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在忙着加固防护,柳文渊也有任务,他披着一件旧布袍,混在说书先生和小贩中间,在几处茶楼和酒馆间转悠。
胖虎和小夫一前一后,提着小篮子装作卖糖葫芦的小贩。
“柳先生,今天去哪个?”胖虎吃着自己摊上的糖葫芦,一边嚼一边问。
“先去醉仙楼后面那条巷子。”柳文渊往前一指,“那边最近换了几张新脸,像是北戎那边的人。”
小夫低声道:“前两天我看见几个穿胡服的男人进了醉仙楼,都带着刀。”
柳文渊点头:“靖王那边一直和北戎使臣走得近,这时候他们要是偷偷见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两个眼睛放亮点,看见什么就记下来,集合了告诉我。”
“知道了。”胖虎拍胸脯,“谁家小妾跑了我都能打听到,这点事不在话下。”
柳文渊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少打听这些没用的。”
三人分头潜进人群里,听酒客闲聊,看暗巷里的人影出入,柳文渊还让人多注意靖王名下的几家铺子,尤其是金满堂和几家镖局的动静。
到了傍晚,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晃晃悠悠去了周正府上。
“靖王名下的铺子,这两天在悄悄往外搬东西。”柳文渊喝了口茶,“有几箱子直接上了往北的马车。”
周正沉吟:“往北?”
“嗯。”柳文渊道,“车夫嘴不严,说是走官道,名义上送绸缎,实际上箱子里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我明天去户部请个假。”周正按着额头,“顺便借口查公田,打一趟京郊驿站。真要是往边关送东西,总得过驿站。”
另一边,楚府书房内。
永宁侯站在窗前,脸上比往日多了几分疲惫之色。
桌上摊着几封奏折的草稿,全是与这次纵仆行凶案有关。
“爹,这几份证词都已经对过口了。”楚枫把一叠纸放到他面前,“那几名所谓的受害人,有两人其实是威猛镖局的人,另外一个是金满堂的账房,钱路都查到了,银票也有,足够证明他们受人指使。”
永宁侯看了看,点头:“这些东西你交周大人一份,我会让人再交给几位和我交好的武将一份,让他们一并上折子,不只替我叫屈,更要把这股歪风提到明面上。”
楚枫有些担忧:“爹,要是动静太大,柳尚书和靖王那边会不会反咬一口?”
“咬不咬,那是他们的事。”永宁侯目光坚定,“我若因为害怕了就缩着,今后谁还敢为朝廷说真话,为军中说真话?靖王想伸手到京营来,可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
他提笔,刷刷的在奏折上补了几句,又按上了大印。
几日后,朝堂上传来消息。
皇帝龙颜大怒,下令都察院彻查御史受贿一案。
暂时停其职务,拘至诏狱听审。
……
宋府,苏老头和陈三罐连熬了几夜。
他们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张张写满了小字的纸,上头是他们对底也伽的药性分析,还有几例病人的详细记录。
“这东西提神的时候挺爽,一断了就心慌发疯。”苏老头叹了口气,“若有人故意用到了军中,战前战后都可能会出事。”
“所以得早点说。”陈三罐把最后一页誊清,“名字不能写得太明白了,就用药名代一代,把最凶险的地方画重一点。”
苏老头把所有纸张叠好封成密折,交给前来取信的雍王府心腹。
“麻烦你转呈给雍王。”苏老头严肃着一张脸,“这东西不能大张旗鼓的说,但该提醒的不能不提。”
心腹郑重点头:“苏大夫放心。”
几日后,七皇子又悄悄来了宋府。
这次他没再从侧门溜,而是大大方方从正门进来,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太监。
门房一看这阵仗,腿都软了,赶紧去里头报信。
偏厅里,萧景琰坐得端正,和之前那个偷跑出来的少年比,多了几分稳重。
“殿下今日来,可不是来躲课的吧?”宋瑞峰笑着进门,拱手行礼。
“宋大人别笑话我。”萧景琰站起身,神情认真,“楚家的案子我听到了,父皇说若不是有人把证据送到他面前,他也无法出手直接办了那御史。”
他看向宋瑞峰:“我以前只觉得朝堂上的事离我很远,现在才知道,一本折子,就能压死一个忠臣。”
赵氏从门口探头:“这孩子,说话倒是比以前像个正经殿下了。”
这话让萧景琰听见,他耳根一红,却没反驳:“我想多懂一些朝廷上的事,父皇不一定有空给我讲,几位先生说得也很有限,我想请宋大人闲时给我指点指点。”
宋瑞峰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道:“殿下既然有这个心,我自然是不会推辞的,不过我只能把我看到的听到的,心里是如何想的说给殿下听,至于该怎么想怎么做,还是要殿下自己拿主意。”
“我明白。”萧景琰笑了一下,“我总不能一辈子只会逃课跑你们家来吃点心。”
旁边的宋安沐忍不住笑:“那也得先把点心钱付清。”
几句话,屋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但大家也都知道,这种轻松背后,是风雨将至前短暂的安宁。
夜里,宋家府邸、田庄和工坊的灯火亮得比以往更久。
墙头有人巡逻,田埂有人放哨。
暗处铃铛偶尔被风吹得轻轻一响,又慢慢归于寂静。
风从北边吹来,带着一股凉意。
但这股凉意吹到朝堂之上,就变成了彻骨的寒风。
早朝刚散,消息就顺着各路人马传回了自家。
宋瑞峰回到家时,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既有松了一口气的轻松,又带着几分对局势的忧虑。
他把官帽摘下递给苏明华,端起热茶喝了一大口。
“那御史招了?”赵氏坐在暖炕上,手里纳着鞋底,头也不抬的问。
“招了,而且招得特别快。”宋瑞峰一屁股坐下,“原本以为他是个硬骨头,谁知进了诏狱没两天,就把什么都吐了出来,他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收了钱,可这钱是谁给的,指使他的人是谁,他全都供了出来。”
宋安宇凑过来,手里还在剥着一个橘子:“肯定是柳尚书那边的人吧?”
“没错。”宋瑞峰点头,“他供出了兵部两个员外郎,还有一个给事中,这几人平日里都是唯柳尚书马首是瞻,皇上在朝堂上发了雷霆之怒,当场让人把那几人的乌纱帽给摘了,说是要严查到底。”
苏明华在一旁问道:“那柳尚书呢?皇上没动他?”
“柳尚书那只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宋瑞峰摇摇头,“那些人一口咬定是自己看不惯永宁侯,私下凑钱做的局,绝口不提柳尚书半个字,皇上虽然心里明镜似的,但没有实证,也不好直接动一位尚书,只能借机敲打了一番,罚了他一年的俸禄,让他闭门思过半个月。”
“这也算是断了他的一条胳膊。”宋安宇把橘子瓣塞进嘴里,“他手底下能干脏活的人少了,往后想害人也没那么方便。”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伯父!安宇!”
楚枫甚至都没等通报,直接大步跨了进来,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礼盒。
“这是怎么了?捡着金元宝了?”宋安宇笑着打趣。
楚枫也不恼,走上前对着宋瑞峰深深一揖:“宋伯父,大恩不言谢。刚才宫里来了旨意,我爹的案子彻底平反了!不仅考评改成了中上,皇上还赏了一柄玉如意,说是安抚我爹受的委屈。”
宋瑞峰扶起他:“这是好事,侯爷那是实打实的功劳,谁也抹杀不掉。”
“我爹说这次多亏了宋家帮忙查证。”楚枫指着身后的礼盒,“这些都是我娘亲自挑的,说是给奶奶和各位婶子补身子的,还请宋伯伯务必收下。”
赵氏笑得合不拢嘴:“哎呦!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只要你们家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楚枫坐下喝了口茶,神色稍微严肃了些:“不过我爹也说这次虽然赢了一局,但柳尚书那边肯定怀恨在心,还有靖王…最近太过安静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