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定下后,周正那边更是忙得团团转,亲自督促手下为皇子一行人准备最好的车马,充足的干粮清水,以及一路通关所需的文书凭证。
胖虎跑前跑后,检查马鞍是否牢固,行李捆扎是否结实,忙得满头大汗,衣衫都湿透了。
宋家也准备了一份临别心意。
赵氏一边心疼着耗费的油面糖和肉,一边还是和两个儿媳一起,起了个大早,赶制了好几锅耐存放的芝麻糖饼,酥脆肉脯和咸香蒸糕,用干净的油纸包好,让他们路上垫肚子。
出发这天清晨,车队已在县衙门前准备就绪。
回京队三人先后走出衙门,翻身上马,萧景琰眼圈有点红,不住的回头往留香居的方向看,磨磨蹭蹭的不想上马鞍,最后被萧钰逸淡淡的看了一眼,才瘪着嘴老实坐好。
萧钰逸沉稳抱拳,向送行的人做最后道别:“诸位,保重。”
“左相保重!殿下保重!世子保重!”送行的人连忙躬身回礼。
车夫一扬鞭子,车队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骨碌碌的声响,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尽头。
留下镇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偏远又平静,生活慢悠悠的普通小镇,仿佛那几日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错觉。
日子好像又慢慢滑回了原来的轨道,留香居的生意逐渐回升,熟客们又开始来光顾,只是闲聊时多了些关于钱家案子和京城贵人的谈资。
街坊邻居们渐渐也不再整天议论那件事,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
宋安沐一有空就会去小院,耐心教那些情绪稍微稳定些的大孩子,用五颜六色的碎布头缝制更复杂精巧的小动物,希望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慢慢走出阴影。
宋安宇闲来无事,会拉着柳文渊下一种现代棋,美名其曰是古老的民间棋类,柳文渊起初还捋着胡子自信满满,以为能轻松拿捏这小子。
结果连下几盘输多赢少,揪断了好几根胡须,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道行退步了或者今日卜卦不准。
在小院里,最令人欣慰的进展是发生在狗剩身上。
在苏明华日复一日极富耐心的陪伴和轻柔的安抚,还有不着痕迹的引导下,这个胆小的孩子,终于第一次在喂他喝药之后,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狗…剩…”和“…五…岁”。
就这么一点点微小的进步,让钱娘子激动的热泪盈眶,她一把抱住儿子,不住用手摸他的头,然后转身就要跪下磕头,被苏明华险险扶住了。
这一幕也让所有为此付出辛苦的宋家人,感到了一丝难得的鼓舞和宽慰,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晚上空间聚会时,大家不免又说起皇子世子离开的事。
“哎呀…还好那些贵人走了,”宋金秋嘀咕一句,松了口气似的,“以前不知道他们身份还不觉得,自从知道他们是皇子和世子后,只要他们在的时候,咱总感觉身边杵着座大山,喘气都不自在,生怕哪句话没说对或者哪个礼数没到位,冒犯了这些贵人。”
“是啊是啊,”吴氏连忙附和,“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还是过自己踏踏实实的安生日子最实在,那京城里的贵人,跟咱不是一个路数的。”
墨玉舔着爪子,尾巴尖不耐烦的甩动着,在一旁泼冷水:“你们这些两脚兽就是天真的可笑,麻烦就像是影子,有光的地方它就会在,你就算不去找它,它闻着味儿自己也会找上门来,想过安生日子?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短暂间隙罢了,且等着吧。”
送走了这些贵人,周正肩上的压力也稍微减轻了点,能更专注于处理钱家案留下的庞大案头工作,和后续的安抚事宜了。
宋家这边则是一边继续经营着留香居,一边细心照顾着那群需要长期呵护才能慢慢恢复元气的孩子们。
钱家倒台的事引得一些好奇的外镇人特意跑来,想看看这扳倒钱恶霸的宋家开的食肆到底有啥不一样。
这客人一多,后厨和前堂就忙得脚不沾地。
可问题是,能干活的人手就那么多,宋瑞峰一大半时间都被周正叫去县衙帮忙处理钱家案的后续事情,还得时不时去小院那边看看孩子们的情况,留在店里的时间有限。
店里的大事小情,几乎全压在三个宋家的妇人身上。
宋安沐和宋安宇一如既往跟着搭手,端菜收碗招呼客人,可这两人毕竟是孩子,做不了太重太久的活。
孙大膀倒是实在,劈完柴火就主动帮着搬东西擦桌子,可他也不是铺子里的正经伙计,不好总指使他。
这天午市刚过,客人渐渐散去,留下一片狼藉的杯盘碗筷。
赵氏揉着酸痛的腰,看着堆得老高的脏碗碟,忍不住抱怨:“哎呦,这老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这人一拨一拨的真是忙不过来,再这么下去,我这把老骨头非得累散架不可。”
吴氏也捶着胳膊附和:“是啊,灶上的活儿也一刻不得闲,光是洗菜切菜都忙得头晕眼花,店里现在光靠咱们几个,真不成。”
宋安沐正帮着擦桌子,听到奶奶的抱怨,她停下手里活计,想了想开口道:“那啥,我看孙叔干活挺实在的,人也勤快,他在码头扛大包也不是长久之计,风吹日晒还不稳定,不如咱们正式雇他当跑堂吧?工钱开得比码头高些,也让他有个稳定进项。”
苏明华刚算完上午的流水,也觉得人手实在紧张,点头道:“安沐这主意不错,大膀人可靠,干起活来也卖力,雇了他前堂能轻松不少。”
赵氏虽然心疼工钱,但看看眼前的忙乱,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她自己嘟囔了一句“又得多一份开销”,不过转头还是点头了。
宋瑞峰刚好从县衙回来,听了这事,也觉得可行,当下就把正在后院劈柴的孙大膀叫了过来。
听说宋家要正式雇自己当跑堂,孙大膀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搓着一双大手,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真…真的?东家,您真要雇俺?俺有力气!肯定好好干绝不偷懒!谢谢东家!谢谢老板娘!”
他连连弯腰,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码头的活儿辛苦不说,还经常被克扣工钱,这会儿能有个这么稳定的差事,他简直求之不得。
跑堂的问题解决了,但收钱记账还是个麻烦,苏明华要管后厨,还要兼顾算账,忙得团团转。
她看到门口重新开张的,柳文渊的卦摊前冷冷清清的,半天都没来一个客人,心里一动。
晚饭后,她跟丈夫商量:“老宋,你看柳先生也是有学问的人,整天摆那卦摊也挣不了几个钱,咱们店里缺个账房,要不…请柳先生来试试?工钱咱们照给,总比他风吹日晒的强。”
宋瑞峰觉得这主意好,柳先生识字会写,脑子也活络,做账房应该没问题,他便去找本人谈这事了。
柳文渊一听,他先是习惯性的捋了捋胡子,然后端起了几分架子:“这个…在下虽精通卜算周易,窥探天机,但这账房之事,锱铢必较,似乎与在下之道…”
他话还没说完,宋瑞峰就直接说了每月给的工钱数。
柳文渊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后面的话立刻咽了回去,话锋一转,变得无比顺畅:“然则,助东家分忧亦是在下分内之事,钱财虽为俗物,却也是维持生计之本,既然东家信得过,那这账房一职,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那速度,生怕宋瑞峰反悔似的。
解决了账房的问题,苏明华又想到一个人,她跟婆母和丈夫说:“小院那边,钱娘子一个人照顾那么多的孩子,虽说有官方贴补,但她总没个正式进项,心里肯定也不安稳。
不如雇她来干店里洗菜洗碗的活儿?咱们呢…就管她们母子的一日三餐,再给她一份工钱,这样既能帮衬到她,也能把两个弟妹从洗碗盆里解放出来,多帮衬着点灶上的事。”
赵氏在心里飞快盘算了一下,管饭加一份不算高的工钱,比单独雇一个壮劳力便宜,还能让两个儿媳腾出手来干更重要的活儿,确实划算。
她点了头:“成,这法子好,一举两得,先问问她肯不肯来干。”
于是,宋瑞峰和苏明华又去了小院里,把钱娘子给叫到了一边,说明了想雇佣她的意思。
钱娘子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下一秒她眼泪涌了出来,膝盖一弯就要跪下磕头,被苏明华手快一把扶住。
“使不得!钱家妹子这可不行!”
钱娘子语无伦次哽咽着:“谢谢…谢谢…你们救了狗剩,又帮我们这些人找了地方住,现在…现在还给我活计…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我一定往死里干!绝不偷一点懒!”
她激动的浑身发抖,感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黯淡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实实在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