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从城外赶回来的赵玄璟。
他跨进院子,没几步就到了宋昭跟前。
从身形上,宋昭与赵玄璟相差无几,然而此刻,宋昭只觉得自己被一座无形的山给压住。
他下意识连退数步,才能与对方对视。
赵玄璟眸色平静,宋昭只对视半息,便立即敛去所有情绪,老老实实行礼:“下官参见九王爷。”
赵玄璟虚扶了一把,淡声道:“小宋大人无需多礼,来人,赐座,上茶。”
一场即将上演的久别重逢的煽情戏份,在赵玄璟来了之后立即切换到严肃的朝堂议事模式。
“王爷,下官等人——”
“小宋大人,先喝杯茶再慢慢讲。”赵玄璟自己先端起了茶杯,“此茶为凉州所产,是好茶。”
宋昭小小呷了一口,点头:“果然是好茶。”
放下茶杯又起来行了个礼,宋昭把多余的情绪敛起,立即向赵玄璟汇报这一路上的事情。
“下官一行人出了上京之后,前半个月一路畅行,出了商都之后,就时不时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
“后面差点与刘勉第三子所带领的叛军碰上,方世良将军当场组织城民去抵抗,我等重新选了条道,后面平阳城被叛军攻占,方将军下落不明,我等又遭遇了几股土匪,后幸得当地官府相救,才不至于死在那些土匪之手,只不过那之后,我等便是彻底与方将军失去联系。”
刘勉第三子名为刘显贵,今年十九岁。
刘显贵从小身体瘦弱,没办法跟几个哥哥弟弟一样舞刀弄枪,就只能看书写字,但也因此学了不少阴谋阳谋,是刘家最有头脑的人。
刘家人身上自带戾气,这些戾气放在别人身上,比如刘显源,那就是冲动的魔鬼,但是刘显贵却将它融和得很好,逐渐形成了阴狠狡诈的性子。
若是方将军落到了刘显贵的手里,他也许不会死,但一定会比死更难受,更难堪,还不如死。
宋昭心里难受:“方将军乃我南越良将,他必不甘受辱……还请王爷想法营救方将军。”
说完,宋昭又望向姜予宁。
几个月不见,她的脸还是那张脸,眼还是那双眼,但宋昭觉得她变了,变得令他更移不开眼了。
无奈与不甘的情绪同时涌上来,宋昭低下头,难受得不行。
赵玄璟淡声回:“本王已派人去寻方将军,不久便会有消息传来,来人,先带小宋大人下去休息。”
宋昭正要说话,院外便传来成国公的声音:“九王爷!九王爷可是回来了?!”
一听到成国公的声音,赵玄璟脸色一喜,大步迎出去:“老师!”
“好小子!”
成国公一掌拍到他手臂,接着搂住他腰要抱起来,无奈他人老了,没力气了,赵玄璟又比小时候不知高了多少沉了多少,他这一抱非但没把人抱起来,还差点闪着了腰。
赵玄璟便反过来将成国公抱起,转了十几个圈圈,等到成国公被转得吱哇乱叫时才将人放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老师,您来了。”
“诶,老夫来了,锦州如今什么情况?”
“学生惭愧。”
“你这人,小时候看着点子挺多的,怎么现在是越长越回去了呢?”
成国公叹息,“也怪不了你,你是当朝九王爷,是皇帝的皇叔,你在宫里要给小辈做表率,在宫外又要顾及着皇室的脸面,如今到了外头,更是代表着朝廷的态度,顾虑颇多,自然是无法肆意而为。”
说着便看到了姜予宁,成国公那张老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予宁就不同啦,予宁无官无职,做什么不行呀!予宁呐!你这心眼子真是长到老夫的心坎上啦!”
成国公将姜予宁好一顿夸。
旁边的姜予嘉幽幽道:“出上京的时候还说我最会搞事,如今舅公眼里就只有阿宁了呗。”
“你这丫头!”
成国公夸了姜予嘉一顿,而后看着这三个年轻的姑娘,老眼微湿,“都是好姑娘,你们祖母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会以你们为傲。”
提及云太君,大家都想到了姜家牺牲的族人,一时之间,堂内沉默下来。
还是童大爷先开口。
他小小声地将成国公吐了刘勉一身、又命人将刘氏一家分开关押的事提了提。
姜予宁不禁莞尔:“刘勉脸皮厚,九王爷跟他周旋多月,他都油盐不进,舅公一来他就失了冷静,想必离他开口也不远了。”
成国公叹了口气:“那刘勉老奸巨滑,成精了的,哪能因为我三言两语就开口?老夫方才不过是去出口恶气,恶心恶心对方,想要他开口,还得慢慢来。”
宋扶风蹙眉:“然而如今叛军攻势凶猛,不出一个月就能攻到商都,若然商都被攻破——”
成国公沉声打断:“若到了那一天,便只能将他杀了,让他算尽心机,也没办法登顶。”
“怕只怕刘勉志不全是登顶,而是另有所图。”赵玄璟道。
赵玄璟在锦州数月,与刘勉打了无数次交道,一开始他笃定刘勉造反是意在江山,但到了后来,特别九龙山之行后,他越来越觉得,刘勉是另有所图。
一个意在登顶之人,再自傲自负,亦不会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除非是为了别的目的。
那一次,就好像是刘勉在借他的手毁了九龙山。
姜予宁道:“我还没与刘勉打过交道,不过他庶妹刘璃十分奸精,做什么都计划周全,刘璃尚且有如此心计,刘勉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怕在王爷查到锦州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各种预案。”
“别说是到了商都被攻破那天才杀刘勉,对叛军没有影响,便是现在将他杀了,对叛军的影响估计也不大,但是谁也不知道,叛军会因为刘勉的死,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
这也是真正让赵玄璟无法放开手脚去做,还得礼遇刘勉的最大原因。
成国公走过来走过去,眉头深得能夹死苍绳。
他离开上京之时,叛军只在梁城附近集结,因此他认为叛军是忌惮着刘勉尚在锦州才只敢叫嚣不敢出手,因此当时他认为跟刘勉谈判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看来,叛军竟是虚晃一枪,从一开始就让他们弄偏了方向。
这个刘勉,比当年西云国那些狗东西还难缠,西云国那边他还可以用利益或是其他来谈判,但刘勉如今要的,到底是什么?
成国公问姜予宁:“予宁,你来甘州也有三四天了,如今可有什么头绪?”
姜予宁指了指桌上的新地图:“头绪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有些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