后面两三步的地方还有一个门楼似的建筑,那“门楼”有两丈多高,是用整块条石搭成的,门顶盖了琉璃瓦飞檐,门的两侧嵌着一副墨底金字的对联。蓝天香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原来是躺在刚立的石碑上睡了一觉,那高高耸立的大门楼是山民们为死者立的贞节“牌坊”。寨里死了谁啦,竟然享受了这样高规格的厚葬礼遇。在过去,只有功德昭著的女寨主百年之后才能享受这种待遇……蓝天香站了起来,仔细研读那石碑后面的碑文和“牌坊”两边的对联。蓝天香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石碑和“牌坊”正是给当今女寨主立的,给自己立的……“可我并没有死呀……”她张了张嘴,却喊不出一个字不字来。是的,在一个把贞操看得比性命要伟大得多的山村,一个被匪徒掳入了虎窟的女人还能活着回来吗?“可我实实在在活着,而且也没有失贞呀……”蓝天香欲哭无泪,默默地靠在那石碑上,望着那高高耸立的贞节“牌坊”发愣,那“牌坊”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充塞了整个天地把她挤压到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最后“轰”的一声倒了下来,化作一座巨大的山把她活活埋葬在里面……

  风催栋梁木威似高山冷眼抗匪视死如归方知女中大丈夫

  心系绿鹰寨柔若长水痴情相夫功德盖世是为邻里好楷模

  蓝天香苦笑了一下,又瞅了一下“牌坊”两边的对联,联是副好联,肯定是出自那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学馆先生的手笔。如果这位先生知道自己写过搀联碑文的人,现在正站在这里看给自己写的挽联和碑文,心里不知会有何感受……蓝天香痴想了一阵,跌跌跄跄从牛头山下来,迷迷糊糊地向寨子里走去……那些平日里见了女寨主比父母还要亲的山民,这回如同见了瘟神远远避开。一些坐在坪前巷里歇息闲聊的老掉牙的婆婆老妪,慌忙拽了小孙孙颠进屋,闩了门,加了顶杠,好像虎歇坪那对石虎活了过来,正冲到了寨子里伤人……

  蓝天香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踟蹰着,像一个幽灵……

  山民们大惊失色,整个寨子人心惶惶。一个山民跪了下来,又一个……瞬息间跪倒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们大把大把地燃了香火纸钱,一个劲儿地叩头。

  “女寨主,您别吓着我们……”

  “女寨主,我们知道你死得屈,可我们给你立贞节牌啦!”

  “女寨主……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是我们绿鹰寨的光荣。生前,你匡扶小寨主,含辛茹苦,实为人间楷模。死时,你保住了女人的贞节,为我们绿鹰寨增了脸……”

  “求女寨主保佑我们,保佑绿鹰寨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长命百岁,家业兴旺……我们还会给你建庙堂,塑金身,日夜顶礼膜拜……”

  “请女寨主保佑……”

  “请女寨主保佑……”

  “……”

  蓝天香迷惑了,一时间竟分不清哪是梦幻,哪是现实;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啦。也许,生抑或是死,现实抑或是梦幻,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突然间出现的一阵剧烈的生理反应,她就有可能就此沉沦下去,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活一阵子,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了却一生。她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嗝,喉咙冒出了大口大口的酸水,紧接着肚子里像翻江倒海似地闹腾起来,不一会吐得天昏地黑。她的母性本能在这一刹那间苏醒了,她实实在在地感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她的腹内蠕动着,呐喊着……她大喊一声:“别哭了,别喊了,我还没有死,你们的女寨主还没有死!我还怀上了小寨主的骨肉,陆家后继有人啦……绿鹰寨又有一个小小寨主啦……”

  山民们听了,一个个丢了香火纸钱没命似的往家里跑,那些跑不动的相互搂在一起,浑身不住地发抖。

  蓝天香追追这个,又追追那个,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喂!你们跑什么呀,我是你们女寨主呀……我是蓝天香呀……”

  那些跑远了的山民,见没了性命之虞,纷纷站住了脚,好奇地回头张望了几下;而近处那些跑不动的,一个个紧紧地抱着头颅,蜷缩作一团,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伤害。

  蓝天香停了下来,“嗨——”的一声,将那些香棒纸灰踢得漫天飞舞,一口气跑回陆家大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蓝天香幽灵一般地在院子里转悠,逐间房子里找寻着……

  风声,水声,鸟叫声,唯独没有人语声。

  蓝天香转了一圈,又回到院子里,大声地喊叫起来:“喂!你们给我出来!你们都躲哪里去啦?快给我出来!我是你们女寨主呀……我是你们小寨主夫人……我还没有死,你们为什么样要躲?快给我出来……快给我出来……”

  一阵飓风袭来,山上的云全部压了下来,整个山寨顷刻间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院子里的景物变得影影绰绰。突然,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院子的上空响了起来:“别枉费心机啦,你还是走吧,从哪来,回哪去!”

  蓝天香一惊说:“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是谁?”

  “我是这个院子里的主人,绿鹰寨的女寨主!”

  “哈哈哈——”男中音突然笑了起来,“绿鹰寨的女寨主被土匪掳去后,早已殉节啦!寨子里,贞节牌坊都给她立过啦!”

  蓝天香说:“我真的是女寨主,我没有死,是一个独臂小匪救了我……”

  “是吗……可是,谁会信呢?一个立了碑的人居然会活过来……没有人相信的……”

  蓝天香喊了起来:“可这是真的呀……”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都无关紧要,关键是绿鹰寨已经不需要活的女寨主,山民们只需要一块碑,一座贞节牌坊……”

  “史秋明……你是史秋明,史大管家……”蓝天香的声音有些发颤,不过,她很快就用仇恨把自己武装起来,使自己成为一个坚强的战士。

  “哈哈哈——算你聪明……”男人狂笑着。

  “史秋明,你平日里卑躬屈膝,装得像一条狗,关键时候暗箭伤人。你想借土匪的手杀了我,好霸占陆家的万贯家产,你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财富乃天下人之财富,应天下人之享用,‘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你们蓝家、陆家受用了这么多年,也该我史某人享用啦!哈哈哈——”

  “史秋明!难道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蓝天香大声喊了起来。

  “报应……遭报应的是你们这些富裕人家,陆岳松不是遭报应了吗?弄了个中风而死。蓝孝明不是遭报应了吗?弄了个吐血而亡。我史秋明是不怕遭报应的,要说遭报应的话,我已是‘报应’过的,我已丢掉了一只左眼,我的这只眼睛是不能白白丢掉的,它必须要有点‘报应’!哈哈哈……”

  “史秋明——你好狠毒,小寨主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别指望你的小丈夫回来救你吗?别做梦了,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了绿鹰寨啦!”

  “你杀了他?”

  “我没有杀他,我也不想杀你,我再卑鄙无耻,再心狠手辣,也还没想到要杀人。我告诉你吧,就在你被土匪囚禁的日子里,南兵和北兵开战啦。长沙城一片混乱,有人看见一发炮弹落在长郡中学,小寨主当场就罹难啦。还有你那在谭都督身边做事的哥哥,为了保全谭都督的性命,替谭都督挡了一颗刺客射来的子弹,凶多吉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撒谎!你骗人!”蓝天香愤怒地喊着,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我没有撒谎,没有骗人,信不信,由你。可有一点,我得告诉你,绿鹰寨,你是回不来的。山民们不会亲手毁了他们自己建造的碑石牌坊的。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千万不要伤了大伙的心,小心他们会把你撕碎……”

  蓝天香彻底崩溃了,嗵的一下跪了下来,泪水长流,呜呜咽咽地说:“可怜可怜我吧……我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孩子,小寨主的孩子,陆家的骨肉……你就让我在这待上一阵子,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我立刻就走……”

  史秋明沉默了好一阵,半晌没发出声音。

  蓝天香绝望了,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难道你真的那么狠毒,要斩尽杀绝吗……”

  “好,你留下吧……”史秋明边说边走了出来,“但是,你千万不要提孩子的事,全寨都知道小寨主还是根嫩秧苗,根本不可能有孩子。而你又在土匪窝里待了几个月,几个月什么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蓝天香泪痕满面地说:“可这确实是小寨主的孩子……”

  “就算是也没人相信,山民们只认一个理:就是你已被土匪掳上了山,而历代那些被抢上山的良家女子都以死抗争,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贞节……当然你也不能例外,是不是?”

  “可是……”

  史秋明打断了蓝天香的话,说:“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你想保全你的孩子和自己的性命,就听我这一劝……否则,我史某也没有回天之力……”

  蓝天香身子一软,全身的骨头一下子被抽走了,“噗”的一声瘫倒在地上。

  史秋明“啪——啪——啪——”连击三掌,立即走出两个虎彪大汉把地上的女人拖了进去。

  昏昏沉沉的女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密室里,还以为囚在“洪大麻子”的匪穴没得脱身。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自己人是上过“断魂崖”的,是“独臂小匪”朝天放了空枪,救了她一命。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是回到过绿鹰寨,还看过一尊贞节牌坊……她挣扎着爬了起来,虚脱的身子摇晃了几下,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我这是在哪里啦?这不是陆家的密室吗?”她双手扶着墙在室内转了一圈,这里的一切太熟悉啦。这里原来是陆家的秘密库房,老寨主中风瘫痪以后也曾在这躺过一段时日。过去,在那些苦闷的日子里,她每天都要在这里待一阵,和老人说说话。

  这是一座洞窟式的建筑,洞门是一块千多斤重的大石板,装了机关,开启自如。洞内很阔,用青砖白灰隔成了几个单间,分作卧室厨房和洗澡间,每间顶部都开有一个小天窗用来采光,更为奇妙的是,两股活泉水分别从厨房洗澡间的崖缝里钻出来,在室内环流一周,再从地底下的溶洞钻走了……

  “轰隆——”一声巨响,石门豁然洞开,一个女佣走了进来,往里面搬了大量的食品,又“轰隆——”关闭了。

  蓝天香这才有了正常的思维,知道自己被囚禁在自家的密室里。史管家的这一招也够阴险的,真所谓“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更为可悲的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寨民,也跟着史管家起哄。他们宁可要一尊凉滋滋的鬼气森森的贞节牌坊,却不要一位活生生的女寨主。要不是为了保住身上小寨主那点骨血,蓝天香真想一死了之。可是她又不能死,陆家本来就人丁稀少,小寨主生死未卜,自己这么一走,陆家岂不断了香火。那么自己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老寨主?基于这,她才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可她又走错了一着棋。史秋明会让她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吗?她觉得自己做了一桩天底下最傻最傻的蠢事,她太高地估计了史秋明的“良心”。她这样不是自投罗网吗?史秋明正求之不得,为了陆家的万贯家产,她可以借土匪的手置她于死地,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要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他只不过是暂时稳住她,再伺机把他们母子除掉。她觉得自己真蠢,又一次不知不觉地钻了他的圈套。她后悔不该回绿鹰寨,不该对这个恶魔说起自己有孩子的事,更不该跪下来求他。她觉得自己应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躲在深山老林偷偷地把孩子生下来,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抚养成人,让孩子再来找这个恶魔算账……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自己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肉,任人削,任人砍……一想到这里,两行泪水汩汩地从眼眶里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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