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古塘基石鼓响过的第二年春上,二十年后出任中华民国中央政府主席的谭延闿,赴京参加殿试高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后,衣锦还乡,回到茶陵省亲。茶陵的老百姓提了“万子炮”站在城墙上放,欢迎这位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像谭延闿这样的天才,在茶陵几百年才出一个。他聪颖好学,五岁入私塾。其父规定三天要写一篇文章,五天要写一首诗,还要练写几页大、小楷毛笔字。十一岁学制义文学,光绪帝的师傅翁同龢称之为“奇才”。十三岁,谭延闿到长沙参加童子试,考中秀才,他父亲当时年事已高,谭延闿在陪同家父安度晚年的同时,继续跟从各地名师学习时文。24岁那年,谭延闿参加清末最后一次科举试,中试第一名贡士,即会元,再参加殿试,列为二等第三十五名,赐进士出身。他原本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状元,只因慈禧太后不满意,心想刚刚杀了一个湖南的谭嗣同,又来一个姓谭的,不成。同姓是一大忌讳,到手的状元送给了广东人刘春霖,从此具备迈入政坛的资本。同时,这也填补了湖南在清代两百余年无会元的空白,与陈三立、谭嗣同并称当时“湖湘三公子”,授翰林编修。不久,谭延闿在政界刚崭露头角,成为湖南立宪派首领。
谭延闿一回到茶陵,那些文人墨客如鹜趋鹄,整天围着他团团转,仿佛只要沾点神童的灵气,淤塞的文思自然如山泉喷涌,将来说不定也来个金榜题名,即使捞不着功名附庸风雅吟吟诗作作对,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天春光明媚,艳阳高照,马明谦应茶陵城几位才子的邀请,在古城墙上支了太阳伞,泡了好茶水,众星捧月般的拥着谭延闿在那谈古论今。忽然,刮起了一阵风,一团黑云罩住了头顶,淅淅地下起几滴雨来。这是一阵美丽的太阳雨,四周有太阳照着,身后又有一湾碧绿的河水,这丝丝雨幕显得特别的温情,特别有韵味。马明谦脱口而出吟了两句诗:“风吹碧水千层浪,雨击沙丘万点窝。”接着有人称好,也有人提出异议说诗是抒情的产物,最忌写得太满,应虚虚实实,说“千层浪”“万点窝”写得太实太满,可究竟如何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末终一是。谭延闿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其实很简单,就改作‘风吹碧水层层浪,雨打沙洲点点窝’。”大家品味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州府省府,
三十来耀祖;
湖畔草不安,
八月龙让虎。
一群顽童叫着唱往这边跑来。马明谦心里一阵格崩,看了看那群孩子,又瞧了瞧眼前的这位才子,猛然间记起在古塘基那阵莫名其妙的鼓声,脑子里立马想起那个古老的传说。“有富之人古塘府,无富之人古塘基”。茶陵要出大人物啦,看来这些千百年来的神话故事就要应在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上。一想到这里,马明谦一阵振奋,不由得多看了谭延闿几眼。
很显然,谭延闿也注意到了那群顽童。刚才他的心思忙于跟着大家在品诗,没有注意到这些孩子唱的什么内容,但一种直觉告诉他们唱的肯定与自己有关。他悄悄地抽开身朝那群孩子走去。这些个孩子正涌到铁牛边,手牵手地围着铁牛在跳,边跳边唱:“州府省府,三十来耀祖;湖畔草不安,八月……”
谭延闿一阵振奋,尽管他一时还悟不出这童谣中隐藏的玄机……但这首童谣太熟悉了,仿佛说的就是自己,尤其是童谣嵌入两个字“祖安”,那就是他的字号。他快步走过去想问问这群孩子,这歌谣是哪个教给他们的。可不等他走近,那群孩子“轰”地一下子散了。
州府省府,
三十来耀祖;
湖畔草不安,
八月龙让虎。
马明谦也悄悄地跟了过来,见谭延闿面对着镶刻铁牛边上的那首叹咏了千百年无名诗在默默地沉思,靠了上去,轻轻地吟诵着。
铁牛生来在茶洲,
不知流落几春秋;
狂风呼呼毛不动,
细雨纷纷汗直流。
遍地青草难开口,
金鞭任打不回头;
牧童尽力怎牵去,
天地为栏夜无收。
谭延闿见马明谦跟了过来,抬起头,淡淡地一笑。
马明谦说:“谭编修一个人在这苦思冥想,是不是因为那群孩子们唱的童谣?”
谭延闿说:“马先生,你知道这童谣是谁教给这些孩子们的?”
马明谦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到的……不过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他一定能帮助你解除掉心中的困惑。”
“谁?”
“铁嘴神算刘舜尧。”
“铁嘴神算”刘尧舜的名气很大,远在长沙的谭公子也略知一二。他记得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人想检验他算得灵不灵,故意报了一条牛的生辰八字。刘尧舜故作不知子丑寅卯地掐算一阵,随口吟出一首诗来:
生于豪门无福享,
别人吃米你吃糠;
东奔西走劳苦命,
运到头来是辉煌。
大家琢磨一阵,确实这样。俗话说“牛作田马吃谷”,这牛无论生在多富裕的人家,都是耕田拉车的劳苦命。只是到了走不动了要宰杀的时候,主人才会给它喂一点好料。
马明谦带着谭延闿去找到刘舜尧,这位山野仙人正在闭目养神,那块“铁嘴神算”的幌帏在融融春日里迎风招展。
谭延闿蹲了下来,毕恭毕敬地说:“请先生不吝赐教……”
刘舜尧睁开眼,瞟了谭延闿一下,又眯缝着,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谭延闿说:“那童谣里嵌入了学生的字‘祖安’二字,而且学生正是光绪三十年中榜得的进士……”
“这么说谭公子全悟出来了?”
谭延闿摇了摇头说:“最后两句不好解……”
“谭公子日后自然会悟出来。”
“何为‘湖畔草不安’?”
“此乃天机,不可泄漏。”刘舜尧又睁开眼睛,看了看谭延闿说,“不过,观谭公子眉宇,气度不凡。你将来的功名不在李东阳、张阁老、刘阁老之下……只是你生逢乱世,须在夹缝中求生存,所以我奉劝谭公子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把功名看得太重要,记住‘凡事欲速则不达’。你想得到的却偏得不到,不去刻意追求,却一下子得到了。真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先生教导的极是。”
“你只有八个月天下,多一天也不行。你必须全身而退,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谭延闿默默地点了点头。
刘舜尧递给谭延闿一张纸条,说:“这里有一条谶语,谭公子好好收藏,将来必会应验。”
“一二三四,十七不能终,功名何处在,学子一隆嗵……”谭延闿接过纸条,展开来念了一遍,读天书一般一句也没懂,便收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端午节,为了给远道而来的谭编修增脸,茶陵人在铁牛潭举行了很多年没举行过的赛龙船。这天茶陵大街热闹极了,不用说城里面万人空巷,就连附近村郊的乡民也全都涌进了城。沿河的大道都挤满了人,一些后来的山民只好爬上高高的古城墙等着去瞧那几年来难得一见的龙舟赛。那些挤不到河沿的大姑娘小媳妇和用袋子装了鸡蛋挂在脖子上眉心点了雄黄的伢崽顺着人流往上游走,一直走到人稀能挤到河沿边能看见河面为止。
林水丰和黄龙坳的舞狮班也一起进了城。舞狮班创办了几年,这回在县城很是露了一番脸面。进城后,林水丰就离开了舞狮班,捏着黄牯儿子小耗子的手,径直朝铁牛奔去。她来茶陵半年多了,还没有真正好好看过这尊千古铁犀,上次她就是为了争看铁犀才掉到铁牛潭里的,要不是人家“仁义”米行的少爷,自己早就喂了潭里的鱼鳖。可是自己到如今还没有说过一声“谢谢”。今天要是在这又能碰上他,那该多么好哇!一想到这,少女矜持的脸顿时火辣辣的。
河面上的鼓点响起来了,比赛开始啦!燕师傅雕塑一般矗立在船头,挥舞着铁一般的胳膊,奋力地敲击着牛皮鼓面。黄树义和黄龙坳的后生,随着鼓点拚命地划着。雕着龙头龙尾插着杏黄彩旗的小船箭一般向中流驶去,很快跑到了船队的前头……
“好——”岸上水里响起了一片喝彩。
人流一阵阵地涌动,林水丰拉着小耗子终于挤到了铁牛身边,可这里的人太多了,根本靠不上去。突然,小耗子大声地哭喊起来说:“我的脚……我的脚被踩断啦!”林水丰弯起腰把小耗子抱起来顶在肩上。
“丰姐,我看见赛龙船啦!”小耗子兴奋地喊了起来。
“真的看见啦?”
“看见啦!”
“有几只龙船?”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四只,有四只……”
“就四只吗?”
“那边岸上还有几只……”
“可是我一只也看不见……”
“丰姐,我们往那边走吧,那边有个空隙。”
林水丰依照小耗子的指点,果然找到一块立足之地,可刚一站稳,周围又被人挤满。她终于长长地嘘了口气,不管怎么样,现在究竟挤到了河边上,可以毫无遮拦观赏龙舟赛啦。
河面上的鼓点更热烈啦,船队里一片片闪光的桨片像闪电一样,在河水里“唰唰”地不停搏击着,突然间河里岸上同时暴发一阵海啸般的呐喊。第一轮比赛结束了,黄龙坳的船最早冲到了目的地,获得了决赛资格。接着选手进入了短暂的休息调整阶段,河里岸上顿时一片混乱,说话声喊叫声响成一片,城墙上的喊城下的,岸上的喊船上的,船上的喊岸上的,岸上船上的城上城下的又相互对喊,似乎在进行一场喊话比赛。小贩们则尖着嗓门在其间穿行,兜售着自己的商品。
林水丰踮起脚尖,河里岸上四处张望着,忽然间双眼一亮,心怦怦跳了起来。原来,她的目光搜寻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那条靠在木排边的装饰豪华的乌篷船上有一位翩翩少年,那便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心上人——蓝天宇……此刻,他正和他的舅舅马明谦等一般文人陪着谭编修一边喝酒一边观赏龙舟竞渡。很显然,蓝天宇也看到了林水丰。他对她笑了笑。林水丰怀如撞鹿,满脸羞涩,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滋滋的。
“走,快!”林水丰拉着小耗子的手就往河边挤,昨天舞狮班的燕师傅特地邀请了她,说他的排停在了赛区,到排上看赛龙船,前面没有什么遮挡。她立即在心底盘起了小九九,觉得在排上太束缚了,不如在岸上可以随便走动,没有答应,现在想来不禁有些后悔。如果自己现在在那张排上的话,就可以近距离地看见自己的心上人,说不定还能搭上一两句话呢。
“咚咚咚——!”紧张的锣鼓又敲了起来。
林水丰拉着小耗子一路小跑,在人群中磕磕碰碰,很快就汗流满面了。
“又开始了——丰姐……”小耗子着急地叫了起来。
“嗯,快了,就到了……”林水丰一边安慰小耗子,一边发狠地在人群里钻挤。
“咚咚咚——!”
“加油——!”
“咚咚咚——!”
“加油——!”
“咚咚咚——!”
“加油——!”
鼓声阵阵,喊声震天……因为是决赛,选手们比刚才竞争激烈;城上城下的观众也比刚才更投入。
小耗子赖在地上不肯走了,任林水丰怎么哄怎么劝。林水丰没办法,蹲了下来,让小耗子骑在自己的肩膀上。
“能看得见吗?”
“看见了……”
林水丰顶着小耗子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钻挤,终于挨到了长长的木排边。
燕师傅的媳妇秀芝眼尖老远就看见了林水丰,连忙让出一个空位来:“水丰,你怎么才来,快,这边……”
林水丰挤了过去,黄龙坳的一大帮大姑娘小媳妇都在木排上,就连黄树义那未过门的媳妇小桃也在这里。这里确实观看赛事的好地方,但林水丰的心事已不在龙舟上,一安顿好小耗子,她就开始寻找蓝天宇。可那只装饰豪华的乌篷船却不知开到哪里去了。
“咚咚咚——!”
“加油——!”
“咚咚咚——!”
“加油——!”
“咚咚咚——!”
“加油——!”
江面上,鼓声阵阵,喊声震天。比赛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林水丰却充耳不闻,一个人游离于赛事之外,眼睛虽然也是盯着竞赛的龙舟,整个心思却是在跑野马,直到比赛结束了,她根本不知道谁个优胜劣汰。
“太好啦!他们夺得第一啦……”秀芝兴奋不已,扶着林水丰的肩膀跳了起来。
不一会,黄龙坳的船划了过来,排上的人全都高呼起来。秀芝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要不是在排上,又有这么多人,她一定会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紧紧地箍住他的腰,让他亲个够。燕师傅挥了挥手臂,嗵的一声跳上木排,木排猛地晃了几晃。
比赛结束了,岸上的人渐渐散了。黄龙坳那些在木排上看赛事的老人孩子全都上了岸,准备往家里走,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则一起撺掇,要燕师傅请客,到沁园春去吃火锅。秀芝不言不语,只是抿着嘴巴微微地笑,不过内心里甜滋滋的。
林水丰本来没心思去,禁不住这对新婚夫妇的盛情邀请,也随着大伙一起去了,但满桌的美味佳肴,对于她来说味同嚼蜡。
饭后,她再也没有心思陪着大伙逛街,安顿好小耗子,让他跟舞狮班先回黄龙坳,一个人在城里瞎转悠……静了,终于静下来了……林水丰默默地在大街上走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就这样一个人漫无边际在大街上走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热热闹闹的店铺,无声无息一片一片地跑到后面去了……她走呀走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铁牛身边,突然双脚一软搂着铁牛的颈脖跪了下来,泪水汩汩地流了满面。
“铁牛啊,铁牛,我终于和你在一起啦!”林水丰漂浮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她轻轻地靠在铁牛身上,心如止水,默默地合上了眼帘……
林水丰做了一个梦。梦中她飘了起来,飘呀飘,飘到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岛上。岛上有一座漂亮的小房子,她和她的心上人就住在这座小房子里。他们还生了一大堆的孩子,他们整天在小岛上和那些孩子们笑呀闹的……
太阳渐渐西沉,天空出现了几缕彩霞,把半碧江水也染得通红。
林水丰醒了过来,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定睛一看正是梦中思念之人。顿时,脸腮火辣辣的通红。她赶紧低着头,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想着应付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蓝天宇见林水丰醒了,轻轻地向这边靠了过来。这些日子里,他同样没一天不想念着林水丰。那天在铁牛潭的货船上,当他第一次眼瞅见她的时候,就被她的美震撼住了,当即为她作了一首诗。当她失足掉入江水,眼看就要被卷入排底时,他想也没想什么,就跳进了滚滚洪流。事后,他经过多方打听,得知这女孩是个外地人,跟着她娘住在黄龙坳舞狮班,云阳山白云寺佛像开光大典一定会跟着舞狮班上山,从来不朝神拜佛的他,早早地来到了庆典现场。晚上,在白云寺金佛神像开光大典上,两人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可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被人流冲撞开了。后来,他曾多次萌发了去黄龙坳找她的念头,甚至想对母亲说出自己的心事,让家人托人去说媒。然而,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欲望,他知道爷爷是决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爷爷是城里的大儒,父亲是有名的米行老板,家里几代都是书香门第,自己又是唯一的传人。而女方的父亲只是一个卖艺的,这还不打紧,最要命的是林母当年是跟着林师傅私奔走的。爷爷怎么会同意让这样家庭出身的女人,当自己的孙媳妇呢?再加上学业紧张,蓝天宇便有意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可越是这样,他见这女孩的愿望就越强烈。只要有点空闲,这女孩的形象就从脑海里迸了出来……
上午赛龙舟时,蓝天宇在乌篷船上见着林水丰的那一刹那,恨不得立即生出一对翅膀飞到岸上来。可那时,大家谈兴正浓,他无法离开,等他想方设法抽身去找林水丰时,她已经在人群中走散了。吃过中饭后,那帮哥们一直撺掇着要蓝天宇去听戏文,他没有心思去,一个人闷在家里。后来实在待不下去,跑到铁牛潭边,才爬上城墙就远远地瞧见铁牛边有个女孩,还真有点像林水丰……蓝天宇的心像发大水的江面一样激荡起来,他悄悄地绕了过来,生怕把女孩吓跑……靠近一看,还真是她……就这样蓝天宇一直默默地守在这里,做她的保护神……
林水丰见蓝天宇已经来到自己身边,再这样躲避也不是办法,索性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你好,我叫林水丰。那天在铁牛潭,不慎落水,少爷冒死相救。小女心存感激,却不知怎么报答……今日得以相见,请受小女一拜……”
蓝天宇见状连忙将林水丰扶了起来,说:“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华夏自古就有救死扶伤的美德。小姐那天落水,不管是哪个有血性的人看了都会相救。请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可当时那么多人……而且,据说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吸进潭底的溶洞里去了……”林水丰热切地凝视着蓝天宇。
蓝天宇一颤,心底有几分醉意。他笑了笑说:“不可能吧……这里的龙宫太小啦,即使容得下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也容不下我们这位貌若天仙的小姐……”
林水丰“扑哧”一笑,说:“你真坏……”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蓝天宇说:“想不到林小姐,这么喜欢看铁牛?”
林水丰说:“这铁牛是尊老实忠厚的神。小时候,我听娘说,搂着铁牛的脖子做个梦,这梦中的事会应验的……”
“林小姐刚才做了什么梦?”
“我不告诉你……”林水丰挖了蓝天宇一眼,把红红的脸蛋转向了一边。
蓝天宇一阵激动,跨在铁牛身上,吟起那首千百年一直流传的《铁牛诗》:
铁牛生来在茶洲,
不知流落几千秋;
狂风呼呼毛不动,
细雨纷纷汗直流。
林水丰转过身子,和蓝天宇一起大声朗诵:
遍地青草难开口,
金鞭任打不回头;
牧童尽力怎牵去,
天地为栏夜无收。
蓝天宇说:“听别人说,小姐不是茶陵人,想不到也会这首诗。”
“我虽然是在河南信阳长大,但我母亲是茶陵人,她常常和我讲铁牛的故事。这首诗也就自然记下啦。噢,对啦,关于铁牛的来历,有好几种说法,哪天请少爷给我讲讲,好吗?”
“我现在就可以给小姐讲。”
林水丰摇了摇头说:“今天不行,你想偷懒呀!今天太晚,你要讲也是三言两语,草草收兵。”
蓝天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天空中彩霞暗了下去,潭面的水渐渐地变得墨绿。摆渡的艄公刚生了火开始做饭,对岸又有人在喊过河。艄公往充当灶炉的废铁鼎里塞了几根柴,摇着桨飘了过去。
“哦,对不起,天色太晚了,我得走啦,我娘还在城里等到我!”林水丰歉意地笑了笑,车转身就跑,刚跑几步就停了下来,大声地喊叫着,“记住啦——下次一定给我讲故事——”
“好——!一言为定!”蓝天宇也挥了挥手大声地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