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落下,吵吵嚷嚷的正阳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王世子看向发声之外,慢慢瞪大了眼,心底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会是他?
怎会如此?!
看到发声之人,姜予宁心里也不平静。
其实对于今天的局面,她是有心理准备的,饶是如此,真正到了这一步,她还是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眼下的心情。
只能说,居上位者心思之深,之远,常人终其一生,都未能及上千分之一。
端王则是一脸‘幸好’的表情。
忠国公也是一脸的释然。
成王爷,方大将军等人虽惊讶,但又不是非常意外的样子。
便是宋昭与周蔚,也没有十分的震惊,好像这个人会出现在此,在意料之中。
因为今天的局面,实在是太诡异了,这样的布局,不像赵玄璟,更不像是姜予宁,这两个人讲究的是快准狠,不可能会弄这么多枝枝末末的东西。
唯有那一位,才有这样的手腕与耐性。
那人在白御医的搀扶下慢慢走来:“怎么,不过短短一两天,各位都不认识我了?还是说,孤已被你们废了帝位?!”
覃御史脑子嗡了一声:“圣,圣上?”
全喜公公与小海公公抬着张榻出来,圣上从容落座:“孤知道你,姓覃的御史,平时不声不响,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挑起了大出梁,刚才上蹿下跳的,累了吧?全喜,给覃御史赐座。”
吧唧一声,覃御史跌倒在地,这次是真晕过去了。
赵氏宗室的几个长老回过神来,六长老大喝:“皇帝!你简直不知所谓!”
“你今天若不给出合理的说法,我等便代表赵氏宗族,与你划清界线!”
“皇儿,你今日这是何意?”太后噙着泪问。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事向来谨慎,所以她一直相信他留有后招,一个是赵玄璟,一个是姜予宁,这两个人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她没有想到,圣上留的最大的后招是他自己!
他没死!
他没死啊!!!
圣上唇色苍白,看得出来他状况不是很好,他环视一圈,低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得找个正式的场合讲。全喜,孤要上朝。”
赵玄璟站出来:“那就到朝会上说吧,各位大人,请。”
群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跪倒在地:“圣上!圣上呐!”
禁卫军进来,将哭哭啼啼的朝臣们带出去了,留在原地的,只有赵玄璟忠国公这些,另外一边的,则是王世子、安乐侯、城阳侯及益阳侯等人。
赵玄璟淡淡地瞥了众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把圣上背了起来。
人一到背上,他就深深皱眉:“圣上瘦了。”
“将死之人,有口气就很不错了,瘦与胖,还重要么?”
“会找到办法的圣上。”
“我大限将至,便是神仙下凡,也拖不了几天,皇叔,往后南越就要靠你照看了。”
“我准备和阿宁回宁州安家,圣上还是多操劳个二三十年吧。”
圣上捂嘴笑,一边笑一边咳嗽,姜予宁就走在赵玄璟身边,听到圣上的笑声,她下意识侧头看赵玄璟。
赵玄璟紧抿着唇,整个脸部轮廓都是硬的,紧绷的。
他在难过,但同时他也在忍耐,这个在战场上被千军万马围困,身边的人几乎都折损进去都没有掉一滴泪的男人,此刻眼里噙满了眼泪。
安乐侯面如死灰,他一眼也不敢再看六皇子与苏皇贵妃,只静悄悄地往侧殿而去,不料才刚过去,便遇到一个冷面的侍卫,那人阴恻恻道:“侯爷,大庆殿不在这边。”
安乐侯还没想好说辞,人就已经被押着回来了。
王世子还站在原地,被侍卫押着肩膀,一并带去了大庆殿。
圣上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公布给自己下毒的黑手——苏琳。
苏琳是宫妃,自然不能到堂上来,因此跪下来的是安乐侯。
大理寺卿将苏琳下毒一事的调查结果详细道来,物证,人证俱全,安乐侯无法抵赖,只不停磕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知情。
然后指着王世子说:“苏琳传达的意思,都是通过他来传达的,圣上,我真的不知道苏琳她这么不安分啊!”
王世子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他紧紧盯着圣上,企图想要蛊惑他。
然而圣上左边站着赵玄璟,右边站着方大将军,两大武将杀神,他们的精神力无比强大,他试了好几次,圣上都不受任何影响。
圣上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王栩,都说我佛慈悲,对万物生灵一视同仁,你既然得了佛祖的护庇,理应普渡众生,可惜你的异能并没有用到正道上,反倒用来害王家,用来蛊惑朝臣,在朝堂上排除异己,妄图以一己之力搅乱朝堂,搅乱我整个南越。”
异能?蛊惑?
群臣面面相觑,突然有人如梦初醒:“所以我一见他就觉得他面善,觉得他好相处,是因为他蛊惑了我?”
已经醒过来的覃御史质问王世子:“所以我妹妹嚷着哭着要嫁给你,不是因为一见钟情,而是因为你蛊惑了我?”
城阳侯站出来:“我儿虽不着调,却是知道轻重的,镇国王给护国郡主提亲那日却突然冲到王爷面前说王爷不配……当时,王世子就在现场,且在那之前,我儿与他起过冲突!”
群臣纷纷回忆起自己对王世子的前后态度差,越想就越毛骨悚然。
太子少师秦满春突然想起个事:“那,当日我等陪太子前往越州办学时,东西越两族的灭族案,都是他的手笔?”
赵玄理应点头:“的确是他。”
秦满春奔过去朝王世子就是一拳。
王世子噗地吐出一口血,他没理秦满春,而是盯着圣上:“你……没有受到影响?”
“孤是天子,但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如何会不影响?只不过你这雕虫小技,孤一早就看穿了。”
“既然你一早已看穿,为何不一开始便扼杀?而是任由我继续蛊惑众人,导致一些人丢失了性命?”王世子盯着圣上,“二皇子也是你的儿子,如果你不开始便制止,他根本不需要死。”
“对圣上直呼你我,王栩你好大的胆子!”
“程御史,你让他讲。”
程御史梗着脖子还要争,但眼睛已经红透。
他也是跟过先帝的人,跟先帝比起来,圣上虽有很多地方比不上,但圣上的心胸却是比先帝要广得多。
先帝可不会容许他在朝堂上跟他对着干,只有圣上,才会让他这么无礼,还会跟他对骂。
先帝像个高高在上的神,而圣上,正如他自己说的,褪去了‘圣上’这层光环,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圣上瞥了他一眼,啧了一声:“程老,你可别再嚷了,孤没力气跟你吵架了。”
程御史嗷的一声哭倒在自己孙子怀里。
王世子看着圣上,突然哈哈大笑。