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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平2023-06-28 09:304,724

  

  独臂神与红军捉迷藏的把戏很快就被陈光赞识破了。这家伙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向省主席何键写了一封举荐信,说独臂神英勇善战,在剿匪中立下许多战功,保安团收编为国民革命正规军,独臂神举荐为63师378团团长。很快,省里的特使带着慰问团来到了茶陵城,亲自给独臂神佩戴了“青天白日”勋章,宣读了任命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第63师第378团团长的委任状……就这样独臂神和他的保安团被套上了枷锁,绑上了63师的战车,去江西围剿中央红军,可还没到战场,前面打了败仗,张辉瓒被俘。独臂神赶到战场时,红军的主力早已转移,但硝烟弥漫的战场还在,那个叫小布的村子里苏区军民歼敌誓师大会扎的门楼还在。他在会场四围转了一圈,默默地念了念门楼上那副对联: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

  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

  独臂神摇了摇头,又跟着63师回到湘赣边界。

  回到茶陵后,陈光赞立即命令自己属下的五个团占领高陇、洮水、腰陂、严尧、湖口、坑口等重要墟镇,强迫老百姓修筑碉堡,一点一点地蚕食苏区和根据地。为了快速调动部队,修通了攸县至县城、县城至界化垅、县城至浣溪以及茶陵至莲花和永新的公路,在县内各苏区之间和一些重要关卡及交通要道修筑了228座碉堡。陈光赞凭借手头的63师,辅之以保安团、义勇队、守望队,依靠刚修好的公路、飞机场,组成了一架立体的围剿网络,采用:“梳箆”式的战术。他们一边拦路设卡,一边放火烧山,“追剿”,“堵剿”,“驻剿”,“搜剿”。那些从城里杀回来的“还乡团”,狐假虎威,对苏区人民进行疯狂的报复。这一时期,茶陵境内苏区和国民党统治区域的版块图,几乎天天在变化。有些地方一天三变,早晨红军游击队刚拿下一个乡镇,上午才建立苏维埃政府,下午就被63师占了,可晚上又被红军游击队夺了回来。

  独臂神的378团驻防在云阳镇通往古塘基的大路边。团部设在一座两层的大碉堡里,三个营和直属特务连分别驻守在四周的四座碉堡里。这五座碉堡分布在周围不到五华里的村落和山头,呈梅花形布局,其中最大的一座为指挥堡,其他四座以指挥堡为中心,扇面状展开,整个碉堡群就是一个坚固的防御体系。独臂神的团部设在指挥堡,并驻着一个主力营。距指挥堡右侧500米远的地方有一座矮山叫苦树山,是一个中型碉堡,直属特务连就驻扎在这,团部一旦有难几分钟就能赶来增援。其他几个碉堡都分别修筑在四周不远的要道上,最远的也不过2000米。这些碉堡互为掎角,无论红军进攻哪座碉堡,其他四座碉堡里的人都能在极短的时间赶来参战。

  黄皓在列宁学校当了八个月的校长,又回到了湘赣省军区。这时,恰逢军区组建红军第八军,茶陵游击队的老底茶陵独立团连骨头带汤全部编了进来。茶陵县委将各区警卫营、乡赤卫队和村里的强壮民兵、少先队员全部收拢,组成了新的独立团,一时找不到可以带兵打仗的团长,向省军区发出了紧急求援。省军区将刚回到军区报到的黄皓又派了回来。黄皓果然不负厚望,回来后,一边训练,一边进行实战锻炼,不到半年,就把这支乌合之众训练成了一支能跑善战的虎狼之师。

  中秋过后的一个清晨,趁着浓密的大雾,黄皓带领茶陵独立团悄悄地埋伏在独臂神的碉堡附近。早饭过后,一排巡逻兵从碉堡里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来,有的嘴里还哼着小曲。蓝耀武笑着说:“这般家伙,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乐呵……唱吧,唱吧,唱够了,马上就送你们上西天!”

  蓝耀武是苦崽和王妈的小儿子,云阳山赤卫队副队长,编入独立团后当了排长。

  黄皓瞪了蓝耀武一眼说:“注意隐蔽!”

  蓝耀武伸了一下舌头,摸摸脑壳,不语了。

  巡逻队从碉堡里出来后,走不了几步,队伍散了。大家纷纷走到旁边撒尿,等到撒完尿,才重新走到队伍里,晃悠悠地朝独立团的伏击圈走来。近了,更近了,战士们端着枪,瞄准了敌人的胸膛,没枪都拧开了手榴弹盖子,只等到团长一声令下,就将这些手榴弹扔出去,挥着大刀冲向敌阵。

  “砰——”待最后一个敌兵进入了伏击圈,黄皓手中的驳壳枪率先响了。一时间,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

  巡逻队还没反应过来,就撂倒了一大片,剩下十几个,连忙找掩体,负隅顽抗。

  “冲!”黄皓话音未落,第一个冲出了战壕。

  战士们像下山的猛虎,纷纷跃出战壕,冲向敌阵。

  巡逻队纷纷丢下枪,举手投降;也有几个跑得快的,战士们端起步枪,一枪一个,挨个给他们点名。最后剩下一个,转个弯,跑进了射程死角。

  蓝耀武紧追了几步,跳上一块大石头,端着枪,正要扣扳机。

  “等等,”黄皓跑了过去,拿下蓝耀武正在瞄准的枪说,“这个得留下来,给我们送信……”

  “嗯……”蓝耀武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撤!”黄皓挥了下手,大家赶紧回到阵地,开始加固工事。

  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碉堡里的特务连在连长罗森的带领下,倾巢而出,向茶陵独立团的阵地打了一排枪,排成整齐的方阵猛扑过来。

  黄皓指挥战士们沉着应战,利用有利地势,很快地打退了他们的进攻。

  罗森压住阵脚,收拢被打散人员,一边调整部署,准备发动第二次进攻,一边派出人员跑进中心堡的向独臂神求救。副官当即就要带领主力营往外冲。独臂神摆了摆手说:“不可,这是游击队的惯用伎俩,我们躲在碉堡里,他们怎么也奈何不了,一走出去,就失去了堡垒的庇护,很容易被他们各个击破……”副官气愤地说:“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个共匪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

  “哒哒哒……”外面的枪声更紧了,碉堡里的营长探出头望了一阵,跑过来说:“团长,快下命令吧,特务连快顶不住了!”

  “哼!”副官轻蔑地看了独臂神一眼,“再不出击,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独臂神万般无奈,摇了摇头,说:“这样吧,你们两个各带一个连从两翼包抄上去,我带一个连从正面出击……”

  “冲呀!杀呀!”当中心堡的人马倾巢而出,冲向独立团阵地时,黄皓带领战士们已经撤退到第二道预设阵地。此时,独臂神退回碉堡,后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可部队一旦出了碉堡就完全失控了。他心里完全清楚,自己这个团长只担了个虚名,除了特务连长罗森是自己带出来的亲信外,其他几个营长就根本不买他的账。没办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只有往里跳……

  黄皓胸有成竹,他指挥独立团按事先设计好的战法,边打边撤。他亲自带领蓝耀武和另外几个爬山跑步的能手,在阵地上迷惑378团,其余的大队人马,在后面的山头依次修筑工事,构筑阵地。独立团的这几个“飞毛腿”打几枪便跑,然后进入下一个阵地,和阵地上修筑工事的战友一起阻击敌人。378团的蠢材们以为独立团败了,疯狗一样地追了过来。当他们气势汹汹地赶到下一道预设阵地时,一阵密集的子弹“砰砰”地射了过来,身前身后到处是“轰隆隆”的手榴弹爆炸声。这些蠢材们莫名其妙地吃了一记闷棍,很快就退到山下去了。黄皓让那些修筑工事的战士悄悄地往后撤,自己带着的几个阻击的战士监视378团。大家好好休息一阵,养精蓄锐,待蠢材们再次发动进攻时,象征性地放了几枪就跑,引诱他们进入下一道预设阵地。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循环往复,搞得那些蠢材筋疲力尽。

  独臂神心里明镜似的,明明是个圈套,可自己没办法,还得往里钻。仗打到这个份上,那个梅花型的五瓣连环堡的功用就全废了。碉堡里的部队全出来了,几个营长聚在一起,叫嚷着要“一鼓作气”,冲上去,全歼了茶陵独立团,任独臂神怎么劝阻,都无济于事……

  正在这时,罗森带着特务连的几个士兵,扛了几杆独立团丢下的梭镖、大刀和烂枪,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报告……团长……赤匪顶不住了,这……是他们丢掉下的武器……”

  独臂神狠狠地瞪了罗森一眼说:“蠢货,你就等着家里人来给你收尸吧……”

  罗森莫名其妙看了团长一眼,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哈哈哈——”副官放声大笑,“难怪保安团打仗每次都是毫发无损,原来蓝团长是个缩头乌龟……兄弟们,我们是堂堂的国军,我们63师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个‘怕’字,几个赤匪成不了什么气候!咱们冲上去,把他们消灭掉!”

  “好,冲上去,把他们一锅端了!”几个营长拔出了手枪,招呼着自己的队伍往前冲。

  “冲呀,杀呀!……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喽啰一个个呜里哇啦地叫喊着。

  罗森正要往前冲,瞅见独臂神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连忙靠了过来。

  独臂神轻轻地说了一句:“……机灵点,为茶陵的父老乡亲留点种……”

  “哎……”罗森点了点头,带领保安团的家底特务连,悄悄地跟在部队后面。

  黄皓带领大伙跑到一个山头,停下来,掏出望远镜,镜片里黑压压的一片,笑着说:“378团的蠢货们果然上钩了……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们真的打他们不赢,等下和他们一接触,放几枪就跑。一定要拚命地跑,跑一阵后,把梭镖大刀全部丢掉;接下来的几次撤退都一样,大家听我的统一号令,按批次丢掉那些没用的武器……丢完梭镖大刀丢鸟铳土枪;丢完鸟铳土枪就丢烂枪……”

  蓝耀武说:“烂枪丢掉了呢丢什么?”

  黄皓说:“丢好枪呀!”

  蓝耀武说:“那怎么行,这些枪都是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笨蛋!”黄皓狠狠地敲了一下蓝耀武的脑袋说,“我问你,独立团有多少枝好枪?”

  蓝耀武说:“七八十支吧……”

  黄皓又问:“那378团呢?一共有多少枝好枪?”

  “这……”蓝耀武摸了摸脑壳,嘟嘟囔囔地说,“这我哪里知道,少说也有千把支吧……”

  黄皓笑着对大伙说:“我们以这区区七八十支枪,来换这一千多枝,你们说划算不划算?”

  “划算——”大家齐声回答,开心地笑了。

  “打仗嘛,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黄皓向大伙解释说,“国民党知道我们视枪如命,尤其是像我们茶陵独立团这样的地方武装就更加珍爱手中的枪支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能丢掉枪支的,这回我们丢掉了这么多枪……他们认为我们肯定是走投无路了,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追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把378团引到红军主力的埋击圈,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蓝耀武眨巴着眼睛问了一句。

  “对呀!”黄皓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没事了?”蓝耀武又追问了一句。

  “有事!谁说我们没事?我们的事就是好好休息,甚至可以睡一觉,然后就是冲出来捡枪,抓俘虏!”黄皓大声说。

  “哈哈哈——”战士们都开心地笑了。

  正在这时,负责监视的战士跑来报告说:“敌人上来了!”黄皓瞅了一眼,378团像蚂蚁一样成扇面展开,拐了弯,正朝这边猛扑过来。

  “打!”一声令下,所有的轻重武器都开了火,立即有几个人倒下,但后面的人在督战队的压制下,又蜂拥地冲了上来。

  “撤!”黄皓喊了一句。

  战士们一听,撒开腿赶快跑。

  378团见独立团跑了,呜里哇啦地在后面,跟着追。

  “凡是扛梭镖,拿大刀的,全部丢掉!”黄皓悄悄地说。

  那些扛梭镖,拿大刀的,赶紧丢掉这些破烂,腿脚顿时轻松了许多,一阵风似地跑到前面去了。这伙人爬上前面的山坡后,停了下来,各自找好掩护的障碍物,一棵大树,一道壕沟,一块岩石……隐蔽好以后,掏出手榴弹,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后面阻击的战士从他们身边一一跨过。

  不一会,378团上来了,这些家伙见独立团连武器都丢掉了,很兴奋,一个个急急地往前冲,就在这时,一排手榴弹飞了过来。

  “轰——”

  “轰——”

  “轰——”

  一连几声巨响,倒下了一大片。378团的蠢材们本来就跑累了,这么一炸便炸晕了,一个个趴在地上不想起来,待当官的踢着屁股,把大家叫起来的时候,独立团的战士早走远了。

  黄皓见378团完全套牢了,兴奋地笑了笑,指挥战士们打几枪,跑一阵;跑一阵,又打几枪。独立团跑到沙子岭主阵地,战士们把剩下的几十条好枪全部丢在山坡上,跳进了红军主力早已挖好的战壕里,通过这些战壕,撤到山后的树林里去休息。

  独臂神跟着特务连走在最后,当他走到山脚下时,前锋部队已经追到了半山腰。副官和几个营长在山脚下等他,独臂神觉得很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当他从山腰跑回来的士兵手里接过独立团战士丢下的钢枪时,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突然,一阵骤然响起的枪炮声,把他从梦幻般的虚妄里扯了出来,可怜的378团犹如一条蹦跳到滚烫的崖壁上的鲤鱼,面临的只有死亡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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