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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平2023-06-28 09:305,127

  

  磨盘山众家祠“湘东抗日联合指挥部”,大伙正在小声地议论。

  蓝天香问身边的陆溥:“天月被鬼子抓住了,还不知道折磨成啥样?”

  陆溥说:“别动队化装混进了城,找到了与她。鬼子为了让她和两个被抓的老师照顾那些孩子,没对她们用刑。”

  “那就好。”蓝天香点了点头。

  蓝天宇说:“抗战打了七年,我们见过的鬼子也不少,杀人放火的,抓住中国人剥皮抽筋的……可从没见过,把屎尿屙在米缸酒罐饭锅里的……可在茶陵见着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支部队隶属关东军,从锦州派过来的,临出发前补充了很多新兵。这些新兵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日本人,‘九.一八’日军占领‘满州’后,奴化教育的中国孩子。这些畜生全部心理变态了,干了许多日本鬼子都不曾干的恶事……如果把城里这批孩子也送到日本去,几年后,他们就会步那些人的后尘……”

  谭仲云说:“小鬼子的这着棋,真够狠!”

  黄皓说:“司令你就放心吧,我们别动队就是全拚光了,也要把这群孩子救出来。”

  王泽峻说:“对,只要救出孩子,四十四军随便哪个师哪个团,由你们调遣!”

  蓝天宇说:“现在开会,大家一起来讨论具体营救方案。那位先发言?”

  “我来说几句,我们这次行动,得‘声东击西’,先隐蔽我们的意图。”黄牯站起来说。

  “你的意思是派一支部队去攻城。”蓝天宇问。

  “茶陵城城高墙厚,又有洣水河相阻,要拿下这座城没那么容易。”独臂神说。

  黄牯说:“又不是真的攻城,主要目的是分散鬼子的注意力!”

  蓝天宇说:“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黄牯说:“我们在城西汽车站和东门笔枝塔分别埋伏两支部队。先在城西汽车站打响,鬼子必然派兵出增援。这时,埋伏在东门塔的部队再发起进攻。本来不多的鬼子,又得去增援东门塔,这样城里就空虚了。”

  王泽峻说:“没问题,攻城的任务,我去布置。”

  蓝天宇说:“好,记住,进攻一定要猛,声势要大,一定要把鬼子打痛,才能把城里的鬼子调出来。”

  王泽峻点了点头。

  黄皓说:“进城救人的任务交给我们别动队和游击队,独臂神的自卫团担任掩护。”

  黄牯说:“还有一个问题。”

  蓝天宇:“什么问题?”

  黄牯说:“人救出来后,往那个方向撤?”

  蓝天宇说:“这是个问题……”

  黄牯说:“东西两个方向都不行,战线太长,容易遭到鬼子的截杀。”

  蓝天宇说:“往南,翻越城墙就是洣水河,过了河就安全了。”

  黄牯说:“如果还没有过完河,鬼子就赶到了城墙上,就太危险了……半渡而击,这是兵家之大忌……”

  一时间,大伙全都傻了眼。是呀,这次任务营救的是孩子,一大群孩子,又不是一个两个,怎样把他们安全带出城,这确实是个难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大家一个个唉声叹气,想不出一个好办法,纷纷掏出烟来抽,纸烟,喇叭筒,旱烟管,水烟筒,五花八门……大厅里浓烟滚滚,乌烟瘴气,就是坐在旁边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咳咳咳……”蓝天香一个不抽烟的女人,身受其害,熏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黄牯瞧了瞧,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把烟掐灭了……大家跟着把烟掐了,但烟雾半天没散。黄牯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说:“我们能不能从城外挖条地道进去,从地道里钻进去救人。”

  “这倒是个办法。”谭仲云说。

  “时间来不及……地道还没挖好,鬼子的特战队就把孩子送走了……”蓝天宇说。

  独臂神看了看蓝天宇,又看了看黄牯,几次想站起来,结果还是一动不动。他一直很矛盾,很纠结……四十四军撤出茶陵城后,他带领自己的弟兄在城里打了一场硬仗,虽说伤了元气,死伤了十几位弟兄,但也打出了名气……如今他拼凑了一支百十人的队伍,打起了茶陵抗日自卫团的旗帜,原想利用自己在城里的暗道,再进几次城,一来弄点枪支弹药,二来也打出点威风,也别让四十四军和黄牯他们小瞧了自己……想不到突然冒出这桩事来……遭天杀的小鬼子,尽打歪主意……这些孩子一定得救,可硬攻肯定是不行,唯一的办法是利用自己在城里修的暗道……独臂神一听黄牯说挖地道,就紧张起来……是不是那位弟兄走漏了风声,要不,这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城里藏有暗道……独臂神觉得黄牯就是冲自己来的,独臂神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在投石问路,目的是让自己主动献出暗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独臂神再藏着掖着,就不是独臂神了,干脆一了百了,把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几年暗道献了出来,做了个顺水人情……至于以后,他娘的,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刚才的方案很好!地道也不用挖,我在城里修了一条暗道。”独臂神语惊四座,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什么……城里有暗道……”谭仲云鼓着灯笼似的眼珠,看看独臂神。

  “是的,”独臂神点了点头,“说来惭愧,当年谭专员请我下山,我怕将来情况有变,暗中挖了一条从营房通往城外的暗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视如兄弟手足,这条暗道也就废弃了。没想到小日本打到茶陵来了,我就又让兄弟修缮了一下,好多地方还增加了枪眼,上回阻击鬼子,我们就是从暗道里撤出来的。”

  黄牯笑着说:“老弟,你真的有暗道?”

  独臂神说:“黄队长,我看你是明知故问……你这家伙是搂草打兔子,故意弄的……不把我这的家底抖落干净,你是不甘心……”

  黄牯说:“我看你独臂神也未必有什么暗道,充其量不过打了个老鼠洞罢……我们还是自己挖吧……”

  “挖你个球!”独臂神骂了一句。

  “哈哈哈——”大家开心地笑了起来,会场上的气氛缓了下来。

  蓝天宇挥了挥手说:“好,现在我宣布,这次行动统一由别动队队长黄皓指挥!”

  “好!”大家兴奋地喊了起来。

  黄皓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画好县城平面图,摊开在桌子上。“大家看,这是城墙,这是东门,这是城西汽车站,这是文庙关孩子的地方……我们是偷袭,并不真的攻城,四十四军各部布防不变,我这里只动用四八一团的三个营。一个营攻东门的大吉岭,一个营攻城西汽车站,一个营在城外担任接应,孩子们出来后,挡住出城追击的鬼子……”

  “保证完成任务!”到会的三位营长齐声回答。

  黄皓说:“独臂神的抗日自卫团从暗道悄悄潜入城内,夜晚冲上城墙,点燃‘恢公楼’,制造混乱……”

  独臂神点了点头说:“这个没问题!”

  黄皓继续说:“湘赣抗日游击纵队抽出三十个身手敏捷的快枪手,分成两组,一组和陆溥特战小组一起专门对付鬼子的特战队,一组由我带领去救人。除攻城和接应的部队外,其他人员一律藏在暗道里,等夜里东门大吉岭笔枝塔、城西汽车站两边一打响,就冲出暗道。独臂神带领自卫团直奔城门,陆溥和我快速赶往文庙。鬼子见两边在攻城,必然调出大部分兵力去增援,等独臂神他们把‘恢公楼’一点,剩下的鬼子也都会往那个方向赶。我们消灭文庙的特战队,把孩子们救出来,通过暗道迅速撤出县城……”

  “好!就这么办!”蓝天宇率先鼓起了掌。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蓝天香站了起来说:“那我们保育院的人做什么?”

  黄牯说:“你们准备一些小孩换洗的衣服,烧几大锅热水,给孩子们好好洗一洗。”

  蓝天香说:“这个没问题……这么多孩子关在一起,肯定有人生病,我带个医生跟别动队一起进城……”

  “好。”黄皓点了点头。

  犀城的夜,诡谲,神秘,处处蕴藏着杀机。城里的百姓大部分去山里乡下躲难去了,虽然回来了一些拿东西的市民和胆子大点的商人,但一到夜晚就早早地关了门,整个城里只有鬼子的兵营、文庙和恢公楼少数几处亮着灯。

  “恢公楼”是当年西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刘建书所建。他的字叫“恢先”,人们就把他出资建的这座楼叫“恢公楼”。“恢公楼”修在城西“迎薰门”的城墙上,与入城的三总桥遥相呼应。楼为两层砖木结构,雕檐画栋,气势恢宏。日军来后,用楠竹木材在旁边又搭建几间小木屋,把这改建成茶馆酒肆,小野联队长和几位大队长经常在这里饮茶喝酒,还不时地把慰安所的头牌军妓津田梅子带到这里寻欢作乐,老百姓恨死了这个鬼地方,每次从城门过,都要“呸呸呸”吐几口唾沫。

  冬至一过,日子短了许多,酉时一到,独臂神带着几个兄弟就从暗道里钻了出来,爬上了城墙。为了不让鬼子发现,他特意让木匠做了条假胳膊,捆在残肢上,套上衣袖,再把假手,藏在衣兜里。

  藤原彰带着一队鬼子在巡逻。

  “站住!八咯呀噜——”鬼子兵发现了独臂神,端着刺刀,横在他们面前。

  “我的良民的……大大的……”独臂神掏出良民证递给藤原彰。

  藤原彰接过证件,瞟了一眼,上下打量了独臂神一眼说:“你的……天黑,什么的……干活……”

  独臂神满脸堆着笑,点头哈腰地说:“我们的上‘花楼’……谈生意……边谈,边米西米西……”

  “哟唏——”藤原彰挥了挥手,带着几个士兵走了。

  独臂神走进“花楼”,捡靠近城门的桌子坐下,远远望见小野和几个鬼子正在那喝酒。一群日本女人正背着包袱,舞动着长袖,在跳舞。旁边坐着一位戴礼帽的中国翻译,好生面熟,一时竟想不起是谁。

  樱花啊,樱花啊!

  暮春三月天空里,

  万里无云多明净,

  如同彩霞如白云,

  芬芳扑鼻多美丽。

  快来呀,快来呀!

  同去看樱花……

  一些鬼子军官,拿起筷子,敲着酒杯,跟着哼唱了起来。

  藤原彰走了进来,坐下来,也跟着拿起筷子,一起唱了起来。

  鬼子军官们,唱着唱着,一个个呜里哇啦地哭了起来。

  樱花啊,樱花啊!

  暮春三月天空里,

  ……

  中国翻译站了起来,去楼里转了一圈,回来在小野耳边唧哩哇啦地说了几句。小野挥了挥手,日本女人鞠了一躬,倒退着碎步,一个个走了。

  不一会,从“花楼”里走出一位身穿红旗袍手拿琵琶的中国女人。

  独臂神眼睛一亮,天哪,那不是红玫瑰吗……她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茶陵……

  很显然,红玫瑰也认出了独臂神,只是对他那只假臂产生了怀疑,眨巴着眼皮瞅了又瞅。她调了调琴弦,试了下音色,弹唱起来:

  正月里来是新春,

  家家户户点红灯;

  元宵月圆人不圆,

  孟姜女送夫筑长城。

  “好!”“花楼”里的人大声喊叫。

  小野问了问旁边的翻译,翻译在他耳边唧哩哇啦地耳语几句。小野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哟唏,哟唏”地夸了几句。

  二月里来柳条儿长,

  鸭子戏水双对双,

  ……

  “轰隆——”一声巨响,城西汽车站方向腾越一团巨大的火光,紧接着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

  “哪里的枪声?”小野站起来,大声地喊道。

  鬼子的通信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说:“中国军队从西边打了过来!”

  小野指着身边的藤原彰和一位大队长说:“你们俩集合队伍,分别从南北两翼包抄过去,一定要把他们全部吃掉!”

  “嗨!”藤原彰领命而去。

  小野重新坐下,翻译挥了下手说:“继续……”

  独臂神终于认出眼前的这个翻译,就是几年前从城里突然消失的黄德君,这小子怎么会当上了汉奸呢……正想着,红玫瑰又唱开了:

  三月里来百花开,

  桃红梨白杏儿黄,

  引来蜜蜂嗡嗡闹,

  小寡妇出门招郞来。

  “好!”那些喝酒的男人又喊了一声。

  小野的面部肌肉刚松弛一点,东门大吉岭方向也传来枪炮声,而且越打越急。小野“嗖”地站了起来,急急地往外走。黄德君朝红玫瑰挥了下手说:“散了吧……”

  红玫瑰收了弦,站起来,正准备走。

  独臂神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说:“红玫瑰,是我……”

  红玫瑰甩开独臂神的手,说:“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独臂神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红玫瑰消失在浓郁的夜幕里。

  汽车站的枪炮声越来越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把城墙和对面的三总桥照得雪亮。东门的爆炸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一大队鬼子跑过桥,到城西围剿中国军队去了。

  不一会,文庙传来了阵阵急促的哨声,小野在集合队伍,往东门大吉岭去增援。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过之后,城里又突然安静起来,又变成了一座死城……经过一番折腾,“花楼”里的客人全都跑光了……

  独臂神带着几个弟兄,走到老板跟前说:“认识咱吗?”

  “不认识……”老板摇了摇头。

  独臂神把那只假胳膊拆了说:“这会,认识吧!”

  老板惊讶地叫了起来:“你是独臂神……怪我眼拙……”

  “对,我就是独臂神……”独臂神喊道,“老子今晚要烧掉这‘恢公楼’,你没意见吧?”

  “这……”老板的脸色铁青,牙齿不住地打战。

  独臂神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咱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们不能让你白白受损失……”从身边的兄弟手里拿过一袋早已准备好了的钱,丢给老板,“带着这些钱,赶快给我滚,别在这丢人现眼,下次让我遇见就没这么客气……”

  “是……”老板搂了钱,撒丫子跑了。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自卫团战士,提着油桶跑了出来,开始到处泼油。

  这时,文庙又那边传来了脚步声,估计是黄牯的人救出了那些孩子正在往暗道里撤。

  “团长,咱们点火吧?”战士问。

  “等等……”独臂神说着,四周瞅了瞅,等到这些脚步声,全部从街面上消失了,独臂神才下令,“点火!”

  “轰——”的一声,一股火苗冲天而起,这“恢公楼”原本就是砖木结构,装修时,又添加了大量板材,一点就着,而且很快就烧到了楼顶。楼修在城墙上,是城里面的最高建筑,燃烧起来,就像一支擎天火烛,把洣水河上上下下照得一片雪亮。

  小野见城内起了火,赶紧往回撤,跑到文庙一看,孩子们全跑光了,几个特战队员全部被杀死。

  黄皓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伸出手接一片刚刚熄灭的炭灰,知道父亲已经得手了,那些孩子得救了。此役,四八一团付出了两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几乎是那些孩子人数的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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