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狮班正式开张了,为了多学点功夫,黄苍山从江西请来了一位放排的水手,教大家习武。这水手姓燕,外号“水上漂”。燕师傅自幼习武,长大后外出寻师,以武会友,博采百家,融会贯通,自成一体,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硬功“金钟罩”。他的轻功了得,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有人在他喝酒时,连摆了十五张八仙桌,他轻轻一纵就人随身形飘了过去。一条黑乌乌蟒蛇般的辫子,一直拖到裤脚,舞起来,呼呼生风,往往对手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那长长的辫子卷了脖子,跪倒在他怀里。
燕师傅请来后,住“梅仙老爷”家里,风雨无阻,天天带领大家在磨盘山舞枪弄棒。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价地响……
练武是分批分拨进行的,每拨十人,谓之“一掌堂”。练武时,师傅的工资由村里的公产出,饭则由掌堂里的徒弟们轮流管。黄龙坳杂姓多,为了平衡关系,“一掌堂”各姓至少得有一个,人口多的大姓最多也不能超过两个。“一掌堂”半年,时间一到就出师。“一掌堂”练完了,出了师,就轮下一拨,即另外“一掌堂”;也有个别手脚笨悟性差的,就转到下一“掌堂”继续练。
自从燕师傅来了以后,黄龙坳的客家人才挺起了腰杆。他刚来那阵,因为众家祠被毁,别说像蓝豹岭和绿鹰寨这样的大村落,就是周围的小村子也经常欺负黄龙坳。一次因田里放水与邻村发生争执,伤了好些村民,燕师傅出面才把事情摆平了。后来,对方不负气,想报复,召集两十多个精壮小伙子,埋伏在燕师傅回家的拱桥边,一捅而上,将他团团围住。当时,燕师傅手无寸铁,只有一根束身的腰带。望着一群舞刀弄棒的年轻人,他脸无惧色,轻身一纵在桥中间站立,双手抱拳行礼说:“各位乡亲,土家也好,客家也好,都在这片山里住了上百年……一点小事,磕就磕了,碰就碰了,真要拚个你死我活,我看不值当……大家请回吧!”谁知对方仗着人多,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操着刀枪一声呐喊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燕师傅旋风般地一转,避开对方的攻击,腾空而起连翻了两个筋斗,落下地时,那根腰带在手中抖得呼呼作响。这腰带又叫打带,平时束在腰里时与一般的腰带几乎没有什么两样,遇到紧急情况,一头打个结就是最称心的武器了。“嗖嗖嗖——”那腰带在燕师傅手里如蟒蛇一般,风声猎猎,到处乱窜。那伙人原以为自己人多,个个身怀利器,可以占点便宜。谁知他们根本就近不得燕师傅的身,而燕师傅呢是进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只见他左打右挡,前揍后扫,几个回合就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两十多个壮汉一半多纷纷落水,剩下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从此,黄龙坳无论大小对燕师傅非常尊重,过年过节争着请他到家里吃饭,婚丧喜事都要请他坐上席。燕师傅走南闯北,居无定所,有一多半时间在水上。为了留住燕师傅,“梅仙老爷”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将小女儿秀芝嫁给他,还准备赠送他一副全套嫁妆。这可不简单,这“全套嫁妆”不是说给就能给的,这首先得家底殷实,还得兄嫂弟妹忠厚心胸宽阔。因为这“全套嫁妆”大到田地山林牛犁等生产资料,小到油盐浆醋等生活用品,甚至一把锄头一根绣花针,凡是娘家有的一样也不能少。据说亁隆年间古塘基有个刘老爷嫁女说是全套嫁妆,结果到了婆家之后,被人查出少了一把洗刷铁锅的“线竹”,害得刘老爷郁闷了大半年,最后莫名其妙地掉到洣江河里淹死了。所以,在云阳山甚至茶陵百多年来轻易很少有人给全套嫁妆,不是给不起,主要是怕一时疏忽,让人钻了空子,反而弄巧成拙,被人笑话。“梅仙老爷”这样做可见其用心良苦。
小耗子也随父亲黄牯一起在舞狮班学艺习武。这小东西鬼样机灵,在村子里蹦来蹦去,一会跟着学舞狮,一会练拳脚,嘴巴又特别甜。黄龙坳的大小老少都喜欢他,尤其是“梅仙老爷”,无论走到哪,总带着这条小尾巴,一有空就教他识文断字和与人为善的道义。
“梅仙老爷!”大家见了,纷纷打着招呼。
“梅仙老爷”点了点头。
小耗子把自己的小手从“梅仙老爷”的手里抽了出来,扑闪着两只星星般的黑眼珠说:“太爷,我去练武!”
“哎!”“梅仙老爷”话音没落,小家伙早已箭一般射了出去。
“嗨——”客家汉子们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衩,每跺一脚,磨盘山都要抖三抖。
“梅仙老爷”静静地看了一会,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来到舞狮班。黄牯正在教大家狮子滚绣球。这是一个高难动作,要求两个人同时蹲在澡盆大的绣球上,缓缓向前挪动,爬过一段陡坡,再过一架小桥。这桥由一块三棱形的木桩支撑着,摇摇晃晃,稍不留意就会摔下来。大家练得很投入,虽然还是早晨,刚练了几回就热汗淋漓了。
黄牯见“梅仙老爷”来了,挥了下手叫大家停,然后走了过去。
“怎么样?”“梅仙老爷”问。
“还行……”黄牯点了点头,“基本动作已经会了,现在的任务是熟练。如果再练几个高难动作,就可以抛头露面了!”
“好,你带领大家用心练吧!”“梅仙老爷”说。
“哎,我会的。”黄牯答应着,回到班里又指挥大伙舞了起来。
太阳升起来了,四周的山岭和树木全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
“梅仙老爷”转了一圈,来到小耗子身边,专门看这孩子练武。这时,村里的其他姓氏的族老也都陆续上了磨盘山,站在“梅仙老爷”旁边一起瞅着小耗子。小耗子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看,舞得更起劲了。
燕师傅走了过来,默默地看了一会,对“梅仙老爷”说:“这孩子的剑越来越像回事了。”
“……是块好材料,但玉是琢出来的……”“梅仙老爷”捋着长长美髯须点了点头,“如果真的要成才,还需要燕师傅额外多花些功夫调教!”
燕师傅点了点头说:“嗯,请‘梅仙老爷’放心吧,我会的。”
小耗子舞了一圈,收了剑跑了过来,抱拳施礼:“小耗子见过燕师傅和各位族长!”
“嗯,不错,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
“好,剑舞得不错……”
众氏族长不住地点头称赞,小耗子心里美滋滋的。
“剑是舞得不错……”燕师傅也点了点头,“看来这孩子还是有点悟性,是块习武的料,只可惜内力全无,舞的是花架子。”
“那该怎么办?”“梅仙老爷”问。
“唯一的办法就是‘练功’。”燕师傅说。
“练功?”
“对,练功!俗话:‘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
“那么像他这样大的孩子,该练什么功?”
“蹿功。”
“蹿功?”
“对,蹿功!”
“怎么练?”
“先在地上刨一个坑,每天早上起来蹲在坑底往上蹿,蹿上了就又把坑刨深点,如此反复,功力定会大增。”
“嗯……”“梅仙老爷”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小耗子说,“从今天起,你就开始先练蹿功吧。”
“小耗子遵命。”小耗子大声地答应着。
“我给你的那几本书学得怎么样?”“梅仙老爷”又问。
“回太爷的话,《三字经》已经背过,正在读《四书》,不过有点难懂,对课也知道一点点。”
“好,那你把对课里对子背给我听听。”“梅仙老爷”说。
小耗子咽了口唾液,默了默神吟起对子来了:“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二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梅仙老爷”:“两岸晓烟杨柳绿。”
小耗子:“一园春雨杏花红。”
“梅仙老爷”:“两鬓风霜,途中早行客。”
小耗子:“一蓑烟雨,溪边晚钓翁。”
“梅仙老爷”:“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戌客。”
小耗子:“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渔翁。”
“梅仙老爷”猛地击了一掌,说:“好!你记忆力非凡,只要用心苦读,勤奋练功,将来一定是个文武全才,黄龙坳就有指望了。”
“谢谢太爷夸奖了,小耗子练功去了!”小耗子向“梅仙老爷”鞠了一躬,向燕师傅鞠了一躬,再转身向各位族长也鞠了一躬,咚咚地跑了下去。
燕师傅和秀芝的婚礼越来越近了,黄龙坳人决定趁这个机会好好闹腾一番,一来出一出长期以来积郁在胸的郁闷之气;再就是为白云寺开光大典作准备。秀芝是黄龙坳公认的第一美女,村上第一大善人村长“梅仙老爷”的掌上明珠,新郎又是舞狮班的打师,黄龙坳最受尊敬的人。他们的婚礼怎样铺张和排场都不为过。当几个族老和“梅仙老爷”说及此事的时候,老人并没有反对。
其实,“梅仙老爷”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他对大家说:“今年六月一日,南岳老爷来云阳仙歇伏的第一天,白云寺的佛祖圣像将举行开光大典,届时周边的四邻八县的信徒都会赶来敬第一炷香。黄龙坳要在这个典礼上,好好的展示一番,以雪当年众家祠被毁之辱。”
大家听了“梅仙老爷”的话,齐声叫好。是的,屈辱了已久的客家山民们,早就盼望有个扬眉吐气,重振雄风的好时日。于是,众族老决定,婚礼那天,黄龙坳全村出动,热闹一天,把秀芝的婚礼,当作来日在佛祖圣像揭幕大典上挫败河西土家人的预演。
夜,月光如水。山村的居民早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唯有黄苍山的小院落里灯火通明。众氏族长和舞狮班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云阳仙白云寺佛祖圣像开光大典之事。
“梅仙老爷”先通报了一下情况,说:“蓝豹岭准备搞个龙灯会,绿鹰寨搞了个高跷队,我们黄龙坳的舞狮班肯定得上。可是仅仅只上个舞狮班肯定占不了多少优势。有人提议龙灯、高跷一起上,先从声势上把蓝豹岭和绿鹰寨比下去,可另一部分人不同意,理由是这样做花销太大。”
屋子里顿时像一口炸开了的锅。人们大声地说着议论着,群情激昂,莫衷一是。匡一明、黄树义、黄风雷几个年轻人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心里痒痒的,手也痒痒的,全身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都像奔腾不息的洣江河一样汹涌着。
黄树仁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摇了摇头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黄树义瞪了大哥一眼:“就算过年少吃两斤肉吧,这钱花得值!”
“对对对,这钱值得花!”众族老连忙附和着。
“梅仙老爷”掏出烟袋,巴达巴达地抽了一锅,捋着山羊须,冥想了一阵,磕掉烟灰,把烟袋搁在八仙桌上,咳了两声。他站了起来,扫视了大家一眼说:“好!很好!大家都愿意为我们黄龙坳出力,很好!白云寺佛祖金身开光大典,我们黄龙坳只能办好,不能办砸。我们黄龙坳再也输不起啦!……至于费用嘛,大家不用担心,大家只象征性地出一点,一升红米也好,两斤包谷也行,其余的,我黄苍山一个人包了……”
黄苍山的话很快被一阵嚷嚷声淹没了,大家都说这是我们黄龙坳全体山民的事,凭什么让梅仙老爷一个人出钱。于是大家分别报出了自己捐钱捐物的数目,结果是有捐十元二十元的,有捐鸡蛋、包谷、红薯的。
“好,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梅仙老爷”连喊了两句,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了。“好,很好。我们黄龙坳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团结过。是的,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扭成一股绳,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不过要搞好这次庆典,光有热情还不行,还得有周密的安排和刻苦的训练……”
黄风雷站了起来说:“梅仙老爷,这些道理我们都懂,你就安排吧,我们听你的!”
“对,你就说吧,我们听你的!”大家齐声嚷嚷着。
“梅仙老爷”开始宣布各路人马领班和主事。他们分别是舞狮班领班黄牯,秧歌总队黄风雷,灯会总调度燕师傅,内务总管匡一明……安排完后,他反复强调说:“至于说,谁谁该干什么,我这里不作具体安排,希望大家根据自己的能力和特长主动归属到各位领班主事的麾下,尽一份职责。”
小耗子带着一帮半大小伙子,跑到“梅仙老爷”面前说:“太爷,还有我们呢……”
“梅仙老爷”和众氏族老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齐笑了。
“嗬!对,还有我们这些童子军……这样吧,你们在各个路口山头去站岗放哨,一有什么情况,立即向大人们汇报。”“梅仙老爷”挥了下手,一声令下,孩子们各处散开了。
磨盘山,热闹非凡。自从众家祠被毁的那天起,客家人就憋足了气。黄牯回来后,办起了舞狮班,大家的精神头又回来了。每天只要听见山上传来的练打的吆喝声,黄龙坳人就信心十倍,做什么都有劲。老人小孩天天围在场子上看热闹,其他人一有空也都跑过来,瞅上几眼。尤其是那些半大小子和花骨朵正待开苞的小姑娘,一碰到一起就叽叽喳喳,你掐我一下,我骂你几句。开始规规矩矩地看,来的次数多了,待的时间长了,渐渐地将在村子里玩的游戏全都搬到山上来了。一时间,砸铜板的砸铜板,打“拷棍”的打“拷棍”;“踢毽子”的“踢毽子”,“跳屋”的“跳屋”,喊声,叫声,笑骂声,响成一片。
小耗子正在练功。地上刨了一个坑,他一下一下往上蹿。
黄牯和“梅仙老爷”、燕师傅一起走了过来。
小耗子见父亲来了,连忙从土坑里了跳了出来:“孩儿参见父亲!”
黄牯说:“还不见过你师傅和太爷?”
小耗子分别向燕师傅和“梅仙老爷”行了礼:“参见师傅和太爷!”
“梅仙老爷”摸了摸小耗子的头说:“嗯,是块好坯子!”
燕师傅指了指树上的鸟说:“你把那只鸟给我捉下来!”
“这……”小耗子面有难色。
燕师傅笑着说:“这有何难?这树杈不过七八尺高,那土坑也有三四尺深,加上你的身高臂长,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小耗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徒儿就试试看。”说完,一收腹,猛地往上一蹿,整个身子凌空而起,那喳喳叫的鸟儿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抓在手里,然后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
“好,好,好——”“梅仙老爷”连连鼓掌,看了一眼同来的黄牯。
“珠算学得怎么样?”黄牯问。
“还行。”小耗子说。
“梅仙老爷”说:“这家伙鬼精,练了一手好算盘。”
黄牯说:“是吗?”
“梅仙老爷”说:“真的!他可以把算盘顶在头顶上,双手拨珠,不差一个子。”
“哦――有这事……”黄牯半信半疑地看着小耗子。
“快去拿算盘,表演给他们看!”“梅仙老爷”说。
“哎!”小耗子飞快地跑了下去。
那些练武打的、舞狮子的听说小耗子要表演双手拨珠,围了过来,就连田里干活的村民也放下手里的活计,全都跑了过来看热闹。
小耗子从家里拿了算盘,一路飞奔跑了过来。
“梅仙老爷”见来了这么多人,心里特别高兴,轻声地对黄牯说:“开始吧!”
黄牯点了点头。
“你们谁报数?”小耗子问。
“慢!”黄牯摆了一下手,“还是先来个简单的吧,这么多人来看,这个人我丢不起!”
“梅仙老爷”说:“那就先打‘六百六’吧。”
“哎!”小耗子应了一声,将算盘顶在头顶,双手噼里啪啦地拨着,嘴里念着“六百六”的加法口诀:
一二三,三二一,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加八,八加七,
九份十份加十一。
刚念完,手也停了下来。
黄树义从小耗子头上取下算盘,两端的结果一个子也不差,都是六百六。
“好!”村民们大声地叫好着。
接着小耗子表演“一到一百的加法”,“一万到零的减法”,“一到九的乘法”,“六千六百六十六到一的除法”,每次都是双手拨珠,竟然没有一点差错。最后,是随意报数,加减乘除一齐上,小耗子反应极快,往往报数的人话音还没落,他头顶上的结果就早出来了,毫厘不差。
表演结束后,“梅仙老爷”紧紧地抓住黄牯的手,激动地说:“奇才呀!奇才,黄龙坳有希望,客家人有希望!”
就在大家兴奋地围着小耗子,夸他赞他的时候,黄树义悄悄地将他的父亲黄牯拉到一边说:“小耗子确实有些天分,不过,现在形势不同,光关在家里,只读圣贤书还不行,长大后很难适应形势的需要。”
黄牯说:“二叔有什么好的建议?”
黄树义说:“现在到处在兴新学,办学堂,我们应该送孩子到新学堂里去念书。”
黄牯说:“这个我也听说了,我们云阳镇也办了个学校……可那些土家人会让我们的孩子上学吗?”
黄树义说:“镇上的学校把持在蓝豹岭和绿鹰寨那些土家人手里,恐怕不行。我们去县里读,县里不行的话,我们就去省里……反正不能耽误!”
黄牯点了点头说:“好,我听二叔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龙坳一直沉浸在节日般的快乐中。一天到晚都是丝竹悠扬,锣鼓喧天。大家都很兴奋,说说笑笑,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姑娘和孩子们都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走出了家门,在众人面前露脸来了。这些受尽了土家人欺侮的客家人借此机会把一生的屈辱、贫困和不幸暂时抛到脑后,尽情享受着眼前的热闹和欢乐。村民们分成三大块分别以三个主事为中心集成三个强有力的方阵。舞狮班在黄牯的带领下,进行“钻火圈”和“滚绣球”等高难动作的训练。训练时,难度最大的要数“钻火圈”,两匹雄狮四个人要在同一时间从呼呼燃烧的火圈里穿过,务必迅猛准确,不能有一点拖泥带水。否则,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就会烧着金锻般的狮毛。大家练得都有很投入,时令已经进入了夏天,刚练了几回大家就热汗淋漓,却没有一个叫苦的。
在众家祠废墟上的空坪里,却是另一番情景。匡一明和众氏族老正指挥着村里老小妇孺在裁灯。这里是灯的世界,灯的海洋。什么凤尾灯、虎头灯、葫芦灯、莲花灯、状元灯,应有尽有。有一种冬瓜做的灯还雕了眼鼻嘴唇,悬了双耳,戴了顶小小的乌纱帽,俨然是戏台上逗人喜爱的七品芝麻官。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盏锦缎做的大龙灯,栩栩如生,仿佛是一条真龙横卧在一侧,此刻正在养精蓄锐,只等到一声召唤便腾空而起去呼风唤雨。另外在晒谷坪围墙边堆放着十几盏孔明灯。这种灯点燃后,被纸罩住的空气受热向外扩散,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这样整个灯就会飞起来,而且越飞越远,有时甚至会飞出好几里呢。匡一明决定做几十盏这样的灯,到时候云阳山的夜空突然多出几十颗小太阳,那将是一幅多么壮观的景象啊!
在“梅仙老爷”的院子里,黄风雷指挥着秧歌队正在紧张地排练。全村所有的歌手都集中在这里,大家穿红戴绿,排列整齐。女的一律粉袄绿裤,彩绢缠腰,手拿两把鸭羽扇;男的则统一上黑下蓝,腰里束着一条雪白的萝卜丝手巾。大伙随着鼓点跳着扭着,翩翩起舞,走几圈退到一边。不一会,院子里出现了一群戴着各种面具的人,有铁面包公,有红脸关公,花鼻子小丑……其中最有趣的要数猪八戒背媳妇,饰演这一绝活的是黄树义。只见他在自己的腰上扎了一个猪八戒的模型,一出场就惹得大家笑弯了腰,加上那一会是男一会是女的唱腔真把村里人乐坏了……
小耗子则真的带着那些半大小子,扛着木棒,煞有介事地在村口站起岗来。
婚礼那天,黄龙坳倾巢出动。大伙披彩敲锣打鼓,抬着全套嫁妆,拥簇着新郎新娘从村里出发绕到几十里外的古塘基。镇上早就风闻“梅仙老爷”为女儿备了全套嫁妆,全都涌到大街上看热闹。其中有几个快嘴的“三六嫂嫂”,街头街尾跑了好几个来回,伸出大拇指啧啧称赞说:真正的全套嫁妆,一样也没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