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年味儿笼罩着太平村,迟迟不肯散去了走亲访友的步履踏碎了残雪,家家户户灶房里飘出的香气,比平日里更丰厚几分,孩子们兜里揣着零星舍不得放的炮仗,笑声能传出老远。
这日,村里一个去隔壁清水镇走完亲戚回来的汉子,来宋家串门吃茶,闲磕牙时忽然想起什么,拍着大腿说:“哎,宋老伯,今儿在清水镇我表亲家喝酒,听他们扯闲篇,好像提起一嘴,说他们那边靠山根子的村子里,窝着几户也是从北边永昌府那边南迁过来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艰难,听说里头有个从大田村来的,好像以前还是个当村长的呢!”
这话像颗小石子,噗通一声投进了宋家看似平静满足的心湖里。
大田村……那是他们在南迁之前,扎根了许多年的老家。
宋老头正叭嗒着的旱烟袋顿住了,他眼睛眯了起来,嘴里喃喃着:“老村长…他们后来也南下了?”
宋瑞峰和苏明华互看一眼,心里都沉了一下,当初决定举家南迁时因为情况危急,他们宋家也就走的急。
没想到老村长他们最终也没扛住,还是走上了南迁的路,而且听这意思,似乎落脚的处境极为艰难。
“爹,咱得去看看。”宋瑞峰放下手里的茶碗,他的语气很坚决,“不管现在咋样,以前都是一个村里住了几辈子的,如今他们落难,咱们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能帮一把是一把。”
宋老头重重叹了口气,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是这个理,血脉乡情断不了,去备上点实在东西,米面粮油啥的,再去割几条咱家腌的腊肉,让李牛赶车,咱爷俩去看看啥光景,能搭把手,就不能瞅着他们陷在泥里。”
……
第二天一早,父子两人就由李牛赶着牛车,车上装了小半袋白面,一袋糙米,一罐猪油,几条腊肉,和几包镇上买的点心,往清水镇方向去了。
一路打听并不顺利,清水镇辖下的村子也不少,他们问了好几处,才从一个老农嘴里模糊问到。
好像最里头那个叫洼子沟的山坳里,是窝着几户外来户,日子过得挺紧巴。
牛车又颠簸了将近一个时辰,越走越荒凉,路也越来越窄,最后停在了一个几乎被山影笼罩的小村落前。
几间低矮破败的茅草屋稀疏的趴在山脚下,墙泥剥落,露出里面的秸秆杆,屋顶的茅草看起来也稀薄得很,怕是难挡大雨,村口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气,只有一条瘦骨嶙峋的土狗有气无力的叫了两声。
村长李海听到动静,从最边上那间屋里挪了出来,他身上裹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眯着眼看了半天赶车的李牛,又看向下车走过来的两人。
李海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喊了一声:“是…是瑞峰?还有宋老伯?”
等到看清真是他们,李海嘴唇哆嗦起来,眼中涌上了水光,他忙不迭的用袖子去擦:“真是你们…真是你们…快,快进屋里坐,外头冷,冷…”
宋瑞峰看着他的样子也是心中感慨,这次见到村长,明显能看出他老了许多,南迁的路上应该是挺艰难的。
李海忙乱的把三人往屋里让,屋里很是昏暗,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除了一个土炕,一张歪腿的破桌子和几个用树墩做成的凳子,就看不到别的家具了。
另外两户村民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都是面黄肌瘦,身上的棉衣比李海的还要破旧单薄,脸上带着惶惑的打量。
围着屋里小小的泥炉子坐下,说起这一年的经历,李海未语先叹气。
原来,在宋家走后没多久,永昌城那边的情况就急转直下,瘟疫的传言越来越真,也越来越吓人,官府都管控不过来。
他们这几户人家日夜担惊受怕,最后实在扛不住了,这才咬牙贱卖了祖产,凑了点盘缠,也跟着踏上了南迁的路。
可路上不太平,盘缠本来就不多,又遇到一伙流民的冲击,抢走了一些,好不容易拖家带口走到这边州府,钱粮都耗尽了,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在这最贫瘠,租子也最便宜的洼子沟落户。
地是沙土地,存不住水肥,产出少得可怜,交了租子后,剩下的粮食连糊口都很艰难,更别说换钱买盐扯布了。
今年这南方还罕见的下了雪,可要了他们的老命啊,差点去见了阎王爷。
如今马上就要开春,他们种子还没着落,这日子眼看着就要过不下去了。
“唉,要不是当初瑞峰你提醒,把利害都说透了,我们可能还真就抱着侥幸的心思,硬挺着不走了,那下场…”
李海摇摇头,后面的话没说,但那份害怕和庆幸都写在了脸上。
他看着宋瑞峰带来的那些米面肉油,又看看他们虽然穿着普通,但厚实整洁的衣服,还有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的样子。
他感慨万千,声音都哽咽了:“还是你们有远见,有魄力啊…这日子,过得…过得红火,真好,真好…”
宋瑞峰心里很不是滋味,忙按住李海的手:“李叔,您快别这么说,大家能平平安安的到这里,就是最大的福气,眼下这地方确实太艰难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开春了我们家地里活多,正缺可靠的人手。
您和这几位乡亲叔伯要是不嫌弃,可以来给我们帮工,管一日三顿饭,晚上有地方住,再算些工钱,绝不让大家白干。
或者我回去跟村里的里正,还有县衙的周大人说说情,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您几家的户籍也迁到我们太平村来。
那边的地虽然也不算顶肥,但肯定比这山坳里强,灌溉也方便些,大家离得近了,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李海和那几户村民一听这话,简直像听到了仙乐,一个个都呆住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在这穷山沟里苦苦挣扎,几乎已经看不到半点希望了,没想到了这山穷水尽之时,昔日的老乡竟然还肯这样不计前嫌的伸手拉他们一把。
李海激动的浑身发抖,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宋瑞峰,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瑞峰,宋老伯…这让我们怎么报答…这…这简直是救了我们这几家老小的命啊…大恩…大恩不言谢…”
回去的路上,宋家父子俩都沉默了很久,帮人是他们发自本心的善念,但这也意味着家里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开销要增大,事情也要更繁琐。
但这份来自心里和情感上的乡情和道义,让他们无法回头。
与此同时,太平村里的春节余热仍在延续,虽然没有城里那般的花样繁多,但自有其质朴的热闹。
村里汉子们凑钱弄了个简易的布龙,用染了色的粗布和竹篾扎成,虽然舞动起来不如真龙威风,但也引得全村老少围观看热闹,叫好声不断。
宋安沐找出红纸和剪刀,在自家院里教围过来的小姑娘小媳妇们剪窗花。
简单的福字囍字,还有胖鲤鱼,她一步步教得十分耐心。
没想到年纪最小的白露在这方面格外有灵气,她的小手异常灵巧,学得也是飞快,剪出来的窗花线条流畅模样周正,乐得孙氏逢人便夸自家闺女手巧。
宋安宇那边是彻底释放了孩子王的天性,他把现代游戏里的一些积分和规则奖励机制,巧妙融入到古代的踢毽子,捉迷藏,扔沙包里。
比如踢毽子连续不掉多少次,可以得一颗糖,捉迷藏划出安全区和计时,扔沙包砸中不同区域得分不同……
这些新玩法让元冬元序,以及村里一众大小孩子玩得入了迷,天天追在宋安宇屁股后面,哥哥弟弟的叫着,欢笑声嬉闹声都要掀翻村里的屋顶。
一家人趁着年节闲暇也没完全歇着,过年期间还会进入空间,完成日常任务和拼图游戏,零零碎碎也攒了些积分。
他们商量着,兑换了一些虽然不是空间灵种,但商城介绍,说是口感风味很不错的瓜果蔬菜种子。
比如一种据墨玉说,特别甜脆的小甜瓜种子,一种果肉更沙更红的西瓜种子,还有一种结果更多的黄瓜种子。
他们把这些种子包好,准备开春后就在空间的黑土地上,和外面的菜地里,都试种一些,看看效果怎么样。
周正这个年也没闲着。
他带着胖虎和两个得力的衙役,提着些县衙库里拨出来的陈粮,走访了辖内几个村子登记在册的特别贫困的人家,每户发放了少许慰问粮食。
看着那些家徒四壁纸老人蜷缩在薄被里瑟瑟发抖,孩子面黄肌瘦睁着大眼睛看人的景象,周正脸色一直很凝重。
胖虎心里也堵得难受,回来之后连饭馆里送来的好菜都吃得没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