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山的野人之谜终于解开了。
正如独臂神预料的那样,那闹得沸沸扬扬的野人就是他的堂姐蓝天香和她的儿子陆溥。这位绿鹰寨的女寨主被管家所害,人还没有死,就生生地立了牌坊。后来,独臂神虽然帮她杀了作恶多端的史管家,夺回了被霸占的家产,可她还是被世俗和偏见逼进了深山老林……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头几年,儿子还小,她手头还有点积蓄,隔三岔五在墟上买点吃的;后来钱用光了,完全断了与山下的联系,刀耕火种……摘野果子,掏山鸡蛋,挖冬茅老鼠。由于长时间没吃盐,她的头发全白了,远远望去,像个野人。要不是为了儿子,她早就不想活在这无情无义的世上了。为了儿子,她不得不忍辱负重地苟活着……可是随着儿子的一天天长大,她越来越深地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面,她害怕见到山下的那些人;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有人发现自己。是呀,总不能让儿子一辈子和自己一样窝在深山老林做野人吧。这就是她频频现身,让人发现的原因。可每发现一次,她又带着儿子搬一次家……一次比一次更加隐蔽,更远离尘世。如今,儿子陆溥都快成年了,还没过一天正常人的日子……她那个悔呀,当豁嘴带着独臂神找到他们娘俩时,蓝天香便不再逃了……
独臂神跟着豁嘴转了半个月,野人毛都没见着一片。正当他们准备打道回府时,一声呼啸,一团黑影从他们头顶的悬崖上闪电般地飞过。
“野人……”
“野人……”
团丁们兴奋地嚷了起来。
独臂神当即命人爬上悬崖,果然发现几绺棕红色的毛发。
豁嘴接过毛发仔细地辨认了一番,说:“我说哩,怎么会没呢……还不快追?”
大家跟着黑影追了起来,一直追到大峡谷,目标突然消失了。
独臂神看了看眼前的大瀑布,命令团丁们停了下来。
罗森走上前去悄悄地对独臂神说:“我看这瀑布下八成有个洞,要不,这四面深不见底的大峡谷,根本无法下去。”
独臂神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你带几个弟兄先过去看看!”
罗森一挥手,身边的两个团丁跟着他钻了过去。
不一会,那边果然传来了呼声:“团座,快过来,这里真的有个洞!”
独臂神带着其余的人跟了过去,穿过瀑布,进入了山洞。
洞口很小,两三米见方,完全被瀑布遮住了,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一进洞独臂神看傻了眼,这洞形似一只“倒挂的银狐”。那狐狸洁白如玉,从一丛丛石花嵌满的洞顶一直垂到洞底,通体浮现着约两寸长洁白如雪的毛刺,密密匝匝地像绒一样晶莹剔透,银白耀眼。
“妈妈的……”独臂神在心底暗暗地叫了一声,不禁伸出手摸了摸。说来也怪,这么生硬的石头竟然能像绒毛一样柔软。
大家在洞口停了一会,商量了一番,留几个人守住洞口,其余的点了火把,往里探。
洞身很窄,曲曲折折的像蚂蟥一样,好多地方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
独臂神带着团丁们爬上颠下,搞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走了四五百米,来到一个幽谷。从谷底爬上去,只见峭崖陡立,形似长廊。穿过长廊,行至廊底,有一奇洞,其形其势,酷似崖鹰晒翅。鹰洞后有一座巨大的石块横在两块突出的岩石上,像一座天桥。团丁们手脚并用,爬过天桥,再顺着一条崖缝往上攀援,走不到十米,豁然开阔,眼前有个高达八十余米的洞口。这洞像个无底的瓶子,透过瓶子口往里望去,可以看见一大片草地,从洞中流出的水在草地上形成一条小溪。
这时,早已走出谷底,来到峡谷另一边的豁嘴大声嚷嚷:“快来呀,这边还有两个洞,野人一定就在这两个洞里面。”
团丁们赶紧跑过去,绝壁上果然悬着水陆两个奇洞。水洞较低,一股巨大的水流从里面冲了出来,四周芳草萋萋;陆洞较高,洞门边长着一棵倒挂的大松树,白云在下面悠悠地飘着。
大家来到水洞,这洞里有许多地下溶洞,远远望去波涛汹涌的水流,到了眼前却不见了。
大伙在洞里搜索了一番,没有发现野人的踪迹,倒发现了不少烧过的火草灰。团丁们在洞内转了一圈,没有找着去上面那个洞的路。正犯愁,轰的一声巨响,一只苍鹰飞了起来,所有的人心头蓦地一惊,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抬头再看看悬在峭壁的那口洞,黑漆漆,阴森森,巉岩嶙峋,荆棘丛生,说不清有多少道机关。
独臂神一阵兴奋,萦绕在心头多年的谜团就要解开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保安团的兄弟们在下面的洞里安营扎寨,并派好岗哨,两小时一换,密切注意上洞,防止野人再次从眼皮底下溜走。
豁嘴是个带路的,本来可以不要站岗的,可他好表现,立功心切。这天晚上,他比独臂神还激动,一夜没睡,几次催问一起站岗的团丁,生怕错过了换岗的时间。
夜色深沉,月朗星稀。
豁嘴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两个团丁,刚走出洞,就看见山崖上出现了一团火光,从方位判断应该是崖壁上那口洞发出的。他刚想告诉两个团丁,脑袋突然遭到狠狠地一击,脚一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时,已经躺在上面的山洞里,两个黑乎乎的怪物死死地盯着他。他想自己肯定是被野人抓了,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他仔细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洞很宽敞,一支松明只能照亮很小的一部分,好多地方阴森森的,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杀机;所幸的是那两个野人还平和,一点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残忍,尤其是那个满头白发的母野人,还主动给他倒了一筒水……
两个团丁发现豁嘴失踪后,怕独臂神怪罪,没敢声张,直到第二天,清点人数时,才支支吾吾说出来。
独臂神狠狠地瞪了那两个家伙一眼说:“回营后,关你们三天禁闭!”
大家走出山洞,翘首观察了一会,发现悬崖上方有一桥梁似的长条石,旁边有一大松树,枝叶快挨着那块条石了。
罗森说:“我带几个弟兄从松树上爬过去,跳到那条石上,再用葛藤吊下来……”
独臂神点了点头:“行!但要注意安全!”
“哎!”罗森挥了下手,带着身边的几个团丁,沿左边绝壁一条羊肠小道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爬上去,渐渐地消失在灌木荆棘之中……
正当大家为罗森他们的安危担忧之时,一个团丁跑来报告:“团座,豁嘴回来了……”
独臂神喜出望外,盯着豁嘴看了又看,猛地捶了他一拳,说:“你小子也真是的,去了趟‘盘丝洞’,为什么不干脆留下来当红毛野人的上门女婿呢?”
“哈哈哈——”大家兴奋地笑了起来。
“快说说,你是怎样从野人洞里脱身的?”
“那女野人没有逼你成亲?”
“你的手腕怎么好好的,没有一点吸过血的痕迹……”
豁嘴嘿嘿一笑,舔了舔三瓣嘴,慢慢地说开了自己的历险经历。那两个野人把他掳去后,并没有把他怎么样,而是随意关在一口洞穴里。天亮后,豁嘴就寻思着怎么逃出去。洞口肯定逃不出,不要说有野人把守;就是放开路让他走,那万丈悬崖他也爬不下去。正犯愁,无意间发现洞穴的顶部有一线亮光,豁嘴顺着这线亮光攀援上去,上面有一个横洞,但走几步又被石块堵死了。豁嘴一阵兴奋蹲了下来,搬开石块,很快钻到了下面的洞里逃了回来……
听了豁嘴的话,独臂神挥了挥手,团丁们立即返回下洞,让豁嘴带路一下就窜到了上洞。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团丁们突然出现在两个野人跟前的一刹,他们本能地还想逃,可洞口早已被罗森堵住了。那个年轻的野人还想冲过去,夺路而逃,被他的母亲拉住了。
豁嘴激动地叫喊着:“快!抓住他们!”
团丁们端着枪,蜂拥而上。
“慢!”独臂神摆了摆手说,“原路返回!”
大家面面相觑,疑惑满腹,又不好开口问什么。退回到刚才的洞子里,独臂神对罗森说:“把我们吃剩的东西全部留下,另外留下几套衣服……立即下山!”
罗森不解地问:“要不要留下几个弟兄监视他们……”
独臂神瞪了罗森一眼:“你以为他们真是野人……那是绿鹰寨失踪的女寨主和她儿子……”
罗森摇了摇头说:“可他们那样子真和野人差不离……”
“他们在山上待了十多年,让你待上两年试试……”独臂神呛了一句。
罗森不再作声。
回到城里好好地休息了几天,独臂神来到了绿鹰寨。寨民们一听说失踪了十多年的女寨主还活着,纷纷表示愿意退回那些占住的房屋和耕种的田地。独臂神很高兴,当即给那些人一笔银子,算是这些年照看陆家产业的一点佣金。打点好这一切之后,独臂神择了个黄道吉日,一个人悄悄地进了山,准备接蓝天香母子回寨。
他顺着当时的山路往前钻,才翻过两道山岭,便看见一座刚刚搭建不久的小茅屋。小茅屋的墙壁是山上的黏土夯的,屋梁则用的是刚砍的杉木料,屋顶的茅草盖得厚厚的还散发出阵阵清香。屋子旁边有一块新开垦的菜地,刚刚出土的菜苗,在阳光下万头攒动,煞是可爱。
独臂神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推开了柴扉。整个屋子分三间,一间厨房,两间卧室,卧室相连的门用草帘子隔开。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几件简单的餐具收拾得干净齐整。
“这会是谁呢?”正纳闷,回头撞上两个人。一看他们身上那身团丁的服饰,独臂神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那母子终于从野人洞里搬了出来,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
蓝天香向他的儿子陆溥示意,叫他不要害怕。她主动把独臂神拉进屋,给他倒了一碗热水;倒把独臂神弄懵了,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独臂神仔细打量了这对神奇的母子。
蓝天香虽然满头白发,却显得干净利索,那团丁服套在她瘦弱的身子骨上,除了有些宽大以外,也没有什么不得体。她面容慈祥,目光矍铄,要不是那满头的银发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在深山老林里隐居了十多年的女人。陆溥就不一样了,他的面部肌肉绷得紧紧的,目光总在不住地游离。由于长期没和人接触,几乎很少开口说过话,脸部的肌肉一瓣一瓣的,显得很僵硬。
独臂神把那次下山后,与绿鹰寨寨民们的交流一五一十地和他们说了一通。他告诉女寨主,寨民们很欢迎他们回去。独臂神还告诉这对母子,他们家的房屋还保管得好好的,田地产业也都好好的。
蓝天香一言不发。她的儿子陆溥则一直不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独臂神又说,他们不回绿鹰寨也行。那他就在城里替他们买一处宅子,要不把以前的米行赎回来也行……
“不——!”蓝天香猛地大喊一声。
陆溥跳了起来,头几乎碰着茅屋顶了,长啸一声,往深林里跑去。
独臂神知趣地下山了……是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还得慢慢来。说真的,这母子这次能主动从野人洞穴里搬出来,就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们真正过正常人的生活,完完全全融入人类社会,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