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陈小平2023-06-28 09:306,360

  

  是哪里吹来

  这蕙花的风——

  温馨的蕙花的风?

  蕙花深锁在园里,

  伊满怀着幽怨。

  伊的幽香潜出园外,

  去招伊的蝶儿。

  清晨,当第一缕红红的太阳光照在高高的槐树顶时,院子里就传出了一位女孩子的读书声。

  蓝天宇翻身而起,走到窗户边一看,见自己的远房堂妹蓝天月正在槐树下大声地背诵汪静之的名诗《蕙的风》。

  那天游行时,与甲种师范的人发生冲突,蓝天月被人打昏了,在医院躺了三天才回到学校。陆矶和《洣声报》的中坚分子,还有那些在冲突中受了伤的同学,都来看望她。大家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指责县公署的倒行逆施。这次游行,本来组织得很成功,可警察一出动,整个行动开始逆转。他们借口制止动乱,维护治安开始逮捕学生,而且抓的大部分是汇文中学的。更令人气愤愤的是当局把这次械斗的责任全部推到汇文一方,并责令解散《洣声报》。紧接着北兵攻城,一时间,天昏地暗,阴云密布。这会好了,南兵杀了回来,不仅收复了县城,担任了建国北伐军团长的堂兄蓝天宇公开支持汇文派,看来革命马上就要成功了,这一切多么令人欢欣鼓舞呀。

  雅洁的蝶儿,

  熏在蕙风里:

  他陶醉了。

  想去寻着伊呢。

  他怎寻得被禁锢的伊呢?

  他只迷在伊的风里

  隐忍着这悲惨的甜蜜的伤心

  醺醺地翩翩地飞着。

  蓝天宇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洗了脸刷了牙,提了剑跑到院子中央开始舞起剑来。

  院子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这里一个,那里一个,都是捧着书读的学生娃。这些人全是汇文中学的骨干分子,最后一个出来的是陆矶,是这群人当中的唯一一个老师,他的年纪与这群学生相比大不了多少,从外形上看,也没有多少区别,也许是熬夜比学生们多一些的缘故吧,那双眼睛显得特别红,脸色也有点憔悴。

  蓝天月见蓝天宇和陆矶他们都走了过来,和他们对视了一眼,会心地一笑,又开始朗读冰心的《繁星》。

  繁星闪烁着——

  深蓝的天空

  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

  沉默中

  微光里

  它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

  童年呵!

  是梦中的真

  是真中的梦

  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

  万顷的颤动——

  深黑的岛边

  月儿上来了

  生之源

  死之所!

  同学们也跟着蓝天月大声背诵起来。一时间,院子里书声阵阵,仿佛是草原上奔腾不息的马群,春雷般地向前滚动,越滚越近,越滚越响;又像是夕阳下山时的潮水一浪盖过一浪,积蓄所有的力量,“轰”的一声猛地向海岸上悬崖峭壁冲去……不知什么时候,那群马跑远了,消逝在遥远的天际线上。雷声滚了过去,留下最后一点余音,瞬息间也随风飘逝了。潮水退了,海安安静静地如和风煦日下的西湖处子,安然贤淑地守护着她的名声和贞操……原来大家被蓝天宇精湛的剑术表演吸引住了。只见他,一会鹞子翻身,一会白鹤亮翅,跑,跳,砍,一连串的高难动作一气呵成……

  “好——!”

  院子里响起了阵阵热烈的喝彩声。

  蓝天宇收了剑,稳稳地站在院中央。

  “啪啪啪……”同学们激情满怀鼓着掌,仿佛欣赏了一场高规格的武术表演。

  蓝天宇看了看那些围了过来的学生娃,笑着说:“怎么啦,你们怎么不读啦?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呀!”

  蓝天月走了过来,说:“我们在看你舞剑呢!”

  “对,我们都在欣赏团长的剑术。”其他的人也都大声附和着。

  蓝天宇说:“怎么样,跟我学几招?”

  陆矶走了过来,点了点头说:“那太好啦,如果上次我们大家有点功夫的话,就不会遭受那帮流氓地痞的欺负了。”

  “对!蓝团长,教我们武术吧?”同学生也跟着嚷了起来。

  “你们还用得着我教?你们这位黄皓同学就是最好的教练!”蓝天宇说。

  黄皓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如果大家真心想习武的话,我可以向大家推荐一个人。”

  “谁?”陆矶问。

  “我小时的师傅燕师傅。”黄皓说。

  蓝天月搓了搓双手,兴奋地说:“那太好啦……”

  “喔——”院子里娃娃们大声叫了起来。大家手拉着手,围在一起跳呀,唱呀,闹的……一群麻雀轰地飞来,在院子里盘旋了几圈,本来想在槐荫树上落下来,歇歇脚,见这里这么多人,连忙又轰的一声飞走了。

  蓝天宇不由得会心地一笑,自从这班学生娃住到这里后,这座荒废了多年的院落又恢复了勃勃生机。这回茶陵之行收获不菲,于公挽救了一个处于危难之机的学生组织,于私找到了母亲的坟墓,并将她的遗骸迁到了祖坟,使她漂泊了多年的亡灵终于能认祖归宗,再就是修缮了蓝家大院,让汇文中学的那帮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学生娃住进了这座院落。这些学生娃白天在学校读书,晚上在这里办报纸,讨论国家大事。一下子把十几年来笼罩在这座院落的阴霾之气,全部驱散了。俗话说得好:“人要饭撑,屋要人撑!”这院子的门再也不能关下去啦,他和陆矶商量过了,自己这些年戎马匆匆,很难在家里住几天,这幢院落就让他和这帮学生娃来居住管理。这样爷爷和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些许安慰,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梦萦魂牵的女人已经嫁了别人……蓝天宇开始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可慢慢地想通了。十年了,自己生死两茫茫,你叫人家一个单身女人怎样过活?我蓝天宇在广州的时候不是也差点和那个叫李竹梅的小姐结了婚吗?况且,这女人为蓝家做过不少事,不敢想象,假若没有她,那些年母亲和爷爷将是怎样一副惨景呀……于是,他主动跑到黄龙坳去看望了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并且与女人的丈夫黄牯拜了生死之交……

  太阳升起来了,大街上走动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豆腐张挑着豆腐担拖着悠扬圆浑的嗓音热情饱满地叫卖着:“豆腐——”

  那些学生娃陆陆续续到街上吃了早点,上学去了。院子里只剩下蓝天月和陆矶两个人。蓝天月还在读冰心的《繁星》,不过显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声音也有点异样。

  陆矶走了过去,说:“你怎么还不走,等下要迟到的……”

  蓝天月低着头轻轻地说:“我爸托人带来口信,要我回去一趟。”

  陆矶说:“知道什么事吗?”

  蓝天月摇了摇头。

  陆矶说:“现在情况复杂,你又没有搞清缘由,最好不要回去。”

  蓝天月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走啦?”

  陆矶挥了挥手,蓝天月满面春风地跑了。晨曦中,一阵凉爽的风送来几句诗:

  黑暗

  怎样幽深的描画呢

  心灵的深深处

  宇宙的深深处

  灿烂光中的休息处

  蓝天月到底还是被他的父亲蓝孝德骗回去了,一到家就被软禁起来。

  蓝孝德是何等角色,女儿在城里的一举一动何曾瞒得过他的耳目。他真有点后悔送她来城里读书,古人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书读多了会坏事。现在可好了,整天跟着一帮男孩子办什么报纸,还跑到大街上去演讲,向官府游行示威,这是一个女孩子干的吗?尤其让他不能容忍的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居然和绿鹰寨的小寨主的好上了。自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搞垮,难道末了还要将女儿嫁去让它死灰复燃吗?这不是挑团屎打在自己的鼻梁上让天下人耻笑吗?不行!绝对不行!于是蓝孝德多次托信要女儿回家,可她根本不听。这会他亲自出马,赶了一辆大车,带了蓝天月的奶妈,直奔学校而来。到了学校后,蓝孝德让车停在校门口,自己待在车里,让奶妈一个人去把蓝天月诓回家。奶妈见到蓝天月,遵照族长的吩咐说,你娘病了,病得很厉害,家里托人带了好几次信要你回,你都不回……你娘天天盼你,想你,可就是见不着你,这病就越来越重,如今是躺在床上终日不起,三天进不了两口水,有进气无出气,你去早了也许还能见上一面,去迟了恐怕连面都见不上了。奶妈的话还没说完,蓝天月已经是泪如泉涌,她低着头十分内疚地说,我娘病了,可带信的人从来没对我说过……

  出了校门,见了蓝孝德,蓝天月的头低得更厉害啦!

  蓝孝德也不说什么,只是对车夫挥了挥手意思是说:“走吧……”

  一路无话,车走得飞快,可蓝天月还是嫌它走得慢。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娘呀娘,我心爱的母亲,你一定要坚持住,等你心爱的女儿回来……”好不容易跑到蓝家大院,车还没有停稳,蓝天月就急急忙忙跳下车,险些把脚崴了。

  “娘——女儿回家看你来啦……”蓝天月拖着哭腔大声地喊着。

  屋子里,蓝黄氏听见女儿的叫喊,颠着小脚,一颤一颤地跑了出来。

  蓝天月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蓝黄氏,颤抖地说:“娘,你还好吗?”

  蓝黄氏说:“娘好,娘好……”

  蓝天月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蓝黄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睛越瞪越大,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怎么啦,不认识娘?”蓝黄氏问。

  “你没有生病?”蓝天月反问了一句。

  “谁说我生病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真的没生病!”

  “真的没生病……”蓝黄氏觉得苗头不对。

  她瞥了女儿一眼,那乌云盖顶浓密的头发吱吱直冒烟,一场空前绝后的活火山就要爆发啦,滚烫烫的岩浆将会从那里喷射出来,烧毁她自己以及她周围的一切。

  “是这样,前些日子,我因为想你的缘故,加上晚上睡觉着了凉,得了个小感冒,早好啦。现在你回来了,我就更好了,什么病都没有啦……”蓝黄氏打了个哈哈,“你站在这干什么?快进屋去吧,娘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喝的芝麻黑豆茶。”

  蓝天月大声地喊了一句:“你们骗人!”车转身飞快地向停在院门口的大车跑去。

  蓝孝德冲了过去,把女儿从车里扯下来,狠狠地甩了两个耳光,骂了几句:“你以为你还疯得不够吗,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只要你胆敢迈出院门半步,我打断你的腿!”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蓝天月噙着眼泪,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她咬了咬牙没让泪水流下来,她不能哭,尤其不能在这个人面前哭。

  蓝孝德的这两巴掌把她彻底打醒了,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对这位八面威风心如蛇蝎的父亲还多多少少存在一点幻想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这点幻想彻底破灭了。她决心和这个家决裂。

  一旦做出了决定,蓝天月的心反而坦然了,她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了下来,吃饭睡觉和丫环女佣们嘻嘻哈哈,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暗地里却在寻找机会冲出这牢笼,可是她很快地发现自己真的被软禁起来了。她只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一出这个院子就被团丁们拦住。后来虽然允许她在村子里走动,可是无论走到哪里,总有几个村妇或女佣跟着,她根本就没行动的自由。看来这样不行,蓝天月赶紧使出了撒手锏——绝食,以期引起母亲蓝黄氏的怜悯,再让蓝黄氏去劝她父亲。可她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小姐如何吃得这般苦楚?只一天就饿得两眼发晕,浑身颤抖,第二天则半昏半醒,气如游丝……

  这一招果然奏效,蓝黄氏心痛得不得了,泪眼婆娑地去找蓝孝德交涉。可蓝孝德是铁石心肠,根本不为之所动,反而狠狠地将蓝黄氏骂了一顿,说:“就是你惯坏的,要不她能任性到这样,你还说,我把你也关起来!”蓝黄氏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守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心如刀绞……她握紧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喃喃地说:“早知道这样,真不该叫你回来……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叫我怎么活呀……”说完嘤嘤地哭了起来。

  蓝天月咬了咬牙,任泪水在脸颊上爬行。她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否则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已经是第六天了,蓝天月粒米未沾,她的生命之灯已经熬尽了最后一滴油,眼看就要熄灭了。她开始后悔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傻呢?我为什么要和自己的生命过不去呢?活着多好,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可千万不能死呀,我还这么年轻……她想起了陆矶,想起了和自己一同并肩战斗的同学们,想起还刚刚开创起来的革命事业,在心底大声地呐喊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呀……”可是尽管她的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慢慢地她的嘴闭了起来,眼也闭了起来。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灵魂已经出了窍,留在床上的只是一副空空的皮囊。她觉得自己像一缕轻烟,很快飘了起来,翻了个身背顶着天花板与床上的皮囊成轴对称图形。她轻蔑地看了一眼那副皮囊和守着皮囊的母亲,横着从窗棂格格里飘了出去……

  蓝天月飘到了屋外,她首先看到两个孩子在路边打架。这是两个七八岁的男孩,他们剥得赤条条的,彼此头顶头,两双手都用力抓住对方的膀子,两脚猛地往后蹬,两个小身子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弓。两边各有几个穷形尽相的男孩女孩在充当啦啦队,在大声地喊着:“加油!加油!加油……”

  她只是瞟了一眼,继续往前飘。穿过了山村,越过了密密匝匝的丛林,一面几十丈高的石壁横在眼前,一股轰隆隆的溪水从石壁上倒挂下来,形成一面几十米宽的大瀑布。蓝天月觉得自己就是从那石壁上砸碎下来的水,冲下来的时候是多么辉煌,多么壮观,可是一旦落到深潭里和那些水们混在一起,又似乎什么都不是……她没办法,只好跟着那些水们漫无边际地在那些草丛中和石缝楞里,斗折蛇行般地钻来钻去,好几次钻到了地底下的暗河里,差点爬不上来了。后来她终于脱离了那些水们,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去处。她似乎是坐在一个石洞里,又像是嵌在一幅金碧辉煌的壁画里。一床严严实实的红盖头把她捂得紧紧的,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连忙把红红的盖头掀起一角,想不到这红盖头呼呼燃烧起来。她赶紧把红盖头一扔,扔到了大街上,也不知道哪来的街……“轰”的一声,整个大街一下子被火龙吞噬了。她跑呀跑,火龙总是在后面紧紧地追。“轰隆”一声巨响,一座楼房倒塌了。蓝天月尖叫着:“妈呀,这下可完了……”睁开眼一看,谢谢菩萨,残垣断壁非但没有把自己砸着,反倒将熊熊大火扑灭啦!

  蓝天月踉踉跄跄地走出这座空无人烟的废墟,又来到荆棘丛生的莽原,到处是虎狼虫豸,它们却一点也不伤害她,只是远远地望着她,就像望着它们远去归来的同类……她走着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后来实在走不动了,靠在一棵枯树上喘了口气,可刚靠上去那枯树就动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一条水缸大的大蟒蛇。那蛇伸着颈脖和她一般高,红红的信子在她的脸上一舔一舔的,然后又眯缝着眼匍匐在她的脚边安详地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离开了那条蛇。她仿佛是来到了一座古庙,庙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尊慈眉善眼的弥勒和一群牛头马面的小鬼。她刚进了庙就动弹不得,像被谁点了穴,很快就石化了,成了庙里的一尊镶金镀银的“僵菩萨”。那些弥勒小鬼倒全动了起来,乱哄哄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大家终于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不再争议了。争先恐后地涌到“僵菩萨”的身边,七手八脚将她抬了起来,抬到后院一口废弃了多年的枯井边,揭开井盖,黑黝黝的枯井迷漫着一股久违了的死亡的气息……她大声喊了起来:“不要——”可石化了的她既不能动弹,又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小鬼把自己往井里推。她只能悬着心,看着自己向洞底砸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一直砸到洞底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啊……醒过来了,我的乖女儿,你终于醒过来啦!可把我吓死啦,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妈也不活啦……”蓝黄氏正在给女儿灌参汤,见女儿醒过来了,抑制不住地热泪双流。

  蓝天月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见脸容憔悴的母亲一手拿碗,一手拿勺,正俯下身子给自己喂参汤。她赶紧闭了双眼,一股带点麻辣又混着点苦涩味的液汁顺着她的口腔一点点地流过了她的食管,流到了她的胃里。她不知道这液汁是什么,是母亲或自己的泪水,还是别的什么,可是就是这液汁重新点燃了她的生命之灯……她索性张开嘴吧嗒吧嗒大吞了几口。这盏耗尽了生命之油的孤灯又熊熊燃烧起来啦,红红的火苗一下子窜到脑门顶了,又倒回来往喉咙里钻,烤得她口干舌燥。

  “水……”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蓝黄氏赶紧放下碗,倒了一杯水,把女儿扶了起来,操着她的后颈,将水送到了她的嘴边。

  蓝天月喝过几口参汤,有点力气,扶着水杯一口气将水全部喝完了。

  蓝黄氏将水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长长地嘘了口气。

  “妈……”蓝天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手轻轻地抹掉嘴角边的残茶,气息微弱地说,“……其实女儿真的不想死……”

  蓝黄氏一把将女儿揽在怀里,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妈知道,孩子,妈什么都知道……你才十六七岁,还是朵刚刚开放的花骨朵儿,就这样被掐断了根须,老天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妈,我真的不能在这个家待下去啦……你救得我一天,救不得我两天,救得我两天,救不了我一世……”蓝天月闭了眼,两滴亮晶晶的泪珠又从那长长的眼睫毛里溢了出来。

  “妈知道,孩子,妈什么都知道……你爸过几天要去湘潭送木材,等他走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去……”

  蓝天月睁开眼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靥说:“妈,你真好……”

  蓝黄氏摇了摇头,用力将女儿揽在怀里,说:“谁叫你是妈身上的心头肉……”

  

继续阅读:37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回水滩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