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陈小平2023-06-28 09:306,303

  

  独臂神完全变了一个人,那身匪气霸气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儿……他一下子回到了快乐的童年,又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小男孩,天天跟着漂亮慈爱的母亲在洣水河边打水漂漂,仿佛压根儿就没有遭遇过断肢活埋被逼为匪的惨剧……他的一生就停留在梦幻的少童年时代,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清洗掉了……这一切得益于伟大的爱情,爱情是一剂累试不爽的良方,她能抚平一切心灵创伤。

  独臂神三十多岁了,还从来没有遭遇过爱情……尽管他的身边不缺女人,明媒正娶的妻,院坊里的风尘女郎,他找她们只是为了发泄,为了一时的感官刺激,如果往深里挖还有一点点报复欲。他从来没有爱过谁,更没有牵挂着谁。他的心是块冰坨坨,是块坚硬的岩石。在他的字典里没有温情二字,只有血腥和杀戮。可如今他彻底地变了,那颗冰砣砣终于化了,那坚硬的岩石渐渐地柔软起来……

  独臂神的爱情之花开得迟,却开得灿烂;那爱情之潮,虽然姗姗来迟,却来得迅猛异常,气势磅礴,任你什么东西也挡不住。自从第一眼见红玫瑰起,这女人就在他的心底烙上了深深的印记。像独臂神这样的男人,永远不可能爱上任何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倒是像红玫瑰这样的风尘女子,“同是天涯沦落人”,比较容易在心底产生共鸣。他们的相爱虽然没有跳出“美女英雄”旧臼,其本质意义完全不一样。独臂神天不怕地不怕,可毁誉参半,一半是英雄,一半是恶魔。红玫瑰呢,貌若天仙,却声名狼藉。在世人的眼睛里,这两个人可谓是臭味相投,是苍蝇叮上了臭豆腐,是街头巷尾野狗子追欢连蛋儿,是对“爱情”这两个神圣词儿的亵渎。可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爱情”是棵与众不同的苗儿,所需的气候土壤环境营养水分都不一样,一般苗儿长得好好的,你把“爱情”移植在那里,“爱情”没几天就枯萎了;相反,许多苗儿没法生存的贫瘠之地,“爱情”不仅长得非常旺盛,还能开出鲜艳的花,结出累累硕果……很显然,独臂神的英雄果敢和红玫瑰的美丽聪慧像两块巨大的磁石把两人紧紧地吸引在一起,加之两个都有些神秘的身史,使他们很快将对方与普通的芸芸众生区别开来。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独臂神看来,红玫瑰什么地方都美,她的歌,她的舞,她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势,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最喜欢看她噘起嘴唇生气的样子,最喜欢听她说起话来玩世不恭像小孩那样俏皮的语调。每逢这时,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睛一动不动。而一向在男人面前胆大妄为的她,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迅速逃离……他觉得很有趣,经常乐此不疲地玩着这种游戏。他们开始频频约会,花前月下,世界上所有恋人们经历的他们都经历过了,许多恋人们没有经历过的他们也经历过了。他们只要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有时他们则什么都不说,只是四目相视,两双眼睛目不斜视紧紧地盯着对方,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到这时,独臂神就想起陆游的那首古曲,鼻子酸酸的,眼睛里有什么虫子在爬……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花独自愁,

  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像怀足了月的娃娃稳稳降落在大地上。草绿了,花开了,洣水河的水涨了,河岸边的柳条拖着翡翠般的倩影,在春风中拂来拂去。蓝蓝的天空上,一只苍鹰在盘旋,一会儿钻到高高的云缝里,一会儿又紧贴着洣水河的水面。

  独臂神牵着马来到河边踏青,他的心完全放松下来了。63师经过那次惨败后,撤到省城修整去了,黄牯的湘东独立师与他暗中签了协议互不侵犯,城里的那些地道工事也修好了,就是万一政府这边对他有什么怀疑,他也能做到有备无患。他跨上马,信马由缰,在河边慢慢地踱着。远处柳丛里隐隐约约瞅见一只画舫,断断续续的丝竹声夹杂着女人们的嬉笑不时地向这边飘来。

  夜寂寂,影珊珊,

  月色朦胧夜已阑。

  看树影婆娑无人在,

  有谁人倚露立窗台?

  原来是苍松迎风舞,

  隔窗儿疑是玉人来。

  独臂神一阵振奋,策马扬鞭,“驾——”往柳丛边直奔而来。

  却说画舫里正是红玫瑰和一班姐妹在一起游玩。红玫瑰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独臂神了,甚是想念,远远看见他策马而来,连忙跑到船头,踮起脚尖,挥舞着红手绢大声地呼喊着:“哎——”女友们见红玫瑰的意中郎来了,也很兴奋,也都跑到甲板上,挥舞着手臂喊了起来:“哎——”谁知这画舫本来就小,载的人又多,大家一动就晃了起来。红玫瑰站在船边上,根本就没有提防,打了个趔趄就掉到河里去。船上立即大乱,姐妹们拚命叫喊着:“救命呀——”

  这一幕,独臂神看得清清楚楚,他狠狠地抽了马一鞭,飞速地跑到河边,在马背上站了起来,猛地一跃,跳入了滚滚洪水之中……

  独臂神在恶浪中挣扎拚搏,好几次抓住了红玫瑰,结果又被旋涡转开了,后来终于抓住了红玫瑰的一只胳膊,把她托出了水面,可已经冲到下游的急滩上。这里水流湍急,河心乱石穿空,两岸是悬崖峭壁,根本无从上岸。为了减轻体力的消耗,他把红玫瑰整个儿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横躺在水面上,顺着水势向下游漂去,只有遇到恶浪和旋涡时,才稍微用一点劲,以免两人被恶浪卷入河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独臂神不由得慌乱起来,要是天黑前不找个地方上岸的话,那么两个人就有可能被大水冲走。正在这时,他隐隐约约看见前方茫茫水域有一片漂浮着的绿洲,变换了一个姿势带着红玫瑰奋力向正面游去,一个恶浪打过来,一股巨大吸引力把他的身子往下拉。他知道自己掉进大旋涡了,索性抱住红玫瑰往水底一沉,再用力一蹬,在绿洲边的柴篷里冒了出来。

  独臂神大大地喘了口气,看来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不知这个女人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独臂神把自己的衣服撕成条将女人捆在身上,拉扯着树枝野藤,一点点地往上攀。独臂给这种攀爬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他不得不借助嘴巴和牙齿,为此,他的嘴和脸颊挂得鲜血直流。他终于成功了,他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完完全全脱险了……

  夜色悄悄降临了,独臂神直起腰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处的小岛,这是一块百米见方的大岩石,岩石上许多地方覆盖着厚厚的沃土,绿树葱茏。原来他们被洪水冲到了“回水滩”的石珠庙。这个小岛整个儿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块。这巨石屹立江中,形状酷似一头大猪站在河心,当地人称这块大石头为“石猪”,尊为一方神灵,在这个河心小岛上建了个庙宇,逢年过节村民们都要划着船儿前来祭祀。

  独臂神上岸后,将红玫瑰背到“石猪”脊背上的破庙里,四处寻找干柴烧火。柴找好了,堆得小山一样高,火柴却全湿了,独臂神找了两块石头,拚命地鼓捣,敲了一阵后,身子是热了,可就是不见一点儿火星。他看了一眼红玫瑰,可怜的人儿已经醒了,正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黄水,吐了一阵,蜷缩着靠在柴堆上喘气。她脸色苍白,上下牙床不住地碰撞着,浑身不住地发抖,那件绛红色的旗袍被水打湿了后,紧紧地贴在她凹凸分明的身子上……独臂神摇了摇头,心想这样下去不行,这女人没有被淹死,倒有可能被冻死在荒岛上……他站了起来,无意摸到腰间的枪,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子里崩了出来。他掏出枪,退出一颗子弹,将其卡在石头缝里,用匕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撬开弹壳,将里面的火药取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撒在平整坚硬的石板上,上面再放些易燃的松衣,用一块石头对着火药猛烈一击,“呼——”的一声,火苗一窜,柴点着了……

  夜幕完全完成了对小岛的合围,四面的江水在雾霭的吞食下,一点点地消失,尽管火堆越燃越旺,但也只能照亮周围十来米见方,再往前迷迷蒙蒙,什么也看不见,要不是频频传来的冲击石窟波涛声,独臂神根本没意识到他们是困在一座孤岛上。

  红玫瑰轻轻地靠在独臂神光滑的肩上,那头瀑布似的秀发披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孔,显得越发娇小可爱,那颤悠悠的乳头顶着红红的旗袍,一漾一漾的,充满着无限的诱惑力。

  独臂神见自己的衣服烤干了,塞到红玫瑰手里,示意她换上。

  红玫瑰接过衣服,瞟了独臂神一眼,羞涩地低下了头。

  独臂神心底一颤,连忙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火堆。

  红玫瑰剥掉湿漉漉的衣裙,露出一身白净的皮肉和两只鹁鸪似的乳房。火光很亮,红红的火苗一窜一窜的,在女人的胴体上跳来跳去,欢快地舞蹈着。红玫瑰远远地看了独臂神一眼,双手轻轻地托住双乳,爱怜地抚摸了一阵,摇了摇头,慢慢地穿起了男人宽大的衣物。

  “啊呀——”一只野兔子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吓了女人一大跳。

  独臂神赶紧跑了过来,红玫瑰一头撞到他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

  天旋了起来,地转了起来,荒岛上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整个世界就剩下两张紧紧贴在一起的嘴唇。独臂神紧紧地搂住自己心爱的女人,红玫瑰也同样箍紧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两人都在暗自用劲,恨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摁到对方的体内去,二者合为一体。

  夜,很温情的把这一对男女包着,裹得紧紧的,火苗却不时地跳着,像个淘气小男孩,总想掀开包裹的一角,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江面起雾了,丝丝缕缕的,风起云涌,棉花团般地飘来荡去。河水轻轻地舔着荒岛的石壁,发出阵阵舒缓的息声,仿佛婴儿在母亲怀抱里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年或一个世纪……红玫瑰身上那件宽大的衣服滑到了地上,再一次裹露出白皙红润的胴体。她双目紧闭,轻轻地靠在独臂神温暖的怀抱里,任多情的火舌在那颤悠悠的双乳间绕来绕去。

  独臂神口干舌燥,心底如同十二面大鼓同时擂响,浑身上下好像从蒸笼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他的独臂开始不自觉地在女人美丽的胴体上游走,高山流水,每到一处,都要激起一阵惊喜,一片欢呼。

  红玫瑰兴奋到了极点,也幸福到了极点。她微微地闭着眼帘,享受着爱情和幸福。她觉得自己不是人,是一缕风,一滴雨,一道闪电,一虹转瞬即逝的云霭……她深知这幸福来之不易,生怕它突然消逝。她决定把它留住,把幸福留住。她坐了起来,猛地抓住男人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乳头上,顺着光滑的肚皮往下滑……

  独臂神一阵亢奋,一把将女人裹胁在身下。他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整个胸腔都填满了炸药,正点着了滋滋冒烟的引信,顷刻就要爆炸。女人在扭动,在呻吟,如同一条奋力激情舞蹈着的蛇……引领着他一步步走向愉悦之巅,啊,太美了,峰谷危崖,飞瀑白练,沟壑丛林,真是无限风光,正当他陶醉其中的时候,狂风袭来乌云,把所有的一切都遮盖了……

  小庙里突然暗了下来,大风把火堆吹散,东一根西一根的柴火挣扎了几下,左右晃动了一阵,灭了,只剩下一股股乱转一气的浓烟。

  独臂神站了起来,将身边的衣物盖在女人身上,再把那些吹散的柴棒子归拢在一起,风一吹,火又旺了起来。

  庙外开始下起了雨,先是星星点点,既而狂风肆虐,电闪雷鸣,瓢泼般的暴雨倾盆而注,似乎天穹原本就是一口储满了水的湖坝,谁不小心开了个口子,里面的水全倒了出来。

  “轰隆——”一个炸雷甩在庙外的台阶上,耀眼的蓝光剌得红玫瑰两眼发痛,她一阵哆嗦,直往独臂神的胸前钻。

  “别怕,有我呢……”独臂神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转过身子,弯着腰,用厚实的胸膛为她挡住了凛冽的寒风。

  风还在括,雨还在下。独臂神搂着红玫瑰静静地坐在火堆边,像座塑像似的,两个人谁也不说一句话。这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浇灭了两人心底的欲火,如今两个有情人眼睛里,脑海中,剩下的全是缠绵绵的情,缠绵绵的爱……

  独臂神砸了自己一拳,他在为刚才的冲动懊恼后悔,幸亏有了这场暴雨,他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那样的话,那就太对不起身边这个女人了。也许别人对她有这样和那样的看法,但自己绝对不能再伤害她。他觉得自己一定要给她正当的名分,一定要明媒正娶,要用最好的花轿,为她举行世界上最隆重最热闹的婚礼……

  春天很快不经意过去了,夏天像十七八的姑娘在乍晴乍雨绿肥红瘦间一下子凸现了风韵,山坡上,野地里到处是嫩葱葱的绿,逗你的眼。花儿大部分谢了,树上挂满了枣核大的青果,风儿一吹,彼此碰撞着,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也有迟开的,这里一团,那里一簇,引得蜂儿蝶儿晕头转向地乱撞。它们呢,矜持得像情窦初开少女,抿了嘴,偷偷地笑。草儿疯长,一天一个样,河里水满了又消,消了又满。田野里从早到晚都看见耕耘的村夫,不论是阳光明媚还是大雨如注。在这个季节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晴天和雨天之分,刚才还是阳光灿烂,转瞬就会乌云密布大雨滂沱。大家到田里做事,无一例外地都要披着蓑戴着笠。这是一个特殊的季节,一年的收成几乎有大部分要靠这个季节播种和耕耘,分分秒秒都得珍惜,一旦疏忽了,就得勒紧裤带,甚至要出去讨荒。

  茶陵很安静,平日里十分拥挤的街道,一下子宽敞了许多。红军和白军仿佛签订了什么条约,忽然间全都销声匿迹了。如果偶然间听得一阵轰鸣的话,那定然是哪家新开张的店铺在放炮仗……

  独臂神一个人骑着马在城郊转了一圈,把马的缰绳收了,任它在茫茫河洲上吃草,自己漫无边际地在河滩上闲游。河水一半清澈一半浑浊,柳条浸在水里,随着风的鼓动,大幅度地摇摆。芳草萋萋,放眼望去,一大片青翠欲滴的绿,跳动着生命的音符。阳光从云缝里透射出来,照在身上,软绵绵的,使人顿生倦意。独臂神停了下来,在雨水洗过的芳草地上坐了下来,眼睛顺着半浸在河水中的柳丛望去,一对野鸭在那里嬉戏追逐,时隐时现,几只白鹭在柳丛和草地上起起落落地飞来飞去。忽而一阵哨音响起,不知是哪个性情中人,放了响鸽,在蓝天白云间翱翔。独臂神的目光也跟着鸽子在空中旋转,鸽子们旋了几圈,钻进云层,消逝得无影无踪。这时河洲上又出现了几只风筝,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追逐着喊叫着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大群毛泽光润的牛儿。独臂神轻轻地合上眼帘,心底从没有过这般恬静。阳婆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善解人意,等你全身暖和了,刚有点热时,便主动钻进云层小憩一会,待你有点凉意时再次出来;风姑娘则一直用她温暖多情的手在你的脸颊上,在你的眉宇间,在你的额头鼻梁嘴唇颈脖……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抚摸着……独臂神跳下马,眼皮一瞌,倒在芳草地上,四周新的泥土气息和青草味,弥漫开来,浸润着他的肝,浸润着他的肺,麻醉着他的神经末梢,一时间,像中了神秘巫女的蛊惑一般,无论是身子还是年龄都在一点点地变小……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独臂神轻轻地吟唱陶老夫子的千古绝唱,仿佛来到了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满眼的桃花,山崖上,江岸边,一团团,一簇簇,红得像火,粉得像霞。天暖暖的,却飘起了大团大团的雪花,那雪花在空中旋着转着,飘洒下来,全都是一瓣瓣殷红殷红的桃花。独臂神弯下腰,轻轻地将落在地上的花瓣捧了起来,仔细一瞧,这根本不是桃花。桃花的色泽根本没有这么浓,花瓣也没有这么厚。那么,不是桃花,是什么花儿呢……独臂神正在犯嘀咕,那些花瓣团成一团,挤了挤幻化出一张熟悉的脸来……“嘻——看你,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吗?”独臂神一惊……这不是红玫瑰吗?忽然,一阵香风袭来,红玫瑰漂浮起来,在半空中一漾一漾的。独臂神伸出手想拉住她,可怎么也够不着。红玫瑰摆了摆手,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独臂神赶紧问:“你要到哪里去?”红玫瑰说:“我的母亲病了,我得回去看她。”独臂神心想,你不是孤儿吗,哪来的母亲。正想着,红玫瑰又飘了起来,独臂神赶忙去抓,可怎么也抓不住……“红玫瑰——你等等我……”独臂神大声喊叫着,眼睁睁地看着红玫瑰越飞越高,消逝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之中。他叫呀,跳呀,挥舞着那只独臂,结果除了捞着一两瓣红红的玫瑰花瓣之外,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捞着……

  “驾——”

  一阵马蹄声,从城里方向传来……独臂神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回想梦中的情景,怪怪的,很是有些后怕。

  马儿一会儿就到了跟前,从马上滚下一个人来,是罗森。

  “团座,红玫瑰走了,给你留下了一封信……”

  独臂神从罗森手里接过信,顿时傻眼了。这娘们唱得是哪一出戏,昨天还说要和自己结婚,今天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手有些抖,撕了几下都没有把信封撕开,好不容易颤颤巍巍地把信打开,里面空空的,只有一瓣干瘪了的红红的玫瑰花瓣。独臂神摇了摇头,一滴热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滴落在脸颊上。看来自己真的是和这女子有缘无分……

  “团座,你这是怎么啦……红玫瑰,她只是随团到外面演出,也就个把两个月的时间,她说,回来就和你结婚。”

  “她真的这么说?”

  罗森点了点头。

  独臂神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刚才做了个梦……她来和我告别,我怎么留也留不住……”

  罗森说:“梦往往都是反的。”

  “是吗?我怎么没想到?”独臂神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兴奋地说,“我们明天去云阳山,豁嘴捎来信,说他又发现了野人的踪迹。”

  “真的?”罗森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独臂神说:“管他娘的‘蒸’的,还是‘煮’的,老子趁这段时间,好好在山里散散心,养足精神,准备做新郎。”

  “对,好好玩玩,兄弟们见天待在兵营里,早就憋坏了……”

  “你们呀,就知道玩……好,这次我就让你们玩个够!”

  独臂神打了一个呼哨,那匹马甩掉嘴里的草,飞也似的奔了过来。独臂神翻身上马,两腿一夹,向城里跑去。

  罗森也跟着上了马。

  “驾——”

  “驾——”

  两匹马,一前一后,撒开蹄子在河洲上飞奔着,乱草尘土飞扬起来,在后面形成两条长长的雾带。

  两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县湘剧团巡回演出回来了,可红玫瑰像空气一样蒸发掉了,没有留下丁点痕迹。那个遥遥无期的婚礼,成了一个永远没有着落的梦,煎熬着一个没有归宿的灵魂……关于红玫瑰的失踪有很多种说法,有的说,她跟一个达官贵人跑了;有的说,她跳槽进了省城一家戏班;也有人说,她在衡山唱庙会回来时,掉在河里淹死了……这些话,独臂神一句也不信。可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个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那些缠绵的情话和山盟海誓全部化作了刻骨铭心的思念……他时常想起那天在牧放洲做的那个梦,也许她真的有什么亲人,他们分别太久了,她太想念他们……她不辞而别就是为了去找他们,她找到他们看看他们后就会回来,安安分分地嫁给自己,替自己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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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水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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