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明白了。
“原来圣上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就没有任何过任何人,你的所有布局,都是为了给你的太子扫清障碍!”
“你说对了一半,我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你,你是谁,有何能耐,替我南越做了些什么奉献,孤必须要信任你?更何况你修的是佛,向的是佛祖,我非佛祖只是凡人,你对我又何曾有过真心?”
“只怕从你一下山,就已经将孤视为眼中钉了。”
“一个从小被遗弃的孩子,下山之后想要把缺失的全部拿回来,这无可厚非,不说是孤,便是你祖父,亦能给得起,偏偏你心怀杀心,为达目的不计手段,如此残暴,何堪为人?!”
王世子抿唇:“所以圣上将我这条命留着,是为了当诱饵,把你朝堂里那些大鱼给引出来?”
这话一出,刚才在正阳殿内上蹿下跳的朝臣都愣住了。
王世子蛊惑了他们,所以他们刚才才会跳得那样欢,可撇开王世子的原因,他们谁又能抵挡得了重权与利的诱惑?
参与过深的,腿都软了。
端王爷这时也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好他拎得清,也幸好他从小懒散惯了,也富贵惯了,不想再揽事上身,不然他真有那样的心思,刚才跟着闹起来,那这会第一波被清算的,便是他了。
忠国公没有说话。
他跟先帝是堂兄弟,先帝骁勇有手腕但是正直,可以说是一个大错没有小错也没多少的人,按他的说法就是,先帝堪称完美。
有先帝这个珠玉在前,圣上就显得平庸多了,他还有个毛病,多疑敏感,多疑这个毛病,在当初清阳侯与永安王联手造反时就表露无遗,如若不是他尚有一分理智,选择相信赵玄璟与姜予宁,只怕当时南越已经易主。
但同时,圣上又是仁慈的,听得进劝的,优缺点两相对冲,忠国公还是觉得圣上总体来说是平庸的。
却是没想到,圣上会在最后关头,布了这么一场大局,将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而他们毫无察觉,一步步的走进他的棋局,每一步都按照他的走向去走,直至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圣上的脸色,看起来确实是时日无多,可这一盘棋下到现在,那些别有心思的,统统被拎了出来,那些拦在太子面前的阻碍,通通被扫平。
睿智,果断,又不顾一切,这样的圣上,忠国公从未见过,他很清楚,如果刚才自己真的往前一步去争取,这个时候,他必定成为圣上的眼中钉,届时,便是圣上念及亲情,留他们一家的命,等新皇登基,他们也必定逃不了被流放的命运。
想到这里,忠国公浑身都是汗,他上前一步,高呼道:“圣上英明!”
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跟着喊:“圣上英明!”
王世子还站着,他嘴里喃喃自语,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官听得清清楚楚,这时骇然大喊:“不好,他在念经!”
这一喊,王世子方圆几丈内的人嗖一声全跑光了。
王世子一个人站在那里,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声音,低低回回,一次次撞击着人们的心灵,好些意志薄弱的,这会已经受到了蛊惑,眼神开始呆滞。
“大胆王栩!”赵玄璟一声断喝,“来人,将他拿下!”
王世子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念经上去,这时被赵玄璟打断,他心力不继,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被蛊惑的人随即清醒过来,一拥而上,就要对他拳打脚踢。
圣上制止了。
“死不悔改,这条命,留着已无用。”圣上往旁边看了眼,轻叹一声,“静安侯,你出来吧。”
一道佝偻的身影从偏殿慢慢走出,他须发皆白,整个人苍老得不成样,若不是有人扶着,只怕连走都走不动了。
此人,正是本应该在东海的静安侯!
他腿脚不便,打王世子的时候却是毫不手软。
“啪!”一声脆响,王世子的脸一下子被打肿了。
“孽畜!”静安侯喘着气又补了一巴掌,“当年有个老道说你是天降灾星,我将人赶走了,不惜跟全族人作对才将你留下!老夫把你留下,是让你好好做人,不是让你杀人的!”
“可是祖父,我若不杀人,我还没到东华寺就死了。”王世子微笑,“我出生的时候,你确实救了我一命,可你是我的祖父,救我是你应该的,但后面这二十年,是我自己向老天争取来的,我不欠任何人,反倒是王家,欠了我一年又一年,一件又一件。”
“王家没有对不起你!”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耐,这怎么就不算对不起呢?”王世子一脸迷茫,“我曾偷偷下山,观察过无数的家庭,在我看到的所有家庭里,不管贫穷或是富有,虽未必夫唱妇随父慈子孝,但一家人始终住在一起。”
“东华寺山脚下的猎户刘忠有一个儿子,从小偷鸡摸狗不学无术,长大后强抢民女杀人越货,被官府通缉。”
“韶州城外八里处的村里有一个名叫张益的男子,他奸了自己的堂嫂堂姐。”
“梅岭关外有个叫陈凤梅的妇人杀了自己的夫家一家八口人。”
“郁县有个叫吴德的家伙杀了自己的族人一十八口……”
“他们罪不可赦,他们理应偿命,可他们至今还好好的活着。”
“刘忠替他儿子顶了罪。”
“张益的父亲用尽一切办法帮张益换了身份让他远走高飞。”
“陈凤梅的族人将她藏起来,整个村子派人日夜守卫,她夫家的族人十几年来一次也进不了村。”
“吴德的族人在官府过来问询的时候纷纷给他做证人替他脱罪……”
“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却被家人抛弃,被亲人追杀。”王世子望着静安侯,“天道不公,王家人待我不公,你们都不愿意给我公道,那么我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公道了。”
“孽畜!”
“祖父,我给自己找一个公道,难道不可以吗?”
“孽畜!”静安侯忍无可忍,“老夫杀了你!”
“那你来吧。”王世子闭上眼,“但在死之前,祖父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为什么你们可以因为一个疯老道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而对我如此残忍?”
“事实证明你就是灾星!孽畜!”
“我原本就是灾星,就是孽畜……所以王家,就是滋生灾星与孽畜的地方。”王世子微笑,“我灭得好。”
静安侯一个后仰,差点背过气去,他指挥仅剩下的儿子:“王秀安!把他拿下!”
话音刚落,静安侯眼前一花,他的脖子上,竟是多了一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