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留香居的新格局就开始了,孙大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紧张到动作有点笨拙,但他热情无比,嗓门响亮的招呼着客人,跑前跑后的,一副干劲十足的样。
柳文渊坐在柜台后,面前摆着算盘和账本,他拨弄算盘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偶尔还会对着账本摇头晃脑的嘀咕几句:“嗯…此笔进项方位属金,利西北,需得记仔细些…”
惹得偶尔听到的人偷偷发笑。
钱娘子更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天不亮就过来了,埋首就在后院水盆边,把每一个碗碟都搓的能照出人影,洗好的菜也挑拣得格外仔细。
她对宋家每一个人都感激涕零,看到谁都恨不得鞠躬。
狗剩跟着母亲,在小院角落安静的玩着宋安沐给的布头,偶尔会抬头看看忙碌的母亲,那一张蜡黄的小脸上,也多了点点微弱的生气。
下午的时候,太平村的王婆提着一篮子鸡蛋来镇上卖,顺道来留香居坐坐,看到店里这忙碌又有序的新景象,她啧啧称赞:“哎呀,还是你们能干啊,生意做的真是越发红火!”
宋家人热情的请她吃了一顿饭,高兴的王婆直说回去要和村里人炫耀一番,她也是吃过留香居饭的人了。
晚上关了店,一家人干的虽累但快乐着,吃饭的时候,苏明华看着如今挤得满满当当的饭桌。
她提出了更深远的想法:“老宋,娘,你们看,现在咱们铺子里人越来越多了,留香居和杏林堂这两个后院眼看着就快住不下了,孩子们也越来越大,总挤着不是办法,我想着,不如咱们去租个更大些的院子,一家人搬过去住,也宽敞舒服些。
留香居这后院,可以收拾出来给大膀住,顺便也能晚上看着店里,杏林堂那边后院,以后要是雇了专门赶牛车的,也能给车夫住,也能照看那边的院子,嗯对,咱们再雇个可靠的牛夫,以后自家套车出门也方便!”
大家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赵氏虽然一想到又要多一笔租金和一份工钱就肉疼,但看看眼前这拥挤的景象,也知道这是必然的趋势。
宋瑞峰扒拉了一口饭:“嗯,是该换个宽敞地儿了,明华考虑得周到。”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他们决定明天就去找一开始就找过的孙牙人,托他寻摸一个足够大的院子,再留意一下,有没有老实可靠的牛夫。
夜里进了空间,宋安沐看着跟在乖巧安静的白露,想起堂妹也渐渐大了,便对苏明华说:“娘,你看白露也挺伶俐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学吧,是不是也能给她找点轻省事做?比如说学点简单的绣花,或者其他手工类?”
苏明华正在查看着药田,闻言点头:“想法是好,孩子是该学点东西,不过不急,得慢慢来,看看她对啥感兴趣,那个时候再说也不迟。”
店里的人手问题,算是初步解决了,帮衬了钱娘子。
租房和雇牛夫的计划也提上了日程,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着。
这天晚上留香居打了烊,前堂的桌椅都擦抹干净,灶房的火也熄了,只余下一点温吞气儿。
一家人总算能坐下来,围着拼起的两张桌子吃顿安生饭。
宋安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有些出神,脑子里还是下午去小院时看到的景象,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下午我去小院送蒸糕,看着几个孩子缩在墙角的样子…
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本来他们这个年纪,额…有些男娃这个年纪,应该是在学堂里跟着先生念书的。
下了学就跟小伙伴们满街追跑打闹,现在他们却只能困在那方寸的小院里,话都不敢大声说,身子骨还亏空成那样…看着真叫人心疼。”
她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闷,大人们都放下了碗筷,心里头也不好受的。
是啊,那些从魔窟里救出来的孩子,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活下去,把身子骨给养好,读书识字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奢望。
能先把胆子练大点,夜里不再做噩梦,都是个漫长的过程。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了。
宋瑞峰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笑容满面的孙牙人。
“哎呦,正吃着呢?打扰打扰!”孙牙人拱拱手,脸上带着办成了事的喜气,“宋老板,有好消息!按你们前几日说的要找大房子,我可一直留心着呢!这不,真找着一处合适的!”
这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孙牙人继续道:“就在梧桐里最里头,靠近镇子边上那条清净巷子,离您这两间铺子都不远,是个正经的两进院子,前院和后院是隔开的,房间起码有七八间,绝对够宋老板你们住的!
最关键的是啊,那后院是敞亮得很,地上还铺着青砖,边角有一棵老树,孩子们要想跑动玩耍,或是老人搬个躺椅放着晒个太阳都使得!
原主人家道中落,急着搬去邻县投亲,租金要得也还算公道,您看明日一早方不方便,我陪您过去瞧瞧?”
这消息来得正好,冲淡了刚才因为那些孩子们而引发的沉闷。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七嘴八舌的问起了细节。
宋瑞峰当即拍板:“好!麻烦孙牙人了,我们明儿一早准过去!”
送走了孙牙人,饭桌上的话题又转了回来。
宋安宇扒完最后一口饭,他放下碗,接着姐姐刚才的话头,小大人似的说:“姐说的是,别说那些孩子了,咱们镇上村里,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能正儿八经进学堂读书的,一百个里头有几个?
束脩笔墨纸砚,哪样是不花很多钱的?可要真是读了书,认了字,懂了道理,有了见识,那就不一样了,起码不容易被那些黑心肝的骗了,更能保护好自己,甚至…甚至能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改命呢?”
苏明华闻言,目光缓缓扫过自家男人和儿子,顺势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却带着分量:“安宇这话算是说到根子上了,咱们家这次能渡过钱家这个劫难,确实是沾了认识贵人的光,这是咱们的运气。
但贵人的相助那是外力,风水轮流转,不可能回回都指望得上,打铁还需自身硬,想要真正在这世上立得住,走得稳当,甚至将来能帮衬到更多的人,终究还得靠自己肚子里有墨水,手里有真本事。”
她看向丈夫,声音放柔了些:“就说老宋,你苦读多年,也才只是个童生,功名路才刚刚起步,后面还有秀才举人…道还远着呢,还有安宇…”
她又看向儿子:“你眼瞅着也快十岁了,搁在有钱人家里早就开蒙进学了,如今还整天想着玩闹没个正形。”
宋瑞峰脸上露出惭愧又坚定的神色,深有感触的点头:“明华说得对,太对了,这些日子在县衙帮周大人整理文书案卷,接触那些公文律条,更是觉得自己学问浅薄,不够用。
许多律法条文看似简单,深究起来门道很多,公文格式往来文书,都有讲究,一知半解处理起来就格外吃力,甚至可能出错。
若自身能有个功名在身,不说别的,行事说话自然就能多几分底气,旁人也不敢轻易小觑了去。”
赵氏原本最看重实际进项,觉得读书耗钱又耗时间,不如早点学门手艺或者帮忙做生意来得实在。
但经历了钱家这一番惊心动魄,亲眼见过官身的威势和周大人凭学问断案的本事,她的想法也慢慢变了。
她难得没计较钱的问题,反而跟着表态:“读!是该读!以前是家里穷的叮当响,饭都吃不饱没办法供,如今咱们家两个铺子进项稳定,咬咬牙这钱挤也得挤出来!
老大你以后就安心备考,店里的事有我们这些妇人盯着,不用你操心太多,安宇你也得给我收收心,好好的念书才行!可不能偷懒,否则奶可不讲情面,非得拿笤帚疙瘩揍你!”
全家人的意见此刻空前一致,宋瑞峰必须尽快放下店里的事,专心攻读,目标直指明年春天的秀才试。
宋安宇也要结束放养状态,开始正经八百的读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