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进入到相持阶段,湖南是战斗最多、最惨烈的主战场。全国正面战场的22次大会战,湖南就经历了三次长沙会战、常德会战、长衡战役、湘西会战6次大会战,日军先后投入兵力60余万人次,伤亡20多万人。抗日战争历时八年,在湖南就打了七年,最终日本帝国主义被埋葬在湖南。为了支撑战局,湖南每年输送健壮兵源26万多人,八年征募壮丁210多万,送往各地前线。
战局越来越紧张,谭仲云接到上峰命令,二十天之内凑齐一个团的壮丁,开赴长沙集训。谭仲云当即找到马明谦、独臂神商量对策。
马明谦摇了摇头:“茶陵经过这些年的宣传,投军报国的热情是高了,但在短短二十天凑足一个团,还是有困难……”
独臂神阴阳怪气地说:“茶陵前几年杀的人太多了,共产党也杀,国民党也杀,青壮年大部分杀光了,轮到现在打小日本就没人罗……”
“唉!”谭仲云唉声叹气,一筹莫展。
“要完成这差事,其实也不难……”马明谦自言自语地说。
“马会长有什么主意,赶快说!”谭仲云催促说。
马明谦说:“你得向上面要样东西。”
“什么东西?”
“委任状。”
“对,委任状!”马明谦仔细分析了一番,“现在是乱世,是不是?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但得有机遇,现在就是最好的机遇。我们不是要输送一个团的壮丁吗?你把团长营长的委任状要来,公开悬榜,谁招募一个团的壮丁,就让他当这个团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倒是个好主意!”谭仲云当即拦了一辆军车前往战区司令部,找到蓝天宇,还真的弄回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委任状。
第二天,文庙的门口挂起了“国民革命军茶陵抗日志愿团”的牌子,城里乡下到处张贴告示。公告上说:“本次征兵采用层层招聘的办法,由政府招聘一个团长,再由团长招聘三个营长,营长再去招聘三个连长,连长再去招聘三个排长,排长再去招聘三个班长,班长再去招聘士兵。凡是本次应征人员,出于自愿,凡入伍者都是上等兵,招募十人者,即为班长;招募三十人就是排长,以此类推。全体官兵编入茶陵籍将军蓝天宇统率的部队,集中组建茶陵志愿团,不编散,当兵的是茶陵家乡子弟兵,当官的都是茶陵人,不会像在其他部队那样遭受虐待。其家属也会相应受到政府的特殊优待……”
告示张贴之后,整个茶陵沸腾了,公告边围满了人,大家凑在一起都在议论这件事。可大家全部盯着那些委任状,真正报名当兵没几个。
陆溥已经接到分配通知,他将被派往湘西山区绥源当县长。临上任还有一段时间,便跟着自卫团四处张贴告示,发表演讲,要大家主动报名去参加“茶陵抗日志愿团”。
张榜公布一个礼拜了,来应聘团长的榜始终没人揭,离开拔的日期越来越近了,谭仲云开始着急起来。吃了中饭,带着独臂神和自卫团的军官来到文庙的报名现场。
“报了多少人?”谭仲云问。
陆溥数了一下说:“报告副专员,一共是376人,其中营长18人,连长50人,排长150人,班长149人。”
“有没有战士?”谭仲云说。
“没有。”旁边的办事员回答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净是官,没一个当兵的?”谭仲云皱起了眉头。
“报告副专员,大家只想当官,没人想当兵!”办事员说。
“哈哈哈——”围观的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独臂神说:“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得立个规矩,凡是来报名的,官由他挑,但首先是个兵。十天之后,他必须把他带的人马凑齐,否则他就是一个大头兵,要他签字画押。如果他不去的话,绑也得绑去!”
谭仲云点了点头说:“好,就按这个办!”
豁嘴挤了过来。独臂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你是来报名当兵的?”
“不,我是来应聘当官的!”豁嘴说。
“哦,那你想当个什么官?”独臂神冷冷地一笑。
豁嘴瞟了一眼报名登记簿说:“不是团长没人当吗?我就应聘个团长当当!”
独臂神说:“你应聘司令也行,但必须得签字画押!十天后你必须把一千人马召集来,开往长沙,否则你只是一个兵!”
豁嘴说:“假若我招不来这些人马,我不要这个官就是了,兵我不当!”
独臂神狠狠地盯了年轻人一眼说:“你敢!到时我们捆绑也要把你送到前线去!”
“那这个名我不报……”豁嘴连连摆手,边说边往人群里钻。
“哈哈哈——”人群又爆发一阵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看守公告的自卫团士兵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报告,有人揭榜了!”
谭仲云和独臂神同时一惊:“谁?”
黄皓大迈步走了上来说:“我!”
“你这只‘小耗子’,终于来了,我们等了你整整七天……”独臂神上上下下盯着黄皓看了一眼,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他。
谭仲云紧紧抓住黄皓的手说:“你来了,我就放心了,这个团长非你莫属!”
黄皓说:“这个头我可以挑,但政府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说。”谭仲云说。
“第一,我要把黄龙坳的人马全部带走,作为志愿团的骨干。”黄皓说。
“这个没问题!”谭仲云点了点头。
黄皓说:“第二,所有自愿到志愿团的人员一律一视同仁,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其家属和其他‘抗属’一样受到政府的特殊优待……”
谭仲云说:“这个当然,这个当然。”
黄皓面对文庙正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我黄皓终于报国有门了!”
小耗子在文庙揭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云阳山,黄龙坳人再次聚在磨盘岭众家祠的大坪里,欢呼跳跃。匡一明、黄树义、黄风雷、蓝耀武几位自卫军骨干,一直接到了蓝豹岭,把黄皓抬上了山。
黄皓登上祠堂前的土台子,大声地喊着:“兄弟们!我们这些人窝在黄龙坳八年了。八年了,我们过的啥日子?共产党没把我们当人,政府也没把我们当人。我们兵不像兵,匪不像匪。我们报国无门,英雄无用武之地!感谢小日本给了我们施展抱负,报效祖国的机会!我们又可以放开手脚踢腾了!”
“嗬——”岭上一遍欢呼。
“从现在起,我们就下山,到各乡村去,把红军时期打散了的游击队员和受尽了歧视磨难的农会骨干召集起来,再让他们去召集更多的人。一个礼拜后,再在这里集合,到那时看你带回多少人。如果你带回十个人,你就是班长;带回三十个人,你就是排长;带回一百个人,你就是连长;带回三百个人,你就是营长。”黄皓挥着手势,大声地呐喊。“兄弟们,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我们一定要抓住它,把握它!兄弟们,我们今天相聚在这里不过区区几十人,我相信一个礼拜后,再次聚集在这磨盘山的就是上千人!我们黄龙坳闹农会曾经辉煌过,我们要重振雄风,让整个云阳山,整个茶陵看看我们这些河东客家人是什么样儿!大家说,有没有信心?”
“有!”远处的群山响起了回音。
“好,下山!”黄皓手臂一挥,大伙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黄皓忙得不可开交,他马不停蹄地穿行于高山峻岭,收集打散的战友,再让这些战友四处分散做宣传,很快就集拢几百名壮丁。与此同时,陆溥也深入到省立二中,宣传发动,带领学校里的师生,一起到大街上演讲,再次轰动了犀城。大家纷纷跑来报名参军。一个礼拜后,一千一百一十八名茶陵壮士聚集在文庙的大坪,接受了政府的检阅。谭仲云亲手将“国民革命军茶陵抗日志愿兵团长”的委任状交到了黄皓手中,接着又任命了黄风雷、蓝耀武、匡一明三位自卫军的骨干为营长。黄树义本来也想随军出征,黄皓暗地里对他说:“你都这把年纪了,就不去算了……再说黄龙坳也总得有个主事的吧,你把家守好了,我们随时回来,有个窝……”
艳阳高照,旌旗在古城墙上猎猎作响。铁牛潭码头,河里停了一长溜木帆船,码头边、城墙上站着一大群等待上船的新兵和前来送行的亲人。
陆溥提着行李夹杂在新兵中,搭船顺路去长沙省府报到领取公文,到湘西绥源上任。
“犀城的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战友们!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了大半个中国,杀我骨肉,淫我姐妹,其兽行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黄皓站在高高的石磴上,大声地喊着。
码头上城墙上齐声高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黄皓说:“好!我们茶陵,历代都是血性男儿,铮铮铁骨!三年前,从这片土地上走出了一个‘茶陵团’。今天,在硝烟弥漫的抗日战场,又诞生一个‘茶陵团’!现在有请我们茶陵的父母官行署的谭仲云副专员给我们授旗!”
大伙兴奋地喊了起来:“授旗!授旗!授旗!”
谭仲云将一面崭新的红旗展开,矗立起来,交到黄皓手里。黄皓转身交给身边的旗手。旗手举着旗子飞快地跑到排头的船上。
河风习习,“茶陵团”红旗迎风招展。
黄皓大手一挥:“上船,出发!”
茶陵抗日志愿兵团一千一百一十八名壮士,一个接着一个,全部上了船。
蓝天香、蓝天月和家眷们在码头频频挥手。
黄皓站在排头的船上,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古城,对身边的船老大说:“开船吧……”
船老大大声吆喝:“开船罗——”
锁船的铁链从石磴上滑落,船只渐渐地离开了码头。
看着渐渐远去的船队,谭仲云擦了擦眉心上的汗滴,对身边的独臂神说:“黄龙坳真是藏龙卧虎之地,短短一个礼拜就啸聚了一千多名好汉,真是不简单呀!”
“黄皓,就是只‘耗子精’……”独臂神摇了摇头,感慨地说,“幸亏有这么个机会,把这个瘟神送走,要不,留在茶陵,迟早有你我的好看……”
江水滔滔,绿浪翻滚。船队顺流而下,走得飞快,绕过了笔枝塔和古城墙。快到洪山庙隘口,河道开始变窄,悄悄地调整了一下,变成“一”字长龙。
“就要出洪山庙,过回水滩啦……”黄皓站在船头,风掀起了他的衣摆,旗帜般地抖动。
河床越来越窄,两边的山却越来越高,越来越陡。江面上起雾了,那些个雾,丝丝缕缕,像扯出棉团的线,从蚕茧里抽出来的丝,轻轻地飘着,滑过船舷,跌落在碧波青潭之中。
黄皓望着前方浪高水急险象环生的回水滩,心潮澎湃,不知等待自己和这一千多名弟兄的命运是什么。说真的,他黄皓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但也决不做那种稀里糊涂的冤死鬼,这就是他当年劫法场从红军中反了出来,在云阳山做山大王的根本原因。可这些年他过的什么日子,他不仅毁了父亲,也毁了自己,还毁了那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明明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尤其是蓝天月的回来,使他更加清晰地认识了这一点。蓝天月恨他,再也不信任他,尽管她心底还爱着他,却处处像防小偷一样防着他。他觉得活着没意思,想用自己的血来洗刷身上的污洉。他几次三番要蓝天月介绍他去认识蓝天宇的夫人李竹梅,目的就是想通过蓝天宇争取一个去战场洗刷自己杀身成仁的机会,想不到这机会还真的来了……城里张了榜,说前方急需兵源,有谁揭榜招募一个团的兵,就能当这个团长。起先,他不相信,那是政客们糊弄老百姓的鬼话。军人出身的他,知道当兵是怎么一回事。军队不比地方,那些军官都是军功里打出来的,没有本事白白让士兵送死不说,有时就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后来他看到谭仲云那个急呀,他黄皓再也不可能置身度外。不管那些官能不能当上,最起码他和他的弟兄们,可以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兵,到抗日战场去痛痛快快地与小鬼子拚杀。这不仅对他黄皓,对跟在身边的每个兄弟都是一个机会,一个洗刷自己,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就这样他跑到文庙揭了榜,发动自己的弟兄召集这一千多人马……
陆溥走了过来,望着越来越高的波浪说:“就要过回水滩啦!”
黄皓点了点头:“是呀,我们已经走出了洪山庙,就要走出茶陵啦!”
“二十多年前,家父就是从这里走出茶陵到长沙求学的……”陆溥感叹地说。
黄皓把目光投向船老大:“过滩了,当心点!”
“放心吧,这个滩闯了五十年!”船老大自信地点了点头,把竹篙横在船上,双手把稳舵把,让船头正对着河心的小岛,大声地吆喝着,“注意啦!过回水滩啦——”
“注意啦!过回水滩啦——”
船工们跟着喊了起来,校仿船老大,让船头对着小岛冲。
船上的壮丁显得有些紧张。黄皓安慰大家说:“别怕,大家把头转过来,一眨眼,就过滩了!”新兵们纷纷转过脸,一块块石壁劈面撞来,那些胆小的干脆把眼睛闭了起来。
船队越走越快,两岸的青山峭壁飞马般地向后面奔去,水声轰鸣。激起的波浪翻来滚去,大团大团的浪花像绿色的翡翠飞溅开来,从半空砸了下来,雨点般地洒在人们的脸上。
黄皓眼睛瞪得像铜铃,双脚钉在排头,稳稳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船老大拿起竹篙,熟练地舞蹈着,嘴里不住地嚷着,左篙,右篙……船工也都按着他的指令行动。
太阳被高山挡住了,河面一片阴凉,加上搏起的水雾,濛濛泷泷,透着点寒意。河中央的小石山越来越近了,光秃秃的石壁崖穴,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随时有可能把一只只小船吞噬掉。
船老大将手中的竹篙竖放在船里,双手握着舵把对准河心中的石床直冲过去。
“轰隆隆隆——”船队如脱缰的野马一下子跃上浪尖。雷声阵阵,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船队从浪谷冲了出来,终于冲出了“回水滩”。
“再见啦,云阳山!再见啦,回水滩!”黄皓在心底默默地念叨,“江西有座离娘山,茶陵有个回水滩。”就因为有这么一个“回水滩”,茶陵人无论起走到哪里,无论做了多大的官,总要落叶落归根回归故里……可真正能回来的又有几个?那些走出去的茶陵游子,有很大一部分因饥饿病痛匪劫,倒毙在远行或迁徙的路上,侥幸活下来的人,又一生不得志穷酸潦倒,断了回家的念头。个别大难不死的发了财捞了官,本可以衣锦还乡,又偏偏赶上匪患战乱,也不得不客死他乡。黄皓长叹一声,闭了眼,仿佛看见自己倒在乱枪之中,被烈风席卷黄沙掩埋……
船队冲出回水滩,重新集结,排成三排,向攸县急速驰去。船上的壮士们,全部掉转头,眼巴巴地望着越来越模糊的小石岛,扑通一声跪倒在船舱里,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
“砰砰砰!”黄皓掏出枪对着天空连放了三枪。
船队拐出河湾,不一会就出了茶陵地界。
到达长沙后,陆溥先下了船,去省府报到,领取公文。
黄皓带着弟兄们,来到新兵接待站。
“报告,‘国民革命军茶陵抗日志愿团’一千一百一十八名壮士,全部送到,请检校!”黄皓拿着花名册走进接待站。
站长紧紧地抓住黄皓的手说:“谢谢你!大家先在兵站休息吧,连以上军官,今晚在曲园大酒店接风洗尘,那可是你们茶陵人开的名店呀!”
“是!”黄皓“啪”地敬了个军礼。
曲园大酒店,巴台上歌女正嗲声嗲气地唱着《四季歌》。新兵站站长在这里宴请黄皓、匡一明、蓝耀武、黄风雷等“茶陵团”营连军官。
春季里来百花开,
招得蜜蜂采蜜来,
惹得彩蝶双双飞,
逗得妹妹引郞来。
夏季里来柳枝长,
鸳鸯戏水对成双,
郞有情哟妹有意,
槐荫树下好乘凉。
兄弟们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在一起喝酒,人五人六地吆喝着,划起拳来。
“两相好来——”
“四季财来——”
“六六六来——”
“八仙过海——八仙!”
站长站了起来对黄皓说:“大家慢慢喝,我就不陪各位啦!房我已经开好了,大家吃饱喝足了,洗个澡,痛痛快快地睡一觉,明天上午来兵站领晌。”
“真的有晌银?”黄风雷问。
“政府还能骗你不成?”站长笑着说。
黄风雷说:“有多少钱?”
站长说:“你是什么阶级?”
“什么什么阶级?”黄风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蓝耀武轻轻地捅了捅他说:“就是担任什么职务。”
黄风雷“啪”地敬了一个礼,说:“报告站长,本人黄风雷,国民革命军茶陵抗日志愿团第三营营长!”
站长点了点头说:“嗯,营长嘛,可以领到两百块大洋。”
“哇!这么多呀,这可怎么花呀……”黄风雷兴奋地跳了起来。
站长轻蔑地看了这些醉汉一眼,说了声“土鳖”,走了。
酒醉饭饱后,兄弟们又都去泡了个澡。到旅馆,第一次坐上席梦思床,大家猴子一样,在上面跳来跳去。
匡一明烟瘾来了,装了一锅烟,拿着个凳子,踩上去,就着那个明晃晃的大灯泡,“啪哒啪哒”地吸起来了,可怎么也点不着。
“哈哈哈——”黄皓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这是电灯,点不着烟的。”
匡一明搔了搔后脑勺说:“这就奇了怪哩,一个这么大的灯盏,点不着火。”
黄皓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面用的是电!”
黄风雷问:“电是什么?”
黄皓说:“电嘛,是趴在电线上,看不见,一碰就咬手的东西。”
“那是什么?”大家一齐凑了过来,打破砂锅问到底。
黄皓想了想,觉得一时也说不清楚,对大家说:“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带着弟兄们去训练……”
大家这才歪歪斜斜向各自的房间走去,一倒在床上就鼾声如雷。
第二天,黄皓带领大家回到兵站时,一个个傻了眼,一千多士兵一个也不见了。
“我的那些兄弟呢?”黄皓大声地质问。
“昨晚连夜开拔了!”站长说。
“他们走了,你们把我们留下来干什么?”兄弟们一个个喊了起来。
站长耐心地解释说:“他们是壮丁,是炮灰,当然得送到前线去,你们是功臣……好了,别说了,领了钱走吧!一共是两千大洋,黄皓五百,匡一明、蓝耀武、黄风雷一人两百,九个连长每人一百。”
“妈的,咱们被耍了!”蓝耀武眼睛红红的,压抑住满腔怒火。
“老弟,真的不好意思……”站长双手抱拳,频频作揖,“这不能怪我们,也许你们不知道。地方上没有任命军官的权力,只有输送壮丁的义务。国民革命军的各级军官都得由国防部任命,当然你们不知不为过……”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黄皓说。
“这……也许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我看你还是带着兄弟赶紧走吧……”站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黄皓拉到一边悄悄地做了个手势,“你们以前是不是干过这个?实话对你说吧,你们那边给我们打了好几次电话,要我们这边想方设法除掉你们……我一则不愿背那个挑起事端破坏团结合作的罪名,二则看你们短期内招募了这么多壮丁,确实有功于国家,这才没动手……”
黄皓向大家挥了下手说:“兄弟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走!”
从兵站里出来,来到湘江边一个荒芜的沙滩,大家一起商量怎么办。
黄皓说:“咱们中计了,这是独臂神和谭仲云下的套,目的是逼我们走出茶陵!”
“狗日的!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回茶陵,重新招兵买马,和他们真刀真枪地干!”黄风雷喊了起来。
匡一明说:“重新招兵买马,谁还相信我们?回去,我们根本就无法向茶陵的父老乡亲交代,我们当时是怎样向他们许诺的?他们要是问起:‘你们回来了,我们的儿子、丈夫呢?’我们该如何回答?”
蓝耀武说:“茶陵我们是回不去了,如果我们再回去聚在一起,就落个让官府剿灭的口实。”
“那怎么办?”大家齐齐把目光投向黄皓。
“兄弟们,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黄皓哽咽着,摇了摇头,“茶陵,我们是回不去了!要么把这些钱分了,各自分开,去做点小本买卖,躲在哪个旮旯里了此一生。要么把这些钱埋藏好,咱们去当兵。现在是战乱时期,兵源需求量很大,到处在招兵买马。大家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行军打仗也都知道点子丑寅卯,在战场上会显山露水的。只要我们大难不死,就会得到提拔,‘乱世出英雄’嘛!”
“对!我们去当兵!”
“官没当成,兵总可以当!”
大家一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
“当然,当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黄皓继续说,“我们每个人都得抱着必死的信念,我们去是保家卫国与凶恶的日本鬼子拚杀,死了就‘卵’朝天,不死就万万年!如果将来把日本鬼子打跑了,有谁还活着,就把这些钱挖出来,分给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的父母妻儿,代他们行孝尽忠……”
大家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