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山黄龙坳磨盘山“众家祠”的空地里,集聚着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这些人大都身着老百姓的便装,只有少数几个穿着红军军服,其人员成分大部分是黄皓的铁哥们。另外几个是以前舞狮班的。这些人闹农会时的全部参加了农民自卫队,黄牯组建游击队时,心早已跟着飞了,因家里的羁绊,这躯壳才勉强留在了黄龙坳。黄牯蒙冤,父子俩回到了黄龙坳,重新集结在他的麾下,扯起了“云阳山农民自卫军”的大旗,与苏区、国民党治下的茶陵县政府三足鼎立,分庭抗礼。
黄牯没有死,当他举起刺刀捅向心窝的当儿,埋伏在沙洲上被大雪覆盖只留两个鼻孔出气的黄皓,一枪打掉了他手中的刀。他觉得自己的一生清白毁了,无脸再活在这世上,仰身一倒,跳进了身后的洣水河。那个小杂种,那个流着苗家血统的孽障蛮横无理剥夺了他死的权力,在冬日天寒地冻的河水摸了大半个钟头,又把他打捞上来。人是活过来了,可精气神散了,整个儿一行尸走肉,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饭,睡觉,吃饭,睡觉……这几天,倒是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可魂丢了,整天梦游似的,这里走走,那里转转,怪瘆人的。今天,“云阳山农民自卫军”正式授旗成立,本来是要请他参加的,谁知他一大早就躲到秦人古洞里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队伍站齐了,枪上了肩,鲜艳的旗帜在山风中猎猎抖动,呼呼作响。匡一明、黄风雷、蓝耀武几个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推举黄皓出来挑大梁。
“我……”黄皓犹豫地摇了摇头。
“我看行!”“梅仙老爷”黄苍山捋着雪白的山羊胡子,微微地点了点头,“小耗子,你就牵这个头吧……你父亲的心事,我知道……他迟早是要走的,我们云阳山的庙太小啦,盛不下他这尊大菩萨……”
黄皓答应了。
匡一明走到队伍前,大声地宣布:“兄弟们,乡亲们,现在我正式宣布:‘云阳山农民自卫军’正式成立!”
围在四周的乡亲,一个个拥簇着,跳了起来。
匡一明挥了下手,场子上安静下来。他继续说:“我们相聚在这磨盘山的大都是穷人,以前都闹过农会,有的还参加了红军。我们为什么要当红军,是为了过上好日子……现在红军里出了奸臣,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我们云阳山的大英雄黄牯师长蒙受了不白之冤,是你们这班兄弟冒死把他从刑场上救下来的……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不把咱们当人看,我们不跟他们玩了!”
“对,我们自己干!”
“就是嘛,红军不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均贫富吗……我们黄龙坳早就会!”
“我们扯起旗子自己干!”
队伍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喊了起来;场子上则嗡嗡地乱成一片。
“对!我们自己干!”匡一明继续说,“其实,他们那一道我们黄龙坳早就在做,茶陵的农会最早就是我们黄龙坳舞狮班闹起来。如今,大家在外面走了一圈,又都回来了。好!我们就在山里闹革命,哪里也不去,哪个也休想欺负咱们!过去不许,现在不许,将来永远都不许!我们从现在起,就做两件事。一是扩大这支队伍,各家各户,凡是青壮年都要到自卫军来;等下大家回去赶快把以前藏起来的梭镖大刀找出来,磨得亮亮的,谁敢再欺负咱们,就捅他狗日的!第二件事,就是把当年毁掉的‘众家祠’重新建起来,让咱们客家人扬眉吐气地过日子,大家说,好不好?”
“好!”憋足了气的客家人,大声回答着。
山川河谷齐声响应。
“好!”
“好!”
“好!”
……
“下面请我们自卫军的副司令黄皓讲话!”匡一明话音刚落,场子上就唧哩呱啦地议论起来。
“小耗子当副司令,那司令呢?”
“司令当然是黄牯!”
“听说小耗子打仗比他爸还厉害?”
“可不……这会黄牯蒙难,他带领几个弟兄,硬是在雪地里埋伏了一整宿……突突一阵,就把行刑队干掉了,蓝耀文那小子吓得尿了裤子哩……”
“哈哈哈——”场子上到处是笑声。
黄皓走到队伍前,扫视了大家一眼。
大伙连忙“唰”地立正站好,围观的山民一个个点了点头。
“兄弟们,大家都是一路杀过来的生死弟兄!”黄皓开始说话,“过去,我们跟着共产党干……可人家不要我们,要砍我们的脑壳!我们能伸出脑壳让他们砍吗?我们才反了回来,举起了自己的旗子……兄弟们,咱们云阳镇是个好地方,镇子虽然小了点,但粮油浆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只要我们在蓝豹岭的‘一线天’搁上几杆枪,老鹰也休想飞进来……不过,山外的政府和军队不可能让我们这么安逸地过下去,国民党不会,保安团也不会。如今,我们又得罪了这边,他们也日日夜夜在算计,如何来剿灭我们……我们过的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有些话我得和大家讲明白。我面前站着的兄弟,无论过去是黄师长的,还是我黄皓的;无论是黄龙坳的,还是蓝豹岭、绿鹰寨的,或云阳山以外的,自愿留下来的,我们继续做兄弟。咱们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留下的,等下各领十块钱安家费,你们就自谋生路去吧……”
匡一明站在一边,大声地喊着:“这样吧,留下的站在队伍里不动,要走的,跟我到那边领安家费。”
“我们不走!”
“我们就在云阳山拉杆子!”
“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哪里也不去!”
大家群情激昂,挥舞着手臂喊着,叫着。
匡一明和黄皓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好!上酒!”黄皓大喝一声,两个壮汉搂来两大坛隔年的老冬酒,走了过来。
很快地面上摆了一长溜青瓷大海碗,两个搂酒坛的壮汉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哗哗地倒酒,在中间会合后,退到了一边。匡一明操起牛角小刀,往大红雄鸡的脖子上一抹,一股殷红的血喷洒出来,很快淋遍了一碗碗满盖盖的老冬酒。
黄皓第一个走过去,端起了血酒……紧接着,匡一明、黄风雷、蓝耀武……看着大家都端了酒,黄皓大声地说:“喝了这碗酒,咱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来,干!”
“干!”一片吼声,地动山摇。
大家举起酒,一饮而尽,将碗摔碎在地上。
“好!”场子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训练开始了,黄皓将全部人马分成三部分。黄风雷带领舞狮班的原班人马加上部分青壮年,练习拳术轻功;蓝耀武带领新来的队员练习射击拚刺;黄皓自己和自卫军骨干们演练伏击、穿插等战术。一时间,刀光剑影,喊声震天。
黄苍山和各姓氏的族老们,捋着山羊胡子,面带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陪在一边的匡一明劝老人们回去休息。黄苍山挥了挥手说:“没事,我们随便走走,你去忙你的吧……”
黄风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匡一明离开老人,走到黄风雷身边问:“找到了没有?”
黄风雷摇了摇头说:“没有……”
磨盘山的训练还在继续,看热闹的山民们大部分走了,那些半大小子扯了衣角,串冰糖葫芦似地在那做“摆龙”的游戏。
“冲呀!”
“杀——”
黄皓带着十几个骨干在演练“追击”,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挥了下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大家轻轻地围了过来。
黄皓悄悄地打着手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布置了一番。队员们会意地点了点头,一起向那可疑的目标包抄过去。
近了,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黄皓打了个手势,大家一齐扑过去,想来个瓮中捉鳖……“呼呼”一阵风响,崖壁边飞出一条身影,脚尖点了一下窜到了突兀险峰之巅,纵身一跃飘到了云端深处,踩着树梢箭一般“嗖嗖”而过……
蓝耀武举起枪正要搂火,黄皓跳过去,把枪挑了起来。
“砰——”一声脆响,一只在天空盘旋的鹰“噗”地掉落下来。
匡一明听到枪声,立即赶了过来。
黄皓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没错,是你爸!”匡一明说。
“啊,是司令呀……”队员们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蓝耀武脸色都变了,要是伤了司令,大伙不把自己撕成碎片才怪呢。
匡一明说:“没事,你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们伤不到司令的……”
黄皓怏怏地对大家说:“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大伙散了吧……”
“嗬——”大伙“轰”的一声散了,像一群放牧回来走到村口的牛牯,各自向自己的家里走去。
火红的夕阳慢慢地捱近山顶,整个山村的色调发生了变化,由茫茫的一片浅绿向橘红和墨绿转化。开始是红彤彤的一片,仿佛是谁打翻了老君岩上的炼丹炉,山川溪岭,巉岩村落,树梢屋顶,到处是火星四射。等到那些火星落下去消失之后,一切又变得特别的红,特别的亮,这个时期的黄龙坳就是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光彩夺目。既而那亮光渐渐减弱,山川道路村舍房屋的轮廓线条越来越清晰,山村演化成一幅古典的中国画。最后,那些霞光全部消失了,整个黄龙坳磨盘山全部换上了神清气爽的绿装。这山村黄昏的绿哟,仿佛是一位丹青高手,手握画笔技法娴熟的在调色板和画稿之间翻飞。先是浅绿,绿里透着点暗红和浅黄;很快加深了,变成深绿,墨绿;慢慢地这绿和步步紧逼的夜融合在一起。山岭村落,小桥流水,风景人物,一下子成了水墨和剪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训练的队员全都回家了,鸟儿也成双成对地归巢了。村子里,这里那里,到处飘起炊烟。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子,扯着缺牙漏风的嗓门,在村子里四处呼唤着自己的伢子。
黄皓走在最后,他得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好好梳理一下。没错,刚才他们跟踪的那个身影,肯定是自己的父亲……这么说,父亲根本就没有去秦人古洞,而是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关注着磨盘山上发生的一切……
那天黄皓带着几个生死弟兄冒着被冻死的危险,埋伏在洣水河的沙洲上,把命悬一线的父亲从鬼门关上救了下来。可这个视信仰比生命更重要的花岗岩脑袋,非但不领情,反而把自己看作仇恨的敌人。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刚刚“还阳”醒来时,看他的眼神……那种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痛楚,像瘟疫一样迅速通过那绝望的眼神,感染与之接触的每一个人……“混蛋!你这个可耻的叛徒,我要毙了你……”这是父亲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如果这话仅仅是说说,也就没那么可怕。这个老顽固动真格,尽管刚从鬼门关回来,体力还没恢复,但敏捷的身手还是让黄皓防不胜防,一个鹞子翻身,就侵到自己身边,别在腰杆上的驳壳枪魔术般地到了父亲手上,冰凉凉地顶着脑门……黄皓想,这会完了……罢了,罢了,自己这条小命,反正是他给的,这回还给他得了。
黄皓一出生就没有娘,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这只小耗子拉扯大的。在碰到林家父女以前,小耗子一直跟着父亲四处漂泊,到处流浪,风餐露宿,饿得瘦骨嶙峋。后来,遇到了林家父女,他才第一次尝到了母爱的滋味。这个时期的小耗子是最幸福的,天是蓝的,水是绿的,一切花朵都是为自己开的,所有的鸟儿都在为自己歌唱。后来,林姑娘进了茶陵城,成了仁义米行的少掌柜蓝天宇的恋人。蓝天宇贩粮被扣跟着谭延闿从军,茶陵城为北军所占,蓝天宇的母亲逃难中不幸身亡,林水丰安葬老人后,才不得不回到黄龙坳。在那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林姑娘听到蓝天宇不在人世的传闻后,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接受了好心人的劝告,和父亲黄牯终于走到了一个屋檐下,成了自己名副其实的母亲……想想这事的前因后果,假若没有他这只小耗子在这两个大人中间,穿针引线,维系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父亲也不一定能娶到林姑娘这样好的女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黄皓是有功之臣。林水丰嫁给父亲后,为自己生了两个弟弟。父亲则在湘赣边叱咤风云,成了赫赫有名的师长,自己也开始显山露水。谁知造化弄人,如日中天的父亲遭人陷害,自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命丧黄泉吗?所以,黄皓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约了几个兄弟,联合独臂神劫了法场。父亲的性命是保住了,可魂丢了,整个儿就一僵尸,目光散淡,永远不知道盯在什么出处;而且不吃不喝,后来在母亲和乡亲们的劝解下,终于吃东西了,可就是不开口说话……
“……也许真的是自己错了……”黄皓摇了摇头,他万万没想到父亲会这样痛苦,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慷慨赴死……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这一步迈出去了,就没办法收回,不管是对,还是错,都得走下去;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往前闯……
天色完全黑了,星星这里一颗,那里一颗崩了出来。村子里的灯也一盏盏地亮了起来,空气里开始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黄皓咽了一口口水,肚子里哇哇叫了起来,便大踏步地向村子里走去。
黄皓的判断一点也没有错,刚才在磨盘山神秘出现的黑影确实是他父亲黄牯。此刻,他正远远地跟在黄皓后面,梦游般地向村子里走去。
这些日子,黄牯仿佛在做一个长长的梦,似乎永远都没有醒的时候……那天早上,当他发现那个孽障埋伏在白雪皑皑的刑场,第一个念头就是用手中的刺刀迅速地结束自己的性命,来保住自己的清白。可就在他举起刀捅向心脏的一瞬间,孽障手中的枪响了,打掉了他手里的刀。黄牯见状,只好往身后的河里倒……河水真暖,数九严寒,冰天雪地,一点也不冷。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冰凉的河水里浸着,而是沐浴在暖洋洋的春风里。到处是花团锦簇,蜂飞蝶舞,一位年轻的女子一身幽香,引来了一大群蝴蝶。黄牯追了过去,女子回眸一笑,召唤着他快些过去。黄牯纵身一跃,跳到了女子对面……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直思念的前妻吴伶兰……“这回看你往哪儿跑……”黄牯捉住女子两只雪白细嫩的小手,把它们按在自己的胸口。“哼——”女子嘴角一翘,手从黄牯的掌心滑了出去,鸟儿般地飞走了。黄牯赶快去追,可怎么也追不着,好几次眼看就要拉着女子的手指头,结果还是让她给挣脱了。飞呀,飞呀,高山流水,村舍城郭,如风随影地在他们身下飘过,一直飘到了佛光圣顶。高大光亮的佛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磁场,“滋”的一声就把他们俩吸住了。佛问:“她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追她……”黄牯说:“她是我妻子……”佛又问:“她真的是你妻子吗?”黄牯说:“是的!”于是佛发怒了:“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你照顾了你的妻子吗?”黄牯无言以对。“去下地狱吧!”佛长袖一挥,黄牯的身子一沉,从那金碧辉煌的圣顶直往黑咕隆咚的深渊里坠,越坠越快……“黄牯哥——”那女子见黄牯被佛打下了地狱,连忙大声呼喊……这一喊把黄牯深度昏迷中叫醒了……
原来黄牯一心求死,浸入河水后,解下腰带,把自己拴在一块大石头上;这样还不够,还要往石壁的缝隙里钻,故意把肩膀卡在石缝里,害得黄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换了几口气,才他弄上来……刚捞上来时,他连呼吸都没了……当时情况紧急,黄皓无法施行人工呼吸,只有扛起就跑,跑了几里路,灌进肚子的水倒了出来,人是活过来了,可大脑因为长时间缺氧,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就这样,他一连昏睡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才从奈何桥上退了回来。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和煦的阳光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温暖的大床上,林水丰坐在床边,拿着自己的手,一直在和自己说话。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西楚霸王那种“不肯过江东”的痛楚……赶紧闭上眼睛,假装没有醒,可不争气的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
善解人意的妻子细心地观察到了这一变化,温柔地擦拭掉丈夫脸上的泪水,轻声细语地说:“……我知道你醒了……不过,没关系,你想睡就多睡一会吧……你真的是太累了……”
黄牯见躲不过去,索性坐了起来。
林水丰说:“你一定饿坏了吧,我给你煮点吃的……”
黄牯一把拦住妻子,说:“我不饿,你就在这陪我坐会吧……”
四目相视,默默无语。
“唉——”黄牯长叹一声,双手插进齐耳深的头发里。
看见丈夫这么痛苦,自己想不出一句安慰话来,林水丰也同样难受。
“爸,你醒了……”黄皓听到黄牯醒来的消息后,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
黄牯条件反射般地一跃而起,一下子侵到儿子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下了他的枪,打开扳机,用冰凉的枪管顶住儿子的脑门。
林水丰赶紧扑过去,挡在黄皓前面,大声地喊着:“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这是个畜生!我没这个儿子……”黄牯说。
黄皓说:“妈,你让开……我这条命反正是他给的,你就让我还给他吧……”
“傻孩子,你说什么……”林水丰瞪了黄皓一眼,“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刮骨还亲’的哪吒,用几节藕支个人形,吹口气,就能活过来……”
“就是嘛……我就是不想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死,才劫的法场……”黄皓一肚子的委屈,就像小时候一样,扑到林水丰的肩膀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是呀,这孩子也够苦的,你不看我的面子,就是看在她亲娘的份上,也该饶了他这回……”林水丰耐心地劝慰着,轻轻地掰开黄牯的手指,把那面驳壳枪抽了出来。
“好,我今天不杀你……”黄牯气愤地指着儿子,“总有一天,有人会处决你这个可耻的叛徒!”
这是黄牯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不再开口说话,每天只是吃饭睡觉,睡觉吃饭,有事没事梦游般地在村子里转悠。今天,在磨盘山举行“云阳山自卫军”成立大会仪式,为了不当这个狗屁都不是的司令,他一早就进了山,在秦人古洞藏了起来。大家找了一整天,怎么也找不着他,就推出黄皓来主事。可就在大伙几乎忘记了他的时候,又突然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